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十三章 土金波烈(2 / 2)


若是如此的话……,普通来思考,就构成了被送上实验新技术的实验台上,导致下半身不遂的女儿,对父亲进行复仇的构图了。那个刺向眼睛的大型注射器,难道说是骨髓穿刺用的针吗……?不对。如果如文面般恨入骨髓的话,别说五回了,杀一百回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但想要这么做的话老早前就做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下手的理由……,基于附近发生了杀人事件而被影响到了,这个思路怎么样?即便是天才少女,即便持有医师许可证,但毕竟是十八岁的孩子。从身边发生的犯罪中受到了强烈的坏影响……,了吗,但这也不太对劲吧。



「理解不了吗?徒野。」



「不不,只是不太对劲,哪会理解不了呢……」



我只是反射性地否定虎春花的质问,并没有深入思考……,可是,唉?



这个吗?是这个吗?



被人说绝对做不到,就反射性的——



「是哦。父亲大人就是这样说的。在巡警们面前,说我做不到。说我无法杀人……,仅仅因为我下半身动不了。」



环绕在我脖子上的手,又添了一分力。



没有感觉到杀意。但能感受到,深深的决意。



「所以我要让大家看看。我能做得到。我就在这里,什么都做得到。」



把我排除在外什么的不可原谅。



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吧。



3



不仅是土块教授。我们全员都是。



听到下半身不遂,就毫无疑问地,把小波烈从嫌疑人名单里除外。用排除法排除。仿佛无视了她的存在一样。如同透明人一般。不是没有杀人的力量,而像是没有杀人的权利一样。



排而除之。



即便假设有诡计存在,想的也是比如能走路装作走不了路。没有想过只要肯下功夫,半身不遂也能杀人。



啊啊,所以说才绞首,又用注射器刺杀啊。明明不是第一起事件的模仿犯却在仿效……,是为了让人见识那种程度的事她自己也能做到。为了让人知道,只要用头脑、付出努力,就能做到。



让父亲知道。让这世界知道。



不,最终还是为了让父亲知晓吧。



因为人体实验的失败导致知性飞跃成长,关于这种由于失去了什么而得到了新的能力的故事我曾认为不可喜,但这或许也是她反骨精神的体现。没有什么新能力,这份性格原本就蕴含在她之中。



受不了有做不到的事,或者进一步讲,忍受不了有人认为她做不到。



即使这是杀人。



没有我做不到的事。她这么说过。



在叔叔或者罠鸣进行的例行询问中,也就是在他人面前,杀人什么的这孩子是做不到的哟,被最喜欢的父亲大人这么说了,对她而言并不值得骄傲。她也无法容忍。只有这点不可原谅。在她知道父亲是在保护她的情况下。在她理解她正受到庇护的情况下。



憎恨溺爱着的血亲,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能做到。让他见识到视若掌上明珠的,可爱女儿的做法。



无论是致癌物质这件事,更别提刺拔有理数的真身,小波烈都不知情。她只是按照同一个研究团队里无理数的,后天诞生的『弟弟』来对待。自己是『第二候补』这件事也是首次听闻……,这件事她又究竟该如何解读呢。



注射器中装的不是致癌物质,而是小波烈平时服用的处方药。重点是用注射器来刺,里面有什么怎样都好,而这个巨大的注射器,也好像是土块教授在研究中使用的自己的东西……,说是不起诉处分,但难道说他又涉及到骨髓移植的新技术了吗?无论如何,无论注射的是什么,那样大量的药物,被那样尺寸的针筒注射进脑内的话,能以病死作结吗。



总结一下的话,第一起事件的发生确实是间接原因,不过,也不能因为小波烈的『自首』,就让那边的事也连根拔起般地解决了。



但即使如此……。



被认定了无法做到。



所以证明了能够做到。



证明了她存在在这里。



就像数学问题一样,或者说就像名侦探的推理一样……,动机或者目的都说不上的小波烈的这份心情,应该也有能理解的人,和无法理解的人吧。



我属于哪边呢?



如果装作理解又并不理解,还再度逼问小波烈的话,实际上不就是在火上浇油吗?如果假如按照这样的发展,即使被她折断了颈骨,我甚至都会觉得是没办法的事……,为了证明杀死土块教授并非偶然,仅仅是为了这个,我就会被顺带着杀掉。



证明终了。人生终了。



但是……,不觉得这也挺好的吗?明明无论是以这样的方式,还是以何种方式,我都不想被杀掉的……,但即使不想被杀,我却觉得死也不错?



是因为罪恶感吗?



还是说……,我打心底里盼望怪盗弗拉努尔的返却活动这种蠢事,能以这种事故的形式了结掉吗?虽然我想说我死了艳姐姐会伤心,但恐怕也不会伤心成父亲去世的那时候吧。



「原来如此。我很能理解你,土金助教。」



一边表达自己的『理解』……,东寻坊叔叔一边放下了对准我们这边的枪口。不仅如此,他还做出手势,让罠鸣和待叶椎也效仿。



虽然困惑,但二人还是照做。



这个行为会不会让小波烈更加激昂,我充满了不安……,如果说被枪口所指,被当作危险人物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的话,那么像这样放下枪,会让她觉得『被小看』吗?



叔叔还说『我很能理解你』。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少女会这样反驳吗……,叔叔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想说什么?



「被认定做不到很是痛苦,不过,被认定做得到,也是件不舒服的事。」



叔叔的语调不似在跟小孩子讲故事,但也不似劝说犯人投降。



硬要说的话,像是在和怪盗弗拉努尔相关的采访中回答的时候……,是某种,发牢骚般的语气。



怪盗对策部之长。



唯一逮捕过怪盗弗拉努尔的警察官。



「在捉住谁都没有捉到过的怪盗弗拉努尔的时候,那自然很爽快。我的心情类似于『做到了!成功咯!』这样。在那家伙偷走了拘留所脱狱之后,我自己也觉得再把他抓回来就好。既然能成功一次,第二次也能更好地把他逮捕吧……,世间也是这么评价的,上级也提拔了我。抓住他是理所当然的。当然中的当然。」



「…………」



小波烈没有回话。



说不定是因为突然开始的老年人自言自语而感到为难……,说不定她感觉到了这是在岔开话题。但,至少,从我耳畔听到的呼吸声来判断,她并不是没有在听。



「在做到了一次之后,从第二次开始的失败就不是因为实力不足了,而是会被判断成考虑不周的失误。连我自己都是这么想的,周围的人也是这样判断的……,没辙、不可能这种话,只会被当作忸怩作态。就是那种,道足君。用记者的话来讲的话,一旦在刁难人的期限内完成了工作,下一次就会把它当作标准来设置截止日期。」



对初出茅庐的自由记者而言这是非常容易理解的比喻……,叫做什么法则来着?自以为能做到的工作增加,变得小有名气,然后最终在必然会出现的『不可能』之墙上碰壁,被当作无能看待。但即使如此,叔叔有这样的内心纠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明明听他抱怨了那么多。不仅在采访中,连至今为止的交往中都没有表露出的纠结……。



若是如此,比起独自一人在警察厅的十七层,过着没有窗户的窗边族生活,以前的现役时代,对叔叔而言才更加地狱吗?



当然中的当然。理所的当然。



被这样断定……,无论做什么,都只会用减法来评价。



难道说父亲……,怪盗弗拉努尔,就是为了这点,才故意被年轻的东寻坊警部抓捕吗?为了摘下前途有望的对手的嫩芽。真有可能。父亲就是这种人。身为亲友,装作在分担叔叔的苦恼,背地里肯定在偷笑。



「……那,为何要继续呢?」



小波烈纳闷地问道。



我感觉她好像在无意中往前倾了一下……,为了防止她就此滑落,我为了跟这个动作保持一致,也稍稍前倾身子。我可真是个殷勤款待的人质啊。



「现在也像这样,来到了这种偏僻的海底。既然一度证明了你能做到,那不就行了吗。Happy-go-lucky……,那样不就行了吗。去继续面对下一项挑战不就好了吗。没有继续证明能做到的必要。」



「也是呢。就跟你没有杀死道足君的必要一样。」



「…………」



「既然你已经让人觉得当然能杀人,当然会杀人了,那再去杀人也就没有意义了……,是吧?如果杀一个跟杀两个一样的话,只杀一个不也行吗?」



该放弃继续杀人了吧。



已经不会再动摇你的评价了。



你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个杀人犯了。



「你是个没有合理怀疑余地的犯人。我不觉得你杀不了人。」



「……跟个傻瓜一样。怎么,你是在说服我吗?明明这里又不是在悬崖上,而是在海底……,原本我就没有杀意,也没有绑为人质的意思。」



一边说着闹别扭般的发言,环在我脖子上的小波烈的手臂的力气,也明显放松了下来。是因为古老又落后于时代的说服剧,削弱了年轻人的气势吗……,还是说,尽管很微弱,但还是刺中了呢。



这句话不是为了削弱气势,而是为了刺中内心深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继续证明?为什么要继续证明你能做到……,或者说你做不到的事呢?把一生献给这种事上。糟蹋了自己的生涯,在我这样子的孩子眼里,既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也只会把你当作成个愚蠢的老顽固。」



这句话比称为老头还更伤人,但也是个很有道理的疑问。因为也可以这么说……,东寻坊警部的警察人生的大半,都被怪盗弗拉努尔盗走了。虽说没有学生,但在立场上是大学老师的小波烈眼中,他是最高最恶的反面教师。



「是啊。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的人生已经无可救药了。正因如此,无论是能做到还是做不到,这种事早就不去思考了。毕竟我又不是名侦探,也并非数学家……,证明什么的怎样都好啦。需要的只有证据,然后就是司法制度的问题了。所以说,我才继续追逐怪盗弗拉努尔。」



叔叔这样说道。



也许他并不只在对小波烈说,也是在对我说……,也许他是通过我,在对我的父亲说。



或者说在对大犯罪者说。



我原以为肯定会听见满含无私的正义感的话,但并非如此。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老练的刑警,说出来的却是极度个人,但又燃情的一句话:



「为了把我无法挽回的人生,给夺回来。把被怪盗弗拉努尔偷走的人生夺回来。」



言下之意是在拒绝返却吗。



4



「我放弃了,徒野。之后就交给你吧。」



虽然无法确定叔叔的话到底有几分奏效,但至少被三位警察包围,被枪所指,被名侦探慎重地当作犯人对待,小波烈在这之后便轻易地投降了。没有折断我的颈骨,从背上下来了。



「干得漂亮。」



对于这样评价的东寻坊叔叔,犯人方面提出的要求非要说有的话就一个——「不要对我进行精神鉴定」……,说实话,我刚把心放下来,接着虎春花就说她放弃了……,唉?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这件事。犯了这么大个失误,身为名侦探的我再怎么说,也要反省个三天。」



虽然我很想说如果要使用反省这个词的话应该要持续得更长期才对,但这个先暂且不提吧……,不,那也就是说,她放弃了侦探对决吗?



「对。这场对决就作废吧。」



「输掉的人要成为赢家的奴隶,这么深刻的对决,就这样随意的废弃掉了吗……」



这当然是我所希望的,但关于第一起杀人事件还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呢,名侦探就撒手不干了吗?



「没错。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你不是怪盗弗拉努尔的专家吗?给我解决掉这起事件吧,徒野。」



怪盗弗拉努尔的专家是叔叔……,我连盯梢记者都说不上。而这位叔叔,也因为有位杀人犯,而且是十八岁的杀人犯投降了,而一时间不得不专注在那边。公平来讲,初动搜查完全失败了……,因为可以说成是在一起杀人事件的搜查中,让完全不同的另一起杀人事件发生了。在某种意义下,这比连环杀人还要糟。



不管之前状况恶化到什么地步,都没下达过解开的指令,但现在的事态已经发展到把跟禁止出入的名侦探铐在一起的手铐解开,需要动员待叶椎的程度了。



因此,我和总算是摆脱了手铐的虎春花如今正两人在客人休息室里待机……,尽管于心不忍,但要没心没肺地说的话,现在可是怪盗弗拉努尔心心念念的局势……,名侦探放弃,怪盗对策部乱成一团之下,我的返却活动,现如今正完全隐于迷雾中。



我和小波烈不同,即便被无视,也不会采取过激的行动来得到注目……,她在情感上无法忍受被人说『反正你做不到吧』,周围人说出这种话的不理解,才是她动机的核心,在深深知道这点的情况下要我说的话,既然原本挂心的比试都出乎意料地被判无效了,我也就不打算去找出第一起杀人案件的凶手,从而沐浴在众人的聚光灯下。拒绝光污染。



我的想法是把存在感尽可能得消除掉。无声无息地。



……但是。



「我知道了,虎春花。第一起事件就由我来解决。如果你对此有什么提示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如果说第一起事件是第二起事件发生的诱因的话,那果然一切都是以我的返还为起因。倘若甚至连虎春花都感到有责任的话,我就不可能没有。虽然让十八岁的女儿成为杀人犯的是父亲温柔却无神经的发言,但同时我也是如此。



犯罪会诞下犯罪,正如父母会诞下孩子。所以我无法将其撒手不管。无法像把一切都撒手不管的父亲一样。



我会不加反省地把这件事解决掉。



为了这之后也还能继续返却。



「是啊,现在还藏着底牌(Ultra)也没什么意义了,我就好心告诉你吧。」



百年一度老实起来虎春花回应了我的要求。说不定是千年一度。



「你还记得我打开金库大门的时候吗?」



「大家都前往验尸的那时候吗?我那时倒是很感叹第二次挑战就解决了巡回售货员问题不愧是名侦探……,那又怎么了吗?」



「那时候的电脑的反应速度有差。跟土金讲课前,土金开门的时候相比。非常细微的差距……,虽然也可以说成是在海底难免会发生的电子机器运转不良,但也许是电脑被骇入了呢?」



骇入……?因为在回忆,所以土金这个姓氏又纠缠在一起了……,但和小波烈开门的前天比?虽然期待的是一语道破真相的那种提示,但是我稍微期待过头了吧。虎春花经历了排除法的失言,似乎变得谨慎起来了……,之后的三天,不,两天都是这个调调吧。



如果金库的门被骇入了,那又会如何呢?即便不做这种事,明明教职员工全员都能打开大门……,与其骇入电脑不如自己动手更快。反过来讲,如果被骇入是事实的话,即可归结为是无法解开巡回售货员问题的人是犯人咯?我、东寻坊叔叔、待叶椎、罠鸣……,由我主观上排除掉的警察中有犯人?



若是如此,感觉会得到一个讨厌的结论。如果假定十五年前的被盗案件与本次的第一起事件有瓜葛的话,那犯人就是三人中那时候也在场的,东寻坊叔叔了。



正义感……。



实际上叔叔从十五年前开始就掌握了这所设施的内幕……,从亲友记者那里听说的……,为了引出与之有密切联系的土块教授或者有理数的自白,他杀死了乙姬岛校长……,太荒谬了吧。



我怎么会在怀疑对我有大恩的叔叔。而且还是在听过刚才的谈话后不久。我居然在怀疑完全没怀疑过我是否是怪盗弗拉努尔的叔叔是杀人犯?但是,我也曾有过被从心里相信的父亲背叛的过去啊。



想到这点,对于在既没有证据也没有证言的情况下是否相信叔叔,我有些踌躇。真是的,怪盗弗拉努尔甚至连我对人纯粹的信任都盗走了。只有这个我想让他还回来。只有这个……。



「啊……」



此时我回忆起来了。



小波烈从我背上下来的时候,和她进行过一次不算什么的对话。和事件完全无关,那孩子只是回答了我的疑问。



「如果你没想过要杀我,也没想过要挟我为人质的话,为什么要在我的背上?明明可以让待叶椎巡警把手铐解开,拜托她背你的?」



明明可以,却没做。



而对于询问这个理由的我,「昨天,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我感觉到你是同胞哟,阿基米德先生。我看见你的眼睛在看对父亲撒娇的我,而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小波烈这样说道。



直觉?指什么?



单就进行采访时的感触而言,我明明反而感觉我在被她讨厌来着。我原以为在她眼里我是个妨碍她和父亲两人相处的搅局者。



在耳旁,小波烈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小声,继续说道:



「你也像想要杀死一样深深怨恨着父亲,同时也像想要杀死一样深深爱着他。Happy-go-lucky,同胞哟。」



这番对话不像是在提示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我的事,也不知道我父亲的事,甚至都不想装得自己知道一样……,但是,她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可喜。



虽然有些迟,但我也直觉到了。



没有证据也没有证言,但在这最后的最后。



「怎么了,徒野?一脸呆滞。我先说在前面,既然比试作废了,那规则就变成你不解决第一起事件的话就会成为我的奴隶咯?」



「呜哇,我都不知道。谢谢你告诉我。帮大忙了。」



你是三分钟内结束了三天的反省吗,对于回归常态的虎春花,因为难得有这机会,我就在这里确认下吧。虽然跟这次的事件没有直接关系,但我不想犯下同样的,而且是愚蠢的失误。



「呐,虎春花。我至今为止都把你当做成一个梳着奇怪发型穿着奇怪礼裙的奇怪侦探,但你是有确凿的理由来维持这种风格吗?如果有的话,我希望你能在我说出缺乏体贴的话之前,能告诉我。」



「你在磨蹭什么,徒野。你还是在现在第三起命案未发生前,麻溜地有所行动为好。」



行吧。



今夜也有怪盗弗拉努尔的出场。



我要把折腾了我们差不多一整天的事,给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