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ry.「灯⑤─撕裂世界之人─」(2 / 2)
艾芙身上的伤势想必是被枪弹所伤。虽然透过星灵之力抵御了直接伤害,但终究无法悉数闪避,被擦过肌肤的子弹留下了不少伤势。
其中也包含了被刀砍出的深层伤口。
「姊姊,别战斗了!快点逃走吧!」
「等我救完同伴再说!」
只能用遍体鳞伤四字来形容的姊姊,在看到妹妹后随即吶喊著:
「你也一样,爱丽丝!别跑到大马路上(这里),快点逃出帝都吧!」
「────」
「爱丽丝?」
她气势汹汹地打断姊姊的话声。
双胞胎妹妹甚至甩开了克洛斯威尔的手。她不仅没有躲藏起来,甚至还朝著大马路的正中央猛然跑去。
即使面对著举起枪枝的帝国士兵,她仍摊开了双手。
「大家都停手吧!」
少女的悲叹回荡在熊熊燃烧的帝都之中。
在艾芙和克洛斯威尔都来不及阻止的当下,爱丽丝萝兹冲到了蹲在瓦砾旁边动弹不得的一对母女身旁。
这对母女都是星灵感染者,只想逃到安全的地方。
而帝国士兵则是举起枪枝瞄准著她们。
「爱丽丝乾姊!」
「爱丽丝,住手!」
「求求你们,我们什么事都没做。这场火灾也与我们无关……!」
爱丽丝萝兹红著双眼,向帝国士兵拚命地挤出话声。
她袒护著被枪口指著的母女说道:
「我们只是想离开这个国家而已!求求你们,听我说。这里明明没人期望著这样的战斗,为什────」
一道枪声响起。
由于混杂在帝都各处发出的炮击声和火花爆炸的声响之中,想必没有任何人精确地听见那一声枪响吧。
无论是艾芙还是克洛斯威尔都是如此。
在无人察觉那声枪响,也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
肩膀喷出鲜血的爱丽丝萝兹就这么倒下了。
她甚至没发出惨叫声。
在缩著身子的母女面前,爱丽丝萝兹双膝一软,无声地倒卧在地。
「爱丽丝乾姊!」
克洛斯威尔忘我地蹬地冲去。
……她被开枪了。哪里被击中了?是肩膀吗?是想瞄准胸口但射偏了吗!
……只有一枪吗?
脑袋逐渐变得一片空白。
他也没察觉帝国士兵手中的枪枝接连瞄准著自己。在他正要抱起倒地的乾姊姊时,对方看准了时机扣下扳机────
So aves cal pile(天之杖啊,交于吾手)
劈里。
半空迸出了空间裂缝。
而瞄准自己、乾姊姊(爱丽丝萝兹)和身后母女的数十发子弹,就这么被吸入了空间裂缝的另一端。
「……我明白了。」
声音从头上传来。
帝都的天空像是突然被乌云覆盖似的变得昏暗,不祥的黑之瘴气盘旋成涡,阻挡了阳光的照射。
而在漩涡的中心处。
褐肤的大魔女睁著死气沉沉的双眼,俯视著帝国军。
「……这个世上没有英雄,也没有救世主。如果真有这类人物存在,那我的家人为何还要蒙受伤害……如果逃跑……只会落得浑身是伤的下场……」
黑色气流汇聚了起来。
在艾芙的右手形成了形状扭曲的一把黑杖。
「那我就毁灭帝国吧。」
魔女和魔杖。
手持黑杖的艾芙,看起来就像诸多童话里提及的魔女。
「我将成为魔女,而帝国士兵(你们)则会成为魔女之敌。」
少女挥落手中的魔杖。
在克洛斯威尔目击这一幕的瞬间,大气迸出了悲鸣。
──空间被破坏了。
被强风吹拂的大楼,像是沙子堆成的城堡似的灰飞烟灭。
柏油路面也化为沙子般的微小颗粒,自地表剥离殆尽。装甲车和战车则宛如落叶般旋转著飞上高空,随即被轰向了遥远的彼端。
这阵破坏不带一点声响。
回过神来──
曾经的帝都街景已变成了瓦砾遍布的一片荒野。
「啰唆。」
她再次用魔杖挥过虚空。
远胜于导弹爆炸的冲击波蓦地轰出,将赶来的援军──五辆战车一同扫向了地平线。
大马路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
艾芙从空中俯视著地面。
在她的眼里,帝国士兵就像无力的蝼蚁,只能奄奄一息地倒卧在地吧。
──立场颠倒过来了。
由于大魔女涅比利斯澈底觉醒的关系。
帝国军已经不再是狩猎的一方,而是遭到魔女猎捕的猎物。
「一开始就该这么做才对。」
艾芙双眼空洞,静静地低喃著:
「伤害我妹妹的帝国,最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举起了魔杖。
她瞄准的对象,是躲在化为荒野的大楼阴影处,目击了整件事情的帝国军残兵。
「撤、撤退!动作快!」
几十名帝国士兵甚至扔了枪仓皇逃命。
而艾芙则是对准了他们所在的地面,第三度举起了魔杖。
「你们以为逃得掉吗?」
「……姊姊……别、这样……」
在克洛斯威尔的怀中。
妹妹用手按著被染成赤红的肩膀。她的音量虽然细若蚊鸣,克洛斯威尔却听得很清楚。
「不要再……战斗了……我没事的。不要再打了,我不想看到姊姊、还有任何人……受伤、呀……」
但这句话传不进姊姊的耳里。
大楼坍塌的巨响传来。旺盛燃烧的烈火感觉随时会引发爆炸。在这些声响中,爱丽丝萝兹那微弱的嗓音自然是传不进姊姊的耳里。
「……姊……姊……」
「艾芙乾姊,已经够了!停手吧!」
所以自己代替她发出了吶喊。
面对艾芙的无情施暴,帝国军想必感受到了冷彻心扉的恐惧吧。
魔女们在帝都纵火──某人刻意散播的杜撰剧本,如今,化为了真实。
……与艾芙乾姊的战斗,帝国军被逼入了近乎覆灭的局面。
……大楼倒塌,地面也破损得乱七八糟。
这已经不能用误会两字来蒙混过去了。
看著遭到破坏的光景,还有人说得出「魔女并不可怕」吗?烙印在帝都居民内心的,只会是「魔女乃是穷凶极恶的怪物」这样的评价。
「够了,乾姊!火势快延烧过来了,我们得快逃出去!」
「────」
连自己的话语似乎也传达不过去了。
多么讽刺。由于家人受伤而激动不已的大魔女艾芙,此时却已经愤怒到快失去自我,连家人的话语都听不进去了。
「消失吧,帝国。」
魔女将魔杖高高举起。
她对著逃跑的帝国士兵们,准备掷下天之杖。在这剎那,一道娇小的人影从大楼阴影处窜了出来。
『请留手。』
那是用宽大的雨衣罩住身子的娇小之人。
由于帽檐遮住眼睛的关系,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在场的众人之中,只有克洛斯威尔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除了家人之外,他最为耳熟的「谈话对象」的声音。
「咏梅伦根?」
『嗨,克洛,看来我们的计画都不怎么顺利呢。』
来者摘下雨衣的帽子。
在展露面容之后,爱丽丝萝兹和身后的母女登时发出了尖叫。
──有著非人样貌的兽人。
他的头顶长出了大大的耳朵,仔细端详他的模样,也能看到宛如狐尾的巨大尾巴从雨衣底下探出。
『艾芙,你看起来倒是不怎么惊讶啊。哎,就与怪物共融的层级来说,我们算是半斤八两呢。』
「────」
大魔女从空中俯视著兽人。
这是寄宿了这个世界最为强大之星灵的两人首次相见的瞬间。
『哦,用艾芙来称呼你或许有装熟之嫌。因为克洛都这么叫你,梅伦也就跟著叫了,但应该要以涅比利斯来称呼你才是。』
「……你……」
『虽然是这副模样,但梅伦依然是皇太子喔。我们在星之肚脐见过面吧?虽然梅伦当时对你的容貌没有印象,但梅伦常常从克洛那里听说很多和你有关的事。』
兽人仰望天空。
他看的并不是艾芙,而是染红了天空的无数火花。
『帝都很快就会被这把大火烧毁。』
「那又如何。」
『放这把火的不是你吧?』
「那又如何。」
大魔女的回答之冷漠,简直可以用无情形容。
现在包覆著帝都的大火,想必是某人策划的吧。然而,艾芙自己也不打算打消将这座都市摧毁的念头。
他们伤害了星灵感染者(同伴),伤害了妹妹。
那确实是名为「帝国」的国家所做出的好事。
『梅伦有话想和你说。』
咏梅伦根仰望著大魔女。
『梅伦会放你们走,也会下达指示撤离国境的警备队,让你们能顺利出境。所以可以请你手下留情,别对帝都造成进一步的伤害吗?』
「……你说什么?」
『如你所见,帝都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被染成红莲之色的天空下方,是被烧成了黑色的诸多大楼。
这已经不是让帝国士兵和星灵感染者交战的时候了。这是一场前所未见的大规模火灾,若不立即扑灭火势,恐怕会留下最糟糕的结果。
『已经有好几万的民众流离失所了,梅伦不忍心看到他们受到更严重的损失。』
「你还真敢说这种话!」
魔女的咆哮响彻了天空。
「帝国的民众是什么东西?他们是把我们视如草芥的加害者,是受到帝国军唆使,迫害了我们的凶手啊!」
「没错。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是梅伦的责任……如你所见。」
雨衣飞上了半空。
以燃烧旺盛的火焰作为背景,银色兽人的身体展露了出来。
那是留有众多弹孔,毛皮被血液染成紫色的身躯──
若是一般人的话,想必是当场毙命吧。
正因为拥有非人的肉体,才得以幸存下来。然而,克洛斯威尔感到在意的,是咏梅伦根身上的弹孔。
……能够持有枪枝的,只有警备队和帝国士兵而已。
……他难道是遭到枪击了吗!
那是皇太子被人盯上的证据。
『涅比利斯,如你所见,帝国存在著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面向空中的魔女──
咏梅伦根展露出自己浑身是血的身体。
『对于星灵感染者的中伤诽谤,也是出于那些人之手。他们骗过了帝国军和帝国议会,只可惜梅伦没有确实的证据。』
「────」
『况且,涅比利斯,你也察觉到了吧?寄宿在你身上的星灵应该也正在告诉你──在这里争斗并没有意义。』
「为何?」
『因为真正的灾难还留在星之中枢。』
现场蓦地安静下来。
克洛斯威尔和爱丽丝萝兹也不例外。
两人对「真正的灾难」一词感到一头雾水。
……咏梅伦根在说什么啊?
……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方面的话题啊!
『抱歉啦,克洛。梅伦原本想待时局更稳定时再告诉你的。』
咏梅伦根依然背对著这里。
『不过,涅比利斯,应该只有你察觉到吧?梅伦并没有说谎,因为窜上地面的星灵,都是从星之中枢逃往地表的。』
「────」
『你的力量是有必要的。你的敌人并非帝国。』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宛如魔女的咒文般。
少女从天而降的嗓音,蕴含著克洛斯威尔无从估计的愤怒和憎恨。
「帝国的人民是被人煽动的?这能构成他们减罪的理由吗!我痛恨著伤害我妹妹的帝国士兵,以及对我的同伴们肆意地吐口水和谩骂的帝国人民!咏梅伦根,你嘴上说的灾难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所以你要毁灭帝国?』
「我要毁了帝国!为了保护我的家人和同伴!」
『…………真可惜啊,涅比利斯。你果然连内心都变成了魔女。』
那是野兽般的目光。
拥有非人之姿的他,浅浅地露出了嘴角里的尖牙。
『那么,梅伦也得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而阻止你呢。』
「想阻止我?」
『若是以同归于尽作为条件的话,梅伦的力量并非办不到呢。』
强风呼啸而过。
明明吞噬帝都的火势还在持续增强,吹过兽人和魔女之间的这道强风,却蕴含著连汗水都会结冻的冷冽寒意。
要开打了。
不对,这一战已经无法避免。
与这世界最强星灵融合的两人,已经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等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艾芙乾姊和咏梅伦根,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就算打起来又能解决什么事!
仔细想想,两人描绘的未来蓝图明明是一样的。
逃离帝国计画就是最好的例子。
最先提出这个意见的就是咏梅伦根,他在做好独自留在帝国的决心后,规劝自己也参与这项计画。
而艾芙也在承受著大魔女的蔑称之余,策划起逃离帝国计画的各项环节。
……这两人可是为星灵感染者付出最多的啊!
……为什么非要打起来不可!
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吗?
一边是自己最爱的家人,一边是自己最聊得来的朋友。对自己来说,他不能失去任何一方。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呢?
……只是说些「住手」或是「冷静点」的话并没有意义。
……要阻止这两个人,需要与之对应的动机。
该怎么阻止他们?
现场能够让两人不战而退的选择是────
「等一下!」
在火势进逼的同时,克洛斯威尔用全力呼出了一口气。
「艾芙乾姊和咏梅伦根,你们都等等!」
然而──
兽人和魔女都没有乖乖点头。
『抱歉呢,克洛,梅伦这次没办法退让。』
「走开,克洛。你快点和爱丽丝离开帝都吧。」
「────」
无声地继续前行。克洛斯威尔的脚步在咏梅伦根的眼前停下,然后首次转身看向头顶上方的艾芙,摊开了双臂。
看起来像是在袒护咏梅伦根似的。
「克洛!」
头顶上方的艾芙睁大了双眼。
「你在做什么?让开,克洛,我得解决掉你身后的家伙!」
「……我已经想过了。」
他对著头顶上方的艾芙。
后方的爱丽丝萝兹。
以及在自己身后一脸错愕的咏梅伦根说道:
「我要留在帝国。」
「唔?克洛!」
艾芙的表情僵住了。
她肯定以为这个弟弟在胡说八道吧。然而在这分秒必争的战场上,自己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克洛……那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爱丽丝乾姊,我是个在最重要的时刻却靠不住的弟弟。」
面对爱丽丝萝兹虚弱的眼神,他别开了目光。
要看著一脸愕然的她实在太难受了。而自己也是历经痛苦和迷惘之后,在无可奈何之下做出了这个万不得已的选择。
「但是也只能这么做了……这是我此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他将目光从妹妹身上挪开,看向头顶上方的姊姊。
「艾芙乾姊,请立刻带著同伴和爱丽丝乾姊去避难。在离开帝国国境之后,能保护大家的只有乾姊你了。」
「克洛,你……?」
「我要帮这小子的忙。」
他只将脸庞转了过去──
看著一脸茫然地注视著自己的银发兽人。
「帝国里不会有人把乾姊动手的理由听进去。能从帝国内部改变风气的只有这小子,但这小子如今这副模样,就算当上了天帝,也没办法在他人面前露脸。得有人在旁协助他才行。」
『……克洛……』
咏梅伦根的嗓音混杂著抽咽声。
在变成非人外貌的皇太子打算开口之际────
Ris sia sohia, Ahz cia r-teo, So Ez xiss clar lef mihas xel.(聆听我即将吟唱的星辰终焉之歌吧。)
声音来自众人脚下的地底深处──星之中枢。
不寻常的极强大语言之力(声音)撼动了星星。与此同时,克洛斯威尔感受到了近似头晕的不适感和一股寒意。
那是有一瞬间险些失去意识的排斥反应。
……冰冷的感觉挥之不去。
……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
在接触到从地底深处轰然响起的语言之力的瞬间,自己就像是被鬼压床般动弹不得。而有这种反应的不只自己──
『…………讨厌,别过来!』
「咏梅伦根?」
银色兽人当场蹲踞在地。
他猛喘著气,额头上浮现出大颗的汗珠。
『……怎么样啊……涅比利斯,明白了吧……你感受到那玩意儿的语言之力了吧?明知如此,你还是认为帝国才是头号死敌吗?』
「────呜。」
褐肤少女降落在地。
她在地面屈膝蹲下,和咏梅伦根一样无法站起身子,只能猛喘气。
……不只是我而已。
……连乾姊和咏梅伦根也是这个反应。
每个人受到的影响各有不同──像爱丽丝萝兹和她身后的母女,只是以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慌张地四下张望而已。
「……咏梅伦根,你闭嘴。」
艾芙咬紧了牙关。
她勉强打直了颤抖的膝盖,摇摇晃晃地朝著妹妹的方向走去。
「看在克洛的面子上,我就放你一马……但我对帝国的仇恨一点也没减少。改变帝国?你办得到的话就尽管试试吧……」
姊姊碰触了妹妹的背部。
「走吧,爱丽丝。你肩上的出血状况很严重,得优先处理才行。」
「……等、等一下,艾芙姊!克洛他……!」
「────」
姊姊没有回答。
最该回应这句话的人是──
「爱丽丝乾姊。」
他这次没有别开目光。
面对最心爱的家人,克洛露出灿烂的微笑作为回应。
「谢谢你。虽然只在帝都住了半年时间,还得以这种形式告别,但托了艾芙乾姊和爱丽丝乾姊的福,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喔。」
「……呜!」
「爱丽丝乾姊,请留意肩膀的伤势。一旦到了安全的地方,请你一定要立即处理。」
「……克洛!」
「请一定要保重。」
不需要担心我。
克洛斯威尔勉强打直随时都会发颤的膝盖,死命地目送到最后──
双胞胎姊妹就此消失了。
那应该是艾芙的星灵之力吧。
像被从虚空中迸出的黑色漩涡吸了进去似的──曾是自己最心爱家人的这对姊妹,就此从帝都消失无踪。
「……两位乾姊姊,再见了。」
在熊熊燃烧的帝都中。
徒留当场的克洛斯威尔,独自咬紧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