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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北洋沉没——沉默的北洋(1 / 2)

第九节北洋沉没——沉默的北洋



朝中终于确切得到了威海失陷,北洋海军尽没的消息。



在此前接连几天,也反复得到的一串虚假消息(加上一些妄加猜测的判断),希望数次灭掉又燃起。但这次是真的。



“……又破威海卫,袭刘公岛,降提督丁汝昌,海军舰尽熸。”[《清史稿》]



北京朝廷获得前线情况往往滞后,而指令尚未发出,往往便成了马后炮。这个时间差,看起来是如此讽刺和令人无奈。



与战场上组织救援的混乱和迟钝相比,朝中官员们对北洋和淮系的新一轮攻击,却来得无比迅疾而有力。



甚至之前有关威海陷落的不实消息传来之时,以文廷式为首的大臣们便已经早就义愤填膺,立刻将责任归结到前敌将士无用,归结到李鸿章的无能……



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注意孤岛冷海中浴血奋战,苦苦盼望朝廷救兵的几千将士。这个时候,仿佛北洋的救援不力等问题,也已经不重要了。



丁汝昌忧心的一件事,或者说这个结果真是来得太准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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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日夜间,北洋舰队的士气终于垮了。



据说,先是由护军开始,威逼簇拥着张文宣找丁提督“要活路”。接着各舰也纷纷开始喧嚷闹事。



晚上的会议,丁汝昌按照传来的命令,试着提议突围奔向烟台,无人应答。大家十分清楚,毕竟7日鱼雷艇队的下场摆在那里。丁汝昌心里也十分明白,这么多人,仅凭几艘战舰,和一些小炮船,突围绝无成功希望。要在铁桶一船的围困和日军炮火中逃出生天,简直比登天还难。



丁汝昌决心已定。此前,还想再做一些事情——



既然无法再战,他又几次派人用鱼雷轰沉“镇远”,避免落入敌手,然而,竟无人动手。有史书上说,这是各舰官兵害怕这样做惹恼日本人。



抗命不遵,这是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提督能指挥的机动力量——洋枪队(海军陆战队),已经在攻夺被日军占领的炮台时,全部损失。北洋提督,竟如一位光杆司令,他的话毫无作用可言。



可是,丁汝昌威信殆尽,有亲兵卫队就行吗?



他失去的不是一支卫队,而是赖以作战的人心。



当其率舰队攻向日军的时候,在坚持下去的信念鼓舞下,舰队还能齐心放手一搏。



当战胜无望,孤立无援,最后的期限终于过去。全舰队弥漫着被抛弃的怨怼中,人人只思存命,人心一散,便再难复收。



大家期待的是老提督曾经给大伙画的一个美好的前景。



谁还会听这个主帅突围或自沉的命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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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到了丁提督兑现自己诺言的时候了。



据说,丁汝昌早就问询过亲信幕僚陈恩焘,若按西法,海军投降的情况和应受待遇。



保全部属的性命,只有接过联合舰队递过的劝降信,举舰队投降日本联合舰队。



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决不可能还有活下去的奢望。他已经特地请了工匠打制好棺材,甚至本人还躺进去试了试大小,感到满意,多给了每个木匠两块钱赏金。[《龙旗飘扬的舰队》]



虽然他可以一死了之,决不投降,但现下情势,却必须要他这个提督承担这个千载骂名。



昏暗的灯光下,丁汝昌和幕僚按大清官方平级间行文的格式——咨文,写好一份以个人名义给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祐亨的“通知书”——实为降书:



“革职留任北洋海军提督军门统领全军丁,为咨会事:



照得本军门前接佐世保提督(丁汝昌率队访问日本时,伊东任佐世保镇守府司令,信中使用旧职相称)来函,只因两国交争未便具复。本军门始意决战至船没人尽而后已,今因欲保全众生灵,愿停战,将在岛内现有之船舰及刘公岛并炮台、军械献与贵国。只求勿伤害水陆之中西官员、兵勇、民人等命,并许其出岛归乡,是所切望。如彼此允许可行,则请英国水师提督作证,为此具文。



咨会贵军门,请烦查照,即日见复施行。须至咨者(公文结束语)。



右咨伊东海军提督军门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十八日”



丁汝昌看过,签字。



然后,又亲笔给李鸿章大人写了一封绝笔书信。



“……吾意虽决意与舰同归于尽,然人心溃乱,大势已去矣。”



时间已是1895年2月12日。



丁汝昌唤来营务处道台牛昶昞,交代完后事。叹息一声:“只得一身报国,未能拖累万人。”



请降信签署之后,丁汝昌可能觉得已不需再等回复。返回内室,端起早已备好鸦片的酒杯,一口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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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日还遭到北洋舰队殊死抵抗的联合舰队,突然在12日,发现事情有了转折性变化。



上午,北洋舰队“镇北”蚊炮船悬挂白旗,载着“广丙”管带程璧光,驶向日军联合舰队锚地。



日军看此情形,瞬间已经断定:北洋是真的派人来投降了。



程璧光竟能代表北洋出面、向日本联合舰队往来递交书信,这是一个始终让人觉得可疑,却没有找到什么具体资料说明的情节。牛昶昞为什么会派他,是因为他南洋水师舰长的身份?



可疑之处的重点还在于,程璧光是否与牛昶昞合谋了投降一事。这在记载中同样没有提及。但可以确定,做出向敌舰乞降这样的事情,必定会承担更大的罪责。



无法说清程璧光为何甘冒风险,去走这一趟的。



在日军五号鱼雷艇引导下,程璧光登上旗舰“松岛”号,向等在军官会议室的伊东转交了书信。



说奇异也不奇异,伊东似乎也非常相信丁汝昌,并不怀疑有什么诈降。



对于丁汝昌提出的保证水陆军民安全,并准予离岛的条件,伊东召开会议研究,并说服日军各头目不以俘虏相待降服官兵——“丁提督为清国海军名将,其任职北洋水师苦心经营,十年如一日。此次战争以来,观其所为,绝非可以轻侮者。今力竭势绌,不得已寄来降书,其心境令人同情。”[《甲午海战》]



日本人也担心,再打下去,或把北洋官兵逼急了,恐怕一艘完整的船也捞不着。



日方终于同意丁汝昌的条件。伊东命令以自己的名义回信,约定派员联系洽商接降事宜。并保证信守承诺,无须英国海军司令出面担保。随同书信,还为丁汝昌附带上了柿子、葡萄酒等礼物。



下午3时,“镇北”离开时,“松岛”舰上挂出一串旗语,“敌军就刘公岛之炮台、武器、弹药和港内军舰全部移交日本军队事,派降使至松岛舰,并请求救助人命”,并特意告知,“丁提督平安无事”。[《甲午海战》]



“镇北”身后,联合舰队各舰欢声雷动,连日恶战,日本人终于取得了胜利。



此时,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已经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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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岛一片沉痛,而又愧疚和压抑。



继丁提督之后,护理左翼总兵、署“镇远”管带杨用霖吞枪自杀。



随后,北洋护军统领张文宣也饮下鸦片自尽。



在沉默之中,并不属于最高官员的营务处道员牛昶昞——跟那个旅顺营务处道员龚照玙相似,是否这也注定牛道员将有一个悲剧的结局呢——受丁汝昌委托,接替了北洋的重责。



他以丁汝昌的名义回复了伊东,针对回函中要求次日接收军械炮台船舰,请求将日期宽限至正月二十二日(2月16日)。



虽然丁提督已离世,但丁提督提出的要求被日军允许,应是出于对丁汝昌的尊重。所以,牛昶昞继续以丁汝昌名义办理,似乎无不妥,这样也避免出现其它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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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日,仍由程璧光出海,乘“镇中”船驶抵联合舰队,递上回函,同时告知丁汝昌自杀殉国的消息。



伊东同意了北洋海军的请求,并要求于第二天将舰船、人员编制成册,派足以代表北洋的高级别官员赴联合舰队洽商受降和接收事宜。



“镇中”离开后,伊东命令将信息报知第二军,并命令舰上停止奏乐,以示哀悼。



日本军队始终对丁汝昌这位对手的勇敢战斗,给予了应有的敬意。



此日下午5时,牛昶昞作为代表,到达联合舰队。



日方会谈人员首先再度保证刘公岛海陆军的生命安全,方式是予以遣返。此后就投降程序、海陆军官兵出岛方式、时间、路线等进行会商。至晚上11时,基本达成共识。



14日下午2时,牛昶昞再度至联合舰队,献上名册,最后签定了《威海降约》。



日军同意将“康济”舰解除武装,归还中国,用以运载丁汝昌等人灵柩,以及乘载陆海军人员离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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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日,漫天阴云,劲风大作,威海口外,一片怒涛。双方交接不得不推迟。



2月16日,北洋陆军三千多人由日本海军驾驶中国的蚊炮船运至威海湾北帮北山嘴栈桥上岸,再由第二师团日军监送至威海、宁海州交界处日本陆军线外遣返。



2月17日,日本联合舰队驶入威海湾。



北洋舰队的基地落入日本手中。



“镇远”“平远”“济远”“广丙”四舰,“镇东”等六艘蚊炮船,接连升起了太阳旗。



代表北洋海军威名的“定远”“镇远”铁甲舰,“镇远”被拖回日本,“定远”也被打捞和拆解,直到彻底毁掉。



日本还把“镇远”、“靖远”两舰铁锚竖立于东京上野公园,又将“镇远”舰主炮弹头10颗置于舰锚周围,弹头又焊上“镇远”舰锚链20寻,以环绕陈列场地,同时在一旁立碑向世人炫耀,也向中国展示着那屈辱的历史。



直到抗日战争结束,这些铁锚方才索回。



下午3时,被解除武装的“康济”舰载送中国海军两千多人,在日军的欢呼声中,黯然驶离威海卫。



北洋海军沉没于大洋。大清数十年的强军梦想,似乎也一同坠入了漆黑的深渊。



也在中国人的心中,留下难以抚平的巨烈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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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我一直觉得北洋之败,确实太窝囊。



甚至看丁汝昌,印象中那就是一个没有本事却非要去揽那顶官帽的投机分子,对他那副尖嘴猴腮的样子,都十分厌恶。



是,舰队将领有自杀“殉国”的。可这也叫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