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5 零(1 / 2)
1
无垠的云海。
绿色草原与停在那里的装甲运兵车消失了。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尽头的天空,上面铺著棉花般的云朵。
凯伊站在飘在其上的石制通道上。
「……这里是……」
自己(凯伊)有印象。
第一次是从恶魔族的坟墓进来,遇见了铃娜。
第二次是从圣灵族的坟墓进来,发现石化的主天艾弗雷亚。
这是第三次。
尽管这个空间目前还充满谜团,绝对不至于让他混乱…………
──他曾经是这么想的。
「怎么回事?这里不是那个地方吗!」
无限延伸的云朵是红色。
不是夕阳那种偏橘的颜色。而是会让人不寒而栗的浓烈血红色。
天空是褐色。
像污泥一样混浊,怵目惊心的褐。
「这条路看起来简直像腐烂了……」
如同古代雕刻的壮丽石柱,以等间隔林立于石制通道上。
石柱上附著著无数的黑色斑点。凯伊也不想凑过去确认到底是什么东西附著在上面。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铃娜被拉苏耶抓住,我想去救她。
记忆到此为止。
他专注地挥下世界座标之钥,然后意识就中断了。
「欸,凯伊。」
「这里真的是我之前来过的地方吗?云海跟道路是很像,不过气氛差太多了……」
「凯伊。那、那个,你有听见吗?」
「可能是其他场所。这样的话──」
「喂──!」
「哇!……贞德?」
来自耳边的怒吼,令凯伊急忙回头。
乌尔札人类反旗军的指挥官站在凯伊面前。
只有一个人。
「贞德,原来你也在!」
「……对呀。我在后面喊了好几声,结果某人一直边走边碎碎念。」
「我没发现吗?」
「嗯。你都在自言自语,听不见我的声音。真失礼。」
贞德噘起嘴巴。
「你也多为追著你过来的我想一下吧。」
「……你是追著我过来的?」
「就是,那个,你不是用剑砍拉苏耶吗?我也想帮忙,就拿起了弓。」
这么回答的贞德手中确实拿著精灵之弓。
「你砍中黑雾的瞬间,眼前变成一片白色。喷出一道非常刺眼的光,我看你好像被吸进去了,就……」
「就?」
「…………」
贞德再度鼓起脸颊。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忸忸怩怩,移开目光,连忙摇头。
「那个,贞德,然后呢?」
「就、就说了!你看起来像凭空消失……所、所以我急忙追了过来!」
她不知为何用假音大叫。
脸颊微微泛红。
「接著连我都被光吸进去,回过神来就到了这里。跟之前从悠伦联邦的坟墓传送出去的时候类似,但景色不太一样呢……」
「不好意思,害你操心了。还有,我也觉得这里不对劲。」
明显跟之前状况不同。
之前那两次都是枯燥冷清的场所,这里的景观却像太古神殿,庄严又神圣。
不过现在呢?
『改变到达了第二阶段。』
『世界即将「变异」。朝著你们一无所知的奇怪未来。』
……拉苏耶的那番话。
……听起来像世界轮回尚未结束。
这个场所的变化也跟那有关系吗?
「不晓得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
「稍微走走吧。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而且不管怎样都得找到出口,否则会把大家留在另一边。」
「嗯。我的部下也留在那里,还有拉苏耶……」
与切除器官融合的牙皇拉苏耶。
人类反旗军则有五十名左右的佣兵。数量差距悬殊,不过就算这样,八成还是难以战胜那只最强生物。
「……有花琳在。」
贞德在石制通道上快步前进。
说出担任自身护卫的女战士的名字。
「我想花琳会争取时间,让部下们坐车逃走。巴尔蒙克阁下应该也能迅速指挥大家撤退。」
「蕾莲也在,还有六元镜光。」
「是啊。所以我们要相信他们,找到出口。还有,如果除了我们,有其他人不小心进到这里。」
「……铃娜大概也在。」
只有自己(凯伊)跟铃娜能认知到拉苏耶的无座标窜改。
原理不明。
不过,铃娜拚命试图阻止它。在凯伊眼中,无座标窜改似乎停止了──
「我没在刚才那边看到她。」
「我想快点找到她。毕竟这个地方明显跟之前不同。」
此地不宜久留。
理论无法解释的直觉,让凯伊有这种感觉。
──直线。
两人直线在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上前进。无视左右的岔路。随便转弯的话,到时会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欸,凯伊,那是什么?」
贞德指著道路的前方。
像祭坛一样隆起的广场。
未满十阶的阶梯前方,有三根庄严的大理石风圆柱。每一根都像要直达天际似的耸立于此。
残留在记忆中的那座祭坛──
「不会吧……」
是铃娜被切除器官抓住的祭坛。
凯伊好不容易才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吞回心中。
『少女看似天使。』
『少女也看似恶魔。』
遇见铃娜的地方。
自己(凯伊)不小心从恶魔坟墓跑进这里,发现她被绑在圆柱上的地方?
抑或只是构造相似?
若是同一个地方,这个空间果然脱离常轨。
……我以前是从乌尔札联邦的恶魔坟墓来到这里。
……可是,不久前我还在修尔兹联邦。
世界大陆的北方与西方。
相距甚远的这两点,无视物理空间,透过这个空间连接在一起?
「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凯伊,怎么突然停下?」
「……去看看吧。目前也只有那个地方比较特别。」
两人一面观察周围,一层层爬上楼梯。
高耸的圆柱根部,是被砍断的锁炼及其碎片。应该是用世界座标之钥砍断的锁炼没错。
除此之外──
「铃娜!」
金发少女弯著身子倒在祭坛中央。
呼唤她她也没反应。表面看来没有受到重伤,却明显意识不清。
「铃娜!喂,铃娜!醒醒────……!」
凯伊喘著气冲过去。
正想抱起铃娜,却在碰到她肩膀的瞬间语塞。
──天魔之翼。
同时拥有恶魔与天使特徵的翅膀,并未收进铃娜的背部。
是因为她为了阻止牙皇(拉苏耶),耗尽了力量吗?推测是连藏住翅膀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昏过去了。
而现在,贞德在自己的身后。
「凯伊,怎么了?」
「没事。贞德,我负责照顾铃娜,帮我看著周────」
来不及藏了。
晚了一步跑过来的贞德,探头关心倒在地上的铃娜。凯伊也感觉到她瞬间倒抽一口气。
被看见了。
「唔……铃娜……背上的是……」
「等等,贞德。你误会了!」
「────」
灵光骑士低头凝视铃娜的翅膀。
不是人类。
跟凯伊第一次看到铃娜时的恐惧一样。
若是天使就是蛮神族,若是恶魔就是恶魔族。无论如何都可以确定是人类之敌。
「铃娜的翅膀(这个)是…………」
「她有呼吸吗?」
「咦?」
「铃娜看起来是因为失去意识而倒在这里,她有呼吸吗?如果需要帮她做心肺复苏术,得快一点才行。」
贞德跪到地上。
确认到铃娜微弱的呼吸声之后,她便抚胸松了口气。
「看来只是昏过去而已。硬把她扶起来对身体也不好,再观察一下吧。」
「…………」
「干嘛盯著我的脸看?」
「没有啦,呃……」
贞德不可能没看见铃娜的翅膀。
事实上,她出于惊讶倒抽了一口气。可是,为何她没有继续追究?
贞德在想什么?
她不如惊讶地大叫「这对翅膀是什么!」还比较好跟她说明,为什么不提问?太不自然了,害凯伊紧张起来。
「……你不好奇吗?」
「我早就知道了。铃娜(这孩子)不是人类对吧?」
她的语气透出一丝紧张。
不过,贞德神情镇定,是平常从容不迫的态度。
「什么时候发现的?」
「花琳来找我商量过。这很正常吧。」
「啊……对喔。」
花琳看过铃娜使用法术的瞬间。
是为了挑战冥帝凡妮沙,攻入政府宫殿时的事。想必在那之后,花琳就一直在私下推测。
……一旦开始怀疑她,铃娜可疑的要素要多少有多少。
……之前在人类特区见到人类时,她也表现得畏畏缩缩的。
铃娜可能是类似人类的其他种族。
实际上,伊欧人类反旗军也有精灵假扮成人类,当上指挥官的左右手。
「我反而在等你主动告诉我呢。」
「……呜。」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应该有吧?」
贞德的视线刺得他良心不安。
凯伊输给那无言的压力,乖乖低头道歉。
「……对不起,一直瞒著你。」
「瞒著我的理由是?」
「我刚遇见你的时候,觉得跟你讲这个你也不会相信。毕竟我说了『我是从五种族大战结束后的世界来的人』。还有就算我据实以报,铃娜也可能因为是异种族就遭到处刑。」
「是啊。如果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我,搞不好真的会这么做。」
贞德露出淡漠的苦笑。
恐怕带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身为乌尔札人类反旗军的指挥官,我每天都要担心何时会跟恶魔全面开战。如果你在那种时候跟我介绍铃娜,我可能会断定她是恶魔族装成的人类,对她处以火刑。」
「……火刑……」
「我是说真的。当时我大概不会犹豫。」
「那我没跟你说才是对的嘛。」
「但我还是会不开心。」
「那你要我怎样!」
「……好软喔。跟鸟的羽毛一样。」
贞德看著仍未苏醒的铃娜,小心翼翼地抚摸背上的翅膀。
彷佛在确认触感。
「虽然有很多事情想问,但也要等逃离这里后再说。所以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我可以相信铃娜吗?可以把她视为人类的伙伴吗?」
「────」
回答一句「可以」很简单。
不过,这样肯定没有意义。他觉得那不是贞德想听的答案。
……我隐瞒了铃娜的真实身分。
……而且面对这种问题,回答「没错」太理所当然了。
为了让她能以指挥官的身分接受其他种族(铃娜)。自己所能给出的理想答案是──
「要是没有铃娜,我就赢不了冥帝(凡妮沙)。都是多亏了铃娜挺身而战。」
「!」
「新维夏遭到雕像魔袭击的时候也是。我打倒的雕像魔只有一只。假如没有铃娜,人类特区可能会崩坏。」
「…………」
「要怎么想就看你了。」
双方陷入沉默。
这段静寂,马上被贞德的叹息打破。
「你太狡猾了。听你这样讲,我不是什么都不能追究了吗?」
「听你这样讲,我倒是松了口气。」
「啊,不过再让我问一个问题。」
贞德竖起食指。
手指朝向凯伊,盯著他把脸凑近,都快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了。
「什、什么问题?」
「凯伊,我姑且问一下。」
「问什么?」
「该不会连你都不是人类吗?」
「我是人类啦!看就知道了吧!」
这时──
躺在地上的铃娜动了一下,彷佛对他的声音有反应。
「铃娜?」
「……唔…………咦、咦?这里是哪里?」
铃娜张开眼。
她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坐起上半身,疑惑地环顾周遭。然后发现自己背上的翅膀──
「不、不行!贞咪不可以看!」
急忙将天魔之翼藏到后面。
然而,铃娜本人应该也知道翅膀被看见了。
「…………」
「……你看到了?」
「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放心吧,我在你清醒前听凯伊说明过了,也没打算告诉人类反旗军的部下。」
贞德露出淡淡的苦笑。
接著──
心中还残留些许犹豫,将手指伸向铃娜。
「────」
当著铃娜的面。
指尖轻轻抚过铃娜背上的翅膀。像在用手指梳头似的。
从前端的雪白羽毛。
往闪耀冰冷光芒的黑色羽毛抚摸。
「别、别这样啦贞咪,好痒喔……」
「哎呀?对不起。」
贞德优雅地微笑。
而铃娜大概是不习惯有人这么仔细地摸她的翅膀,羞得脸泛红潮。
「摸、摸够了吧……」
「你觉得不自在?」
贞德轻轻吐气。
本以为她会把手收回去,银发少女却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要继续摸。」
「呼耶?」
「──这里对吧。原来如此,碰翅膀的这部分会痒。」
「喂!等一下贞咪……啊、啊啊哈哈哈哈──!住、住手贞咪,你干嘛啦!救、救命!」
贞德用双手搔她翅膀,铃娜当场躺回地上。
她的脸愈变愈红,似乎真的很痒,气喘吁吁地挣扎著。贞德却没有停手。
「你、你在做啥咪……啊、啊哈哈哈哈哈──!」
「这是给你的惩罚。铃娜,你竟敢藏著这对翅膀不让我知道,真是个坏孩子。」
「因、因为……!」
「你还要辩解的话我就继续搔。」
「啊哈哈哈哈哈……对、对不起……我不会再隐瞒了,对不起啦,所以别搔我了──────────!」
「很好。」
铃娜瘫在地上。
贞德满意地俯视她,吁出一口气。
「好!这样我心情也好一些了。感觉还顺便发泄了压力。」
「……呜呜。连凯伊都没碰过我的翅膀……」
铃娜脸又红了。
「贞咪好坏……」
「才不坏。这是友好的证明。对不对,凯伊?」
「怎么把问题丢给我。」
凯伊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