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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照在他眼中的世界(2 / 2)




「画得出奇怪画作的可不一定就是怪人哦。」



「说的也是。毕竟,画奇怪画作的人不一定都有自己是怪人的自知之明啊。」



「哈哈……真是苛刻呢。」



他眯起双眼,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出来。



然后他打开了大门。



被带入他的家里之后,我被招待进去他的工作室。



这间大过头的房间里,有一股夹杂着颜料味的新鲜花草香味。窗边的窗帘被风吹起,早晨的阳光闪耀地摇曳着。



有一张和墙壁紧贴在一起的巨大工作台,上面散乱地摆着一些颜料和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瓶子。



他从房间的一角拿来一张画布,将其挂在画架上,并坐了下来。如果将他这套动作单独截出来看,真的有一种当红的名画家的感觉。可是在他背后零乱放着的各种失败作,又增添了几分道不清的悲哀。



画出来的画作并非每一幅都能够成功,已然是垃圾的画作仿佛在对我这么说道。



「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呢……啊,你可以先站在窗边吗?」



「好的。」



我照他说的,站在他叫我站的位置。顺带一提,我是呆站着的。



「……那个,你这样有点不自然,如果可以摆个什么姿势就太感谢了。」



「是。」



叫我摆姿势,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姿势可摆,于是我举高双手。



「不行啊。太过不自然了。麻烦做得自然一点。」



「这样吗?」我捂住两边耳朵。



「不行。摆点其他姿势。」



「那么这样如何?」我捂住双眼。



「更加不行。下一个。」



「这样如何呢?」这次我捂住嘴巴。



「嗯,不如别再用手捂来捂去的好吗。」



「原来如此。」嫌麻烦的我干脆坐在了窗框上。



「这个不错!」



「哦。」



终于满意了吗。是这样吗。



「那么,请你保持这样先不要动。我现在就来画。」然后,他拿出破破烂烂的铅笔,开始轮流注视画布和我。



「我要这样保持不动多久?」



「到我画完为止。」



「所以那是要多久?」



「不好意思,现在我正在画画。你这样我会无法集中精神,所以麻烦你闭嘴。」



「…………」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记不清之后过了多长时间。也许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又或者更久。



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只能这样来度过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让人闲得难受。



「——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库伦先生放下铅笔,轻轻地伸展了身体。他的这句话,对我来说就如同死刑宣判一样。



「……呃,还要继续吗?」



对我提出的问题,他像是在说“当然”一样点了点头,



「我只画了一半左右啊。你也应该累了吧。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我去拿饮料过来。」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



尽管我十分疲劳,可我更在意他画得怎么样。我走到他直到不久前一直呆的地方,探头看画布。



「……哦哦。」



画布上有一个静坐在窗边,一脸忧郁地眺望着远方的魔女。虽然还没有画完,但非常漂亮。这个模特儿究竟是谁呢?



在心里开了这么个玩笑之后,我离开画布的位置,在工作室里四处走了走,



地板上叠着的许多失败作品。我刚才坐过的窗边。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各种东西。以及,在桌子上散乱地放着的颜料。



总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被称为天才的画家苦恼的每一天,都填满在这个房间里。



「…………?」



我心不在焉地在房间里到处看的时候,目光突然停留在桌子上单独放在一边的玻璃杯。我没有多想就拿起来了,装在里面的像血一样滑滑的液体晃了一下,有一滴溢了出来并顺着边缘流到了我的手上。



我以为是饮料于是闻了一下味道,发现根本不是可以入口的东西的味道。应该说,那东西有一股颜料的味道。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真是够了……」



就算我绞尽脑汁,对绘画所知不多的我也不可能得出答案,只能得出「是调得不好的颜料吧」这个结论。



他回来的时候,我刚好把玻璃杯放回桌子上,正准备擦一擦手。「啊,久等了——呃,喂喂没事吧!」



拿着两个杯子回来的他,一看到我就睁大了眼睛。



「……?什么没事?」



「还什么啊——」他惊慌失措,连门也没有关就小跑着将杯子放在一边,在房间里东跑西跑了起来。「是流血了吗?啊啊,对了。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可以止血的东西——」



「…………?」



血?



「该不会是碰到利器了吧?对不起。这个房间实在太乱了……」他从房间的角落拉出来一块布条,并拿来递给了我。



「来,用这个止血吧。虽然伤口好像不算浅……,痛不痛?」



我把布条接了过来,



「那个,我的手没有流血。」



这么说着,将沾在手上的液体擦掉。



然后,我对愣住的库伦先生说。



「不好意思。我有点在意桌子上的玻璃杯,就碰了一下。似乎是里面的液体沾到了我手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面容歪曲了。「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啊……。我一时心急就搞错了。」



「是的——真是不好意思,我擅自动了你的东西。」



「不,没关系。你没有受伤就好。」



「……是啊。」



擦完手之后,布条染上了些许液体。手上连痕迹也没有留下。应该是把液体擦干净了。



于是我就,



「对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受了伤呢?」



「呃,这个嘛……为什么呢……,可能是那东西很像血吧。」



「那个吗?」



我指着桌子,又说了一遍。



「你把那东西,错看成血了吗?」



我指着的地方——桌子上面,像血一样黏黏滑滑,全黑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微晃动了一下。



「……呼。」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他在竖立着还没画完的画的画架前面坐了下来,一副已经死心的样子。



也许是明白了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吧。



「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



「知道了。我不会说的。」而且我本来就没有人可以说。



然后,他开口说。



「我啊,看不见颜色——出生以来就是这样。颜色这东西在我的眼睛里是映照不出来的。天空也好大海也好森林也好,不管什么东西全都是黑色、白色和灰色的。可是,我一直以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最早开始怀疑是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朋友们将颜色相同的东西区分为『红色』『蓝色』。我还在想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嗯。」



「自己看不见颜色。其他人看得到的东西我却看不到。当我察觉到这个事实时还挺受打击的。现在回顾起来就不过是往事罢了。」



他垂下目光,望着地板。



然后,等过了足够长的时间后,就继续说下去。



「即使我看不见,我也没有跟周围的人老实说自己看不见。我假装自己很正常,演出一副看得见其实看不见的东西的样子。」



「…………」



所以他才会死要面子啊。



「就算看不见颜色,我还是有办法正常地过生活的。就是画画的时候有点辛苦了——我从小就很喜欢画画,哪怕知道了自己看不见颜色,我也没办法放弃。所以我自始至终都把画画当成一种爱好。可我丝毫也没想过,自己的画居然会受到好评……」



「是大受好评啊。」



「就是啊。很神奇的是,我画的画会受到好评。这个国家里看过我的画的人,都大呼『真是独树一帜!』或者『用色太奇特了!』什么的。」



这也是在这个满是虚荣心重的人的国家才会有的事吧。又或者,是真的因为太具独创性而受到好评吗——。



「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是随便调色画画,而回过神来就已经成了名画家了,是这么回事吗?」



「这个嘛,就是这么回事。……正因为如此,我现在很伤脑筋。」



「……?为什么?只是将看见的东西照样画下来就能赚到很多钱,这么好的活可没有第二家了不是吗?」



「说是简单,就算是胡乱地调配颜色也并不容易。我变得越有名,出越多的画作,随之而来的批评也就越多。像是颜色的平衡很奇怪,画成了人们真实看到的风景画,之类的。」



「……嗯。」



「所以,我最近想挑战一下新事物——我正筹备着用你刚刚拿着的那个东西,画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的画。」



「那个东西……」我望向桌子。「那个玻璃杯里的液体,到底是什么?」



「是墨汁。通过用水将其稀释,就可以画出我所看见的景色。」



「……啊啊。」



「我打算用那东西来挑战新的绘画。你觉得如何?」



不是,你要我说如何我也……。



「画两幅画然后再决定如何?用和之前一样的方法画,以及用那个叫墨汁的东西画,两种画。」



「笨蛋。就算我画同一幅画两次,也看不出哪里不同吧。」



「…………」的确。



「不过,不管被谁说什么,我都准备用墨汁来画。」



「…………」



既然已经在心里决定好要用那个叫墨汁的东西来画画,为什么还要问我怎么看呢。莫名其妙。你是找人商量的女生吗。



「当我完成这幅画并公开发表的时候,我觉得我才终于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实力。我到底是真的有实力呢,还是仅仅是出于偶然被人捧上台面的悲哀家伙呢——」



也就是说,这幅画,是他以他自己的方式发起挑战的意思吧。



在这个到处都是爱慕虚荣之人的国家里,这个充斥着赝品的国家里,为了得到真实的评价而不断奋力挣扎,就是这么回事吧。



正因如此,他才会想将映照在他眼中的世界,将他所看到的原原本本的风貌画出来吧。



「好了,休息就到这里吧。」



他这么说。听起来也像是隐约地说「还不快点回到指定位置去」。我依照他的吩咐,走到窗边去。



走过去的途中,在一边认真地注视着描绘在画布上的我,一边拿着铅笔不知该从何处着手的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抬起头来,



「啊啊——说起来,你的头发真正的颜色是什么?」



然后这么问我。



于是我回答他的问题。



一边坐在窗边一边回答。



「是你也看得见的颜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