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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2 / 2)


  权城开始打摆子。陈冬储费劲地把那一大摞书稿从他怀中拖出来,放在单薄的木板桌上。窗外白日已尽,只剩一缕光被暮云压着,垂死挣扎。空气热得粘稠,一点不曾流动。陈冬储吐口气,权城躺在床上哆嗦,喊冷。陈冬储捂着额头,一弯腰就没入深海的夜色里,心里惆怅得空荡荡。他将要在清贫的右玉,度过第一个晚上。

  榆林总兵王湛庆一到右玉,水都顾不上喝,下马就跟陆相晟进官署值房商议军事。王湛庆早收到了周烈将军的信有所准备,研武堂摄政王令一到榆林,他立刻就往右玉跑。按照计划,白敬快要把高若峰给赶过来。陆相晟手指敲着地图:“白侍郎的计划中,最上策把高若峰引到陕南进秦岭。中策是高若峰不走陕南直过黄河,下策是高若峰既不进秦岭,又不过黄河,反而杀向河南。”

  “杀进河南最危险,我们还是做好最坏打算。”

  陆相晟点头:“实际上高若峰进秦岭是最可能的。他现在聚了将近二十万人,连人带马连吃带嚼都是个问题。高若峰攻南京失败,很可能会回头取西京。进西安,必然要过子午谷。”

  王湛庆眨眼,陆相晟突然笑了:“魏延曾经想要过子午谷杀进长安,但是诸葛亮没同意。你说当初诸葛亮同意魏延的子午谷之谋取长安,三国历史会不会改。”

  王湛庆未及说话,陆相晟自言自语:“白侍郎要把魏延的子午谷之谋反过来用了。魏延要通过子午谷杀向西安,白侍郎要用子午谷歼灭高若峰。诸葛丞相和魏延当年谁是对的,也许能有个答案了。”

  陆相晟和王湛庆磋商到半夜,王湛庆跑死跑活好几天实在熬不住,睡着了。陆相晟总算想起来白天来的那俩人,问张珂:“都安顿好了?”

  张珂答:“都歇下了。”

  “那你也休息吧,明天要早起。”

  张珂看陆相晟,眼睛一动:“陆指挥,天雄军要拔营了吗?”

  陆相晟笑:“你害怕?”

  张珂摇头:“不是,我是有点……紧张。”

  陆相晟拍拍小伙子的肩:“去睡吧。”

  训练时间还是太短了。大晏在和老天爷抢时间,白侍郎的运兵计划若能成功,一锤定音,能为大晏换个三四年太平。陆相晟舍不得一手拉起来的天雄军,但……

  陆相晟默默穿过官衙,天气热得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今天实在是有点怠慢陈驸马和权司监。陆相晟想起权司监,笑出声。傻乎乎的,太逗了。他站在房门外犹豫要不要敲门,突然听到屋里传来非常,那什么的,摇床声。

  陆相晟凝固,手窘迫地悬在门板上方。陈驸马抱着床被子拐过来,看到陆相晟:“陆指挥?”

  陆相晟脸上有汗:“陈……驸马。”

  陈驸马忙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找到条被子,现在又累又困实在是没心情跟陆相晟寒暄,点点头一伸手开门。陆相晟唉一声,迎脸看见月光中那竹架床连带着蚊帐非常有节奏地,晃来晃去。

  陈驸马冲进去:“权城!我找到厚被子了!”

  陆相晟把心一横抬腿进屋,权城一人缩在床上打摆子,陆相晟活这么久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打摆子打到这个份上,全身抽搐。他一伸手就捏住权城下巴,强迫他张开嘴,以防咬到舌头:“陈驸马,权司监有癫症?”

  陈冬储摇头:“没听说……”

  权城烧糊涂了,往床下一滚就往外跑:“索命来了,索命来了!”

  陈冬储马上就明白权城到底怎么回事,陆相晟箍着权城,对陈冬储道:“快去请吴大夫,他应该回来了!”

  权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着两只手往前在空中刨:“别吃,别吃!”

  陆相晟把权城摁在床上:“快去!”

  倒霉的床晃得幅度更大,眼看要散了。陈冬储奔出去敲吴大夫的门,陆相晟又要箍着权城又不能真使劲,两个人玩角抵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权城一口啃在陆相晟手上。

  陆相晟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俩字:“我操!”

  吴大夫刚回来,药箱都没放下,被陈冬储拖来。他一进门见陆相晟箍着权城,一只手还被咬着:“怎么烧成这个样子?”

  陈冬储悲伤:“权司监有心事……”

  吴大夫捏权城的下颌,陆相晟把手抽出来,解下皮带塞进权城口中:“我怕他咬着舌头。”

  吴大夫赶紧诊治权城,叮嘱陆相晟:“陆指挥快去用阳水使劲冲洗伤处,人牙齿可不干净。”

  权城突然睁眼,一起身,正对上吴大夫,吓得吴大夫往后一仰。权城字正腔圆:“我找吴有性。”

  吴大夫捏着权城的手腕:“鄙人即是。”

  权城一闭眼,彻底昏过去。

  陆相晟和陈冬储大眼瞪小眼,陈冬储忍着晕血:“陆指挥……你……处理一下你的手吧……”

  给权城咬成啥样了都……

  第112章

  第二天权城醒来, 陈冬储挂着俩黑眼圈通知他:您把陆指挥咬了。

  权城烧了一宿, 陆指挥担心他是不是染了疫,陈冬储连忙把药方给吴大夫看:“路过疫区就喝。”

  吴大夫诊断,权城不是染了疫,是劳累过度又水土不服,加上心结郁结。今天晚上得看着他, 防着他抽搐过度, 明天一早若是能退烧, 则无大碍。右玉除了陈冬储, 都是光棍, 陈冬储好赖是当爹的人。吴大夫年纪大了,白天忙一天晚上熬不住,陈冬储劝吴大夫去歇下,打算自己陪着权城。这一路过来也算患难的交情了。前半夜还行, 后半夜陈冬储靠着墙直接睡过去。

  早上陈冬储倒是在自己床上醒的。他挠挠脸,估计是陆指挥把自己背回房间的。那权城呢?陈冬储坐起, 全身酸痛得嘶一声。在马车里颠簸得全身要散了, 昨天又给权城闹大半晚上。陈冬储抬起右臂,看自己的手止不住地哆嗦。他想念北京,也想念公主。寿阳公主把他送上马车,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为了公主, 拼了。

  陈冬储咬着牙下床穿鞋, 扶着墙一瘸一拐去看权城。太不像样了,他唾弃自己, 没吃过苦就是不行。

  权城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马车里,蜷着。他头痛得犯恶心,脑仁开了锅,咕嘟咕嘟响。陈冬储摸摸他脑门:“还好退烧了。昨天晚上记得不?”

  权城奄奄一息摇头。

  “您把陆指挥咬了。”

  权城眼花缭乱:“我那一车种子呢?医书稿呢?”

  陈驸马气笑了:“那些译稿我交给吴大夫了。种子还没卸车,等你看怎么办。”

  权城挣扎着坐起来,靠着墙喘息。窗外长枪劈风的声音在清冽的晨光中犹为清晰,权城眨眨沉重的眼皮:“……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