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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五十年耻辱百年的沧桑(2 / 2)


但是,总有后人捕风捉影,竟然就称之为乞降了。



一个英雄,又成了“惜富贵、恋妻儿”的孬种。



痛哉,当时总有些人,不去讨伐那些闻风退回的官员,坐看别人牺牲,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起而围攻。这种遭遇,与北洋何异?



以及后世之有些人,又如何呢?



有人最多不过是从道德上自以为很高,即使看待诸多原因之下力竭而退的英雄,也如同道学家责怪“寡妇改嫁,不能从一而终”的层次罢了。



他们所争论的,是刘永福的一封回信。所依据的,也是这封信——的只言片语。



10月9日,嘉义失陷,台南府城实际便已成了一座孤城。外援既断,粮饷又复告罄,进退失据之下,10月10日,即日本第四混成旅团登陆布袋嘴的当天,他给桦山资纪写了一封信,准备接受谈和,并托英国军舰皮克号向日军转交。也正是因为这封信,让后世对刘永福的评价褒贬不一,让道德家们得到了证据。



信没有到达桦山手中,而是于11日转送给了南进军司令高岛鞆之助。



信中说:“现在本帮办意欲免使百姓死亡受累,故本帮办亦愿将台让与贵国。”但提出要“先立条约两端”:一、要求日军厚待百姓,不可践辱,其台民不拘何项人等,均不得加罪残害,须当宽刑省法”;二、对其本人“所部兵勇以及随员人等,亦须厚待,不可侮辱,将来须请照会闽浙总督、两广总督或南洋大臣,迅速用船载回内地”。



有人就抓住了一个“愿意将台湾让给日本”,便认为这是刘永福的投降信、乞降信。



但就是不愿看那两条要求,实际上,这是有先决条件的讲和。



连日军南进军司令高岛都不认为这是乞和,而感觉这是对等国家间将领的协商。



所以,高岛当即代表桦山复书拒绝刘永福之请,指责“汝似欲具条件乞和……今大军逼在咫尺,命庄旦夕,仍靦然乞和,且具条件,拟一如对答国将领相接议事之式,此本职所最不解者也。”



在日本人眼中,台湾早已割让给日本,即“依下关条约本岛归我日本版图”,台湾抗战,已非两国交战,刘永福没有这样的资格。况今非昔比,胜券在握的日本人收起当初的所谓“好意”,根本不会同意什么平等讲和还是乞和了,尤其是对无视日本人“好意”的刘永福,还“窃据南部台湾之地,以至今日。况嗾使当地匪类,悍然抗我王师,久致本岛于扰乱者,汝实其魁也”,更是不能容忍。



连刘永福来往所用“大清国钦差帮办台湾防务记名提督军门闽粤南澳总镇府……”这一称呼,都表示不能容忍。



所以,高岛踞傲轻蔑地要求“汝若悔前非,欲诚意乞降,唯有面缚自来军门乞哀而已。”



刘永福接书之后恼了,14日再写一信给高岛,反问:前看桦山“既肯商议和好,今忽附言投降,将何以明信于天下耶?”——这说明,是日本人刚刚变卦,要求刘永福投降——进而指明“双方攻战,其胜败之数不可预期,徒害生灵面已。本帮办为爱恤人民起见,始有此和议耳。”最后,干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特别警告说:“若本帮办战不能胜,即率旧人退入内山,亦可支数年,而不时出战,决不令安居此地也。”



从这些书信往来中,可以看出,此刻刘永福要的是有条件的和,而日方则要的是无条件的降。难怪日军不答应,双方也从言语温和到厉声相向。也正因如此,双方根本谈不拢。



而且,刘永福确实有过“进山打游击”的考虑的,也已经开始向山中秘密运送辎重、装备。易顺鼎发来电报,劝刘永福内渡,刘永福回电:“誓不走,如万难支,决入内山作草寇,与遗民共存亡。”18日,刘永福召集部众,意见有二:一是出城作战,二是进山坚持。最后议定还是退入台南城东的大山之中。



对于刘永福绝境之下最后的抗争,绝大多数人表示了理解。但在一部分人眼里,怎么就成了乞降了呢?



袖手旁观、坐而论道、让别人顶上去,这种事从来不断绝。“精致的利己者”向有根源,有知识无良知的野蛮人也始终代代相传。如果,一旦有难,还能指望这些人上阵扶危救困吗?



我只能说,这类人对中国历史发展唯一的贡献,就是不断让历史表现出病态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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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称英雄的毕竟是少数人,是时代的精华。人人都考100分,多数是出的题不够难。



所以英雄难做,做英雄难。自古英雄多凄凉,这是事实。



在刘永福做出进山决定的第二天,消息传来:台南府北部最后一道屏障曾文溪失守!这肯定是促使刘永福改变主意的重要原因。



最后时刻,如同“德高者”所百年来“痛惜不已”的,是刘永福“意志不坚决”,放弃了进山的选择,而决定冒死内渡。



侥幸躲过日军的严密封锁搜捕,回到大陆以后,刘永福却躲不过皇家的追究,问罪处罚。“光绪二十一年乙未,十一月癸丑(1896年1月1日),广东南澳镇总兵刘永福开缺回籍。以前福建台湾镇总兵万国本为广东南澳镇总兵官。”[《清实录》]刘永福被免去总兵职务,打发回家了。接替他的,正是战前从台湾逃回的台湾镇总兵万国本。大清皇家办事,让人何其无语。



还好,要是日本人索要的话,大清为了“中日友好的大局”,会不会将刘永福引渡给日本人?



直到的4年之后,1899年11月29日,刘永福又被任命为总兵,“光绪二十五年己亥,十月辛丑。以前广东南澳镇总兵刘永福为河南南阳镇总兵官。”为啥又想起这位老将来了呢?



史料中未讲。但是,记载却明明显示:自甲午后,除了忙着裁汰勇营,官兵就一直忙着剿灭各地大大小小的流匪,却越剿越多,史料中皇上处理的这类奏折的记录越来越稠密,此前一天的28日,皇上又担心啦,地方上竟然闹起了大刀会、红拳会等民间组织,“十月,庚子。谕军机大臣等,近闻山东地方有大刀会、红拳会,各种名目,多系不逞之徒,藉闹教为名,结党横行,欺压良善。地方文武弹压缉捕俱不得力……”[《清实录》]



实际上,对大清王朝的挑战又来了,我们都知道,中国大地上正酝酿着一场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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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福乘英国商船离开的第二天,10月20日,日本吉野、浪速、大和、秋津洲四舰进入安平港内,发现炮台并不发炮还击。21日凌晨1时,台南东门外教堂的英国传教士巴克雷等,至二层行村日军第二师团前哨报信:刘永福已经离台。同时,沿海岸前进的右翼支队派人送来海军所得的消息,也证实了巴克雷等的报告。



本来日军还在研究和准备,决定23日发动总攻,这下省了。



乃木希典把一大堆计划图表卷起来,命令前卫司令官山口素臣提前占领台南。



21日黎明,山口率队自二层行村附近的宿营地出发,从小南门进入台南府城。



台南陷落。



全台陷落。



存在了一百四十九天,抗争了一百四十九天的台湾民主国,终告灭亡。



大清王朝早就忙于裁撤仓促动员起来的数量庞大的勇营,无暇顾及而由台湾孤身延续的中日甲午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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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隔一道海峡,孤悬东南。



直到近代,大清王朝在外敌四面入侵的情况下,才发现台湾的重要地位和价值,意识到“台湾稳,则东南安”这个至理。



然而,首任巡抚刘铭传建设台湾的宏大计划刚刚实施十年,一切刚刚起步,便被日本人打断。大清虽然先后击退过英法日各国的侵略行动,但全国的国防上驰怠,台湾又有什么建树?有事几乎主要靠内地,无事则少有人筹划,台湾没有建立起相当强固的防御。



实际上,是没有建立起能够充分自给、独立支撑的防御。



到甲午战败,台湾被迫割让。



台湾陷入了五十年的被异族统治的亡国奴地位。



日本这个年轻暴发户的轻易得手,更刺激了列强的巧取豪夺,这使得中国版图进一步陷入被瓜分的境地。



从长远看,这还使得日本在中国东南沿海打下一个巨大的基地,直接窥视中国软腹部。后来的侵华战争,相当一部分军队、物资是从台湾转运的。



但台湾失败了吗?抗争停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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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日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实现了据有台湾这个长期以来的梦想。



为了台湾,日本先后动员了5万多人,死伤无数,至今说者不一。据有关研究结果,侵台之役中,“日军所公布阵亡的人数为4806人,其中战死者仅占164人,其余的4642人皆为因病而死亡的,除此之外更有21748人送回日本就医,留在台湾医院的亦有5246人。”[井出季和太《日据下之台政——卷一》]



况且就是这个“公布的数字”,也有相当大的水分在里边。日军的战报,向来有缩小己方损失,夸大敌人损失的优良传统。



10月27日,兴冲冲的桦山资纪发布告示声称:“台湾全岛已全部平定。”11月18日,桦山又正式向参谋本部报告“台湾全岛平定”。



但是,他高兴得未免太早了。



日本军队虽然占领了整个台湾,但是从台湾各族人民中兴起的反抗斗争仍然接连不断。领导群众起义的著名人物在最初几年间就先后有林大北、陈秋菊、柯铁、简大狮、詹阿瑞等人。



不过,这些起义斗争全部被残酷镇压下去,而且使用的是无差别烧光杀光的恐怖罪恶手段。从1895年的5月26日至翌年3月,据日人估数,抗日军死亡的人数大约7万8千余名,这和日军战死的人数简直有天壤之别,就可以知道日军在镇压抗日军中普遍存在的屠杀虐杀行为。[据《日本赤十字社台湾支部初期之研究(1895-1906)》]



日本人不得不采取更为残暴的手段,始终无法建立什么与内地相同的制度,也就是说,无法完全将台湾同化和纳入日本社会,虽然李登辉、吕秀莲之流十分想念和涕零日本的奴役。这都源于台湾人民的不断起义、反抗,反对侵略者的斗争始终没有停止过。



日本人自己也予以承认,“第一次中日战争(注:即甲午中日战争)后,日本政府在台湾面临着汉族的强力反抗,就不得不首先确保自己的军事警察的统治。最初实施军政,凭借军队的力量执行一切政务,同时对反叛军队进行讨伐,但这并没有获得成功”。在1898年后“完成了特殊的警察制度,台湾才告‘平定’”。在所谓“特殊的警察制度”下,“和人民直接接触的官吏只有警官”,同时还实行“保甲制度”这种“利用居民连坐负责来维持治安的封建办法”。[小山宏健《日本帝国主义史》]



这还没有提,日本人一直努力实施的“奴化”和“日化”教育。



实际上,这种研究结论,还在遮掩着一个事实:第二任总督儿玉源太郎的“警察制度”和“保甲制度”的创意,仍然无法消除起义的火种。不时燃起的大火,迫使日本至少两次从国内调集正规军师团,前来镇压。



到第三任总督、“疯子”乃木希典都有些灰心丧气,竟然建议干脆以一个和适的价格把台湾倒手卖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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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的苦难,印记在中国身上的耻辱。



但有这些抗争者在,足以为后世引为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