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深渊会议（六）

  魔族不分三六九等这个观念, 领主们大部分并不想接受。

  陆希对此也毫不意外，只要拿他们当魔族中的贵族来看，也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但是就算心里不那么认同, 贵族们现在也有好些至少在表面上能够做个样子承认平等的了，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威逼利诱？现在威逼是不太合适, 可是利诱——那就是女王的拿手好戏了嘛。

  最大的一颗糖果现在就摆在魔族领主们的眼前——麻醉剂的药效已经过去, 那名比蒙魔族醒来后神智清楚, 他的兽化被成功打断了！至少在没有受到其他兽化者的感染时, 他还能保持理智，能再多活一段时间了。

  这下子一群领主都炸了。陆希所说的什么能够延缓疯狂的方法他们还没见着，但麻醉剂的功效他们可是亲眼所见, 这比什么物资啊和平啊都更有诱惑，因为这是事关他们自己性命的啊！

  原本就倾向于灰塔的二十二名领主立刻就找上了自己相熟的灰塔长老, 明确表示他们愿意去光明大陆, 就是先得看看女王陛下所说的律法和政策，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真的, 能倾向于灰塔的，基本都是跟穆特比较相像的领主——本身的能力可能不太倾向于战斗，性情也比较温和，对自己的领民比较关心, 还是想着尽可能让领地里多活几个人的那种。

  而陆希原本第一批就想拉走的，就是这个群体。

  这事儿海因里希和苏赛恩还有穆特都是有发言权的, 于是灰塔里特地又召开了一次普法会议，由这三人结合自身经历，给领主们仔细讲解。

  这场小会, 那些原本中立的领主们也跑来听了。但是有人对于辉光之国驱除教会表示不能相信, 还有人完全不能接受去了光明大陆就会失去对领地和领民的处置权, 总之一时是无法达成共识。

  陆希却在灰塔的牢房里观察胡克。

  也许是因为兽化程度已经太深，麻醉剂在胡克身上未能起到多少作用，醒来之后胡克仍旧是半兽半人的模样，而且已经失去了理智，在魔法牢笼里像一只真正的老虎一样四肢着地来回行走，喉咙里还不时发出焦躁的咆哮声。

  “他其实还在兽化。”女长老卡特琳娜也一直在观察胡克，此刻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他的双手，在醒来的时候还是伸展的，但现在……”五指已经蜷缩起来，不是以手掌按地，而是用蜷缩起来的指节触地，手指上更生出了长毛，如果不仔细看，真会以为是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子了。

  这种情况下，胡克最终还是会变成一头真正的魔兽，而且可能比普通的魔兽更为嗜血和狂暴，只能击杀了。

  “你不是说，想要解剖……”女长老叹了口气，“不过，能不能再给他一颗麻醉弹，让他死得没有痛苦？”

  陆希却陡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可以解剖，或许可以试试手术……”切除杏仁体的话，会怎么样？

  活体试验，说起来是有点……假如胡克还有人的理智，哪怕他长得再像老虎，陆希也不能下手，但现在……不手术死路一条，真做了手术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女长老却没有这种慈悲想法。不说魔族早习惯了弱肉强食，就说胡克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魔族还会把他当成同类了，假如不是因为要观察麻醉剂的效果，早在胡克开始兽化的时候就应该合力击杀，甚至连那个被牵连的比蒙魔族也一样要死，没谁会对他们手下留情的。

  能给胡克一颗麻醉弹，让他在无知无觉中死去，就已经是女长老极大的慈悲了，也就是女性习惯性的心软，换了别的长老就压根不会想到这一条——浪费什么麻醉药呢，那么珍贵的东西，给还有希望的人用不好么？

  女长老也不知道陆希心里还有个救人的念头，既然已经把胡克当一头魔兽许出去了，也就不再关心这事儿，反而问起了三首长老的病。

  其实缺碘也不只三首长老一个人，陆希也就讲了一下那些已经去了光明大陆的魔族，他们现在其实还不能算是完全定居，尤其是打工的那些，也是轮流前往。

  自从定下了“打工”的规定，陆希就很关注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状况，甚至在魔族集中工作的地方都配上了医学生。这样观察下来，至少从这两年的情况来看，所谓的“光明结界能够加速魔族的疯狂”确实是有的，但是营养和光照的改善，能够从一定程度上抵消这种不良作用。

  “魔族虽然身体强悍，但因为无尽深渊的条件，其实缺乏了很多必要的东西。”陆希现在还没有那么精细的设备来做检查，但也尽量检查了一些必要的东西，比如说魔族基本都缺少光照，虽然他们的骨骼很坚硬并没有缺钙，但却普遍缺乏维生素d。

  这其实有点矛盾，因为维生素d就是调节钙磷代谢，促进骨骼生长的，魔族缺乏维生素d，可倒没见过有骨质疏松的，也是奇了。

  不过，虽然暂时还没研究出来魔族是如何补钙的，但维生素d缺乏，也会引发一些情绪上的问题，比如失眠、紧张等。而且陆希还记得，有研究显示，长期缺乏日照，尤其是胎儿出生前几个月缺乏日照，可能会改变胎儿大脑结构，引发精神分裂症。

  虽然不能把魔族的疯狂完全等同于精神分裂症，但必要的营养补充起来总是好事。

  这些魔族当然也不能一下子全都跑到地面上去晒太阳，但这几年推广的蘑菇种植技术大有用处，菌菇类就含有丰富的维生素d，不能去痛快晒太阳的，且先吃点蘑菇补充着吧。

  另外，有三首长老这种情况在前，给魔族们普遍的补碘也是有必要的。碘盐现在还搞不出来，但海带海草可以先吃一点看看效果，这也是她在辉光之国那些内陆地区正在着手推广的食物。

  魔族们缺乏的还不止是这几样，陆希一时也不能全部排查，只能丰富食物种类，先补充着看吧。反正到她领地内打工的那些魔族，这两年看来情绪都挺平和，工作起来也颇有干劲，没见有发疯的趋势。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那些魔族等级都比较低，本身也还没到要发疯的地步，所以这样的食疗和光照法究竟有没有作用，有多大作用，还需要时间来检验。这种事也急不得，人家临床实验有一追踪就好几十年的，魔族的疯狂症古已有之，如果十年八年的能搞清楚，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呢。

  女长老还不晓得新神降临的事儿，也觉得十年八年不算什么，还觉得陆希的办法实在是好。不说别的，灰塔这些长老们等级高年纪大，其实也已经有人开始有疯狂的预兆了，但自从灰塔也开始大种蘑菇之后，大家天天都吃，仿佛确实也有些好处——反正这两年大家的疯症没有明显加深的，说不定就是蘑菇的作用呢。

  灰塔的长老们在魔族当中也算是心怀天下的圣人了，当然是积极附和陆希的政策。另外他们也都是需要延缓疯狂的，对陆希所说的医学研究当然更感兴趣，女长老干脆就跟着陆希，亲眼看了她的这场开颅手术。

  注射麻醉剂之后，胡克再度陷入了昏睡。他的头都已经开始变成了老虎的模样，上下腭和牙齿尤其变形得厉害，好在颅脑处变化不多，大脑也仍旧是陆希所熟悉的样子，但颜色已经由正常的淡粉色变得黯淡发灰，额叶更是有了明显的萎缩现象，反而是小脑异样发达，颜色也还是很有活力的粉色。

  女长老自己打魔兽也经常开肠破颅，所以并不害怕。但是她从来也没仔细观察过大脑，看见陆希停下了手，忍不住问：“怎么了？”

  “大脑萎缩……”陆希轻轻叹了口气，“我可能——救不了他了。”

  卡特琳娜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到，陆希居然还抱着救人的念头呢。

  “没关系，他已经——”女长老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句话，终究还是苦笑了一下，“这是每个高等魔族的宿命。低等魔族会很快死于战斗或者劳累，高等魔族则死于疯狂，都是注定的……”

  陆希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低等魔族的困境容易改变，高等魔族也会有办法的。

  向着胡克低了低头，陆希轻声说道：“感谢您对于研究的帮助，今后因此而受益的魔族也都会感谢您的。”

  胡克还是死了。陆希给他又注射了一支麻醉剂，他就慢慢地停止了呼吸，而在这个过程中，陆希发现他的大脑还在持续地灰化。而在解剖之后，结果也不出意料之外——整个大脑，除了小脑部分还保持着正常之外，其余部分都在萎缩，杏仁体和松果体更是萎缩得厉害，几乎都要找不到了。

  但是因为整个大脑都在萎缩，所以无法确定到底哪一部分引发了疯狂，也无法确定是在开始兽化才萎缩，还是萎缩到一定程度才引发了兽化。

  总之，有收获，但不多。

  第532章 深渊会议（七）

  陆希在灰塔呆了六天, 这也差不多是一个普通人类在无尽深渊停留的极限了。

  其实按冯特公爵和海因里希的意思，早两天就在催她回地面上去。但是事情实在太多了。

  在比蒙魔族被麻醉剂抑制住了兽化进程之后，有一个濒临疯狂的领主直接找上了她, 询问能不能给他也使用麻醉剂。

  实际上在比蒙魔族醒来之后，陆希就动过做这个试验的心思, 现在有人自己找上门, 当然是一拍即合。所以在向他告知麻醉剂的利弊, 又让他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之后, 陆希给他注射了一支麻醉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