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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2 / 2)


  弗拉维尔静静地,看他一眼。

  小鹿大夫在数位葡萄牙教官的帮助下千辛万苦译完三张纸。其余书卷还需等古玩商修缮,只是这三张纸已经让人大开眼界。小鹿大夫详细地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王修,尽可能地煽情,为了要钱他豁出去了。另一封连着鸦嘴头盔寄给老父,连带三张纸上的誊抄翻译。

  “爹你千万要重视,等师伯来了要给他看。”小鹿大夫站在驿站,心里祈祷,千万千万别不当回事。

  鹿大夫真的没不当回事,那个鸦嘴头盔可着实吓着他老人家了。倒真是个巧思,鸦嘴里放胡椒薄荷艾草,泰西仵作也挺厉害的。那封信比较艰深,鹿大夫还没看出个四五六,鲁王府传召,他立刻背着大药箱去。一面心里想着,鹿鸣这个不争气的要在山东玩野了心荒废医术,等他轮值完毕回来就请家法修理他。至于“病芽”……等师兄到京城了,给他看。

  一起到鲁王府的还有汪太医,专攻内科。大奉承引着鹿太医和汪太医一路往后院走,走进一处宽阔偏院,仆从侍立,安安静静,周周到到。鹿太医和汪太医交换一个眼神,抬脚走进屋子,一看沐浴完毕仰在躺椅上的人,心里齐齐咯噔一声:白敬。

  就算蒙着眼,这位的风姿绝对不会让人认错。他们还以为白敬早死在诏狱里了……鹿太医和汪太医保持沉默,上前给白敬诊治。皮肉伤其次,优思内伤才是关键。太久不见天日不接阳气,脏器极度虚弱。眼睛也有问题,倒是聪明缚着黑纱。

  白敬微微一笑:“有劳二位。”

  摄政王痛快泡了汤,抱着熟睡的王修一路走回寝室,半个人影没遇见。王修睡着了特别可爱,猫似的蹭来蹭去,蹭到李奉恕怀里。李奉恕沉着声音笑:“你睡舒服了,我怎么办,嗯?我怎么办?”

  空气被摄政王的鼻音震得微微颤抖,羽毛一样拂过王修的梦境,王修轻轻笑起来。

  宗政鸢晚上没回来。鹿太医和汪太医离开前好一顿叮嘱,大奉承笑容可掬地一一应下,送走鹿太医和汪太医,回身对白敬道:“白侍郎,殿下说了,他一来就得劳累您那些礼节。今晚您好好睡着,一切明早再说。”

  白敬十分感激:“多谢殿下。”

  大奉承小心翼翼走出门,轻轻合上槅扇。仆从还侍立在院中,大奉承轻声轻气叮嘱:“都把耳朵给我竖起来。这位爷眼睛不太好,又吩咐就进去。”

  仆从也轻声应:“知道了。”

  大奉承最后一瞥屋中绰绰的影子,感叹。白侍郎真够命硬的,被朝廷斗进诏狱还能挺到现在,等殿下去接他。行吧,否极泰来,这位爷的时运到了。

  鲁王府,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鲁王府的桃花全部盛开。云蒸霞蔚,灿灿烈烈,王修一开槅扇,春风垂着一阵桃花雪打着旋儿扑屋,王修看得愣住:“老李,你看。”

  那阵桃花雪蹭着王修的脸飞过去,晶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温柔的淡粉色。李奉恕笑一声:“看见了。”

  他们一起出门,走过回廊,李奉恕忽然停住,转身,王修差点撞他身上。李奉恕瓮声瓮气:“我忘拿东西了。你帮我回卧房拿本书。”

  王修眨眼:“哪本书?”

  “哪本都行。”

  王修顿住,又噗嗤笑出声:“行啊。”他转身,慢慢走到卧房门口,也不进去,只是站着对李奉恕笑。春风带着过一阵桃花雪,绵密的花瓣儿簌簌扬扬,纷纷洒洒,落在王修的肩头衣襟,扑落他被春风撩起的衣角。

  什么回卧房拿东西,李奉恕是想欣赏王修穿过桃花雪。四方的回廊,回绕着桃花树丛。王修慢慢一步一步,穿过风与花,向李奉恕走去。

  宗政鸢一早进城,翻墙进王府,翻了一半愣在墙头。偏院里站着个人,一身素服,高挑瘦削,眼睛上缚着一层黑纱。文文弱弱,手里拄着一杆长枪……宗政鸢没忍住,笑出声。

  白敬一歪脸:“谁在墙上。”

  宗政鸢挠挠脸,潇洒跳下墙:“就你还耍枪,举得动么?”

  白敬很平静:“略会一二。”

  宗政鸢随手从兵兰中抽出一杆枪,不由分说一抖枪头,枪尖冷光一闪,瞬间挑下白敬眼上的黑纱。白敬一怔,一蓝一绿一对异色的鸳鸯眸刹那看向宗政鸢,顷刻漠漠桃花雪在两人之间漫天飞舞。

  宗政鸢傻了:“你……谁啊……”

  福建海防断事司断事宁一麟收到老丈人何首辅的回信,同意海防游击曾芝龙随同进京。宁一麟用手指点点鼻梁。风闻摄政王不好女色,那进献美女就是拍马蹄子。可是进献美男的话,怎么个标准?男人看美女就那么几个要求,男人看男人要什么……宁一麟正头痛呢,曾芝龙,毛遂自荐了。

  这海盗头子真够大胆,捐了个官就算了,敢上京。既然何首辅同意,宁一麟也没理由反对。他提笔刚想写信,一阵风吹进桃花雪。福建今年的桃花疯了,盛开成燃烧,过了今年不要明年的亡命架势。反常即为妖,桃花成妖,就化成那个曾芝龙。

  春天,桃花盛开。

  第81章

  宗政鸢枪尖挑着的黑纱被桃花春风吹拂得飘飘飞飞,一角扫过宗政鸢的脸。

  他傻了。

  白敬被光刺得睁不开眼,闭着眼非常平静向宗政鸢伸出手。宗政鸢回过神来耍个枪花,枪尖黑纱稳稳回到白敬手中。白敬将黑纱缚在眼上。王修亲自到偏院来请白敬用早膳,一进门脑门一跳:“小花你怎么在这里……”

  宗政鸢眨巴眼:“这位神是谁?”

  王修叹气:“不可无礼,这位是兵部白侍郎。”

  宗政鸢恍然大悟,白敬白伯雅——大名鼎鼎。年纪轻轻金榜题名以文官出仕,偏偏用兵如神治军有方。宗政鸢用拇指顶顶下巴。早听说白伯雅面有异相,是天赐之人的佐证。宗政鸢一直好奇白伯雅得长得多有碍观瞻才成了“有异相”了。

  原来是……青碧鸳鸯眸啊。

  早饭时宗政鸢特别安静,王修十分诧异。他以为宗政鸢看见白敬得一筐废话,完全没有。

  摄政王淡淡问:“眼睛不舒服么,挤眉弄眼。”

  白敬一笑:“猛地一见我,宗政将军可能不太习惯。”他伸出手指,略一犹豫,勾下眼上黑纱。李奉恕其实也没见过白敬,着实惊讶:“爱卿哪里人?”

  白敬早习惯了:“臣祖籍河南,山西代州人。殿下,臣并非异族人,只是天生眼睛如此。”

  宗政鸢讪讪:“白侍郎是眼睛……不大好么?”

  白敬把黑纱缚回去:“于视物,倒没什么。”

  他是在黑暗里待了太久,眼睛才受不了光。他不解释,宗政鸢也没追问。

  王修特别泰西式地对李奉恕耸了个肩。

  上午摄政王去上朝,宗政将军随行。常朝,不是大朝会。群臣罢朝,摄政王连续半月面对空荡荡的大朝会,最终还是以朝臣全部上朝结束。摄政王站在高阶,朝臣垂首,都不说话,寂静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