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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我虽然集中不了注意力,还是花了两个小时勉强把工作做完了。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安昙还坐在椅子上,她杯子里的茶水还剩下一半左右。



「啊……」



看见我之后安昙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跟我道歉,看来她也累得不行,脸色也不是很好。



「刚刚真的非常抱歉……」



刚来我家时一把揪住我的压迫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看来她本来是更有常识很规矩的女性。



我伸手拿起仍然放在桌子上的白乃的杯子,里面已经空了。



「白乃她……去买晚饭需要的东西去了。」



我把杯子放到水槽里。



「你是姐姐……义理的对吧,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像了,就和亲姐妹一样。」



见我什么都没说,安昙主动挑起话题。



「经常被这么说。」



「我和白乃……是摄影学校的同学。」



立刻就转到关于她的话题了,看来不管是跟谁都好,非常想要找一个人倾诉吧,



我虽然想过白乃或许有恋人,但是那位恋人是女性还是男性我却从来没考虑过。



那么去拍安昙不就行了吗,我在心里想,她一定和白天的公园也非常般配,肯定能拍到非常漂亮的笑容。



「白乃她非常成熟、非常温柔……我们一起参加摄影会的时候,她有比别人双倍的热情、也有孩子气的地方。」



我一边用海绵擦着白乃用过的杯子,一边倾听她的话语,



「是我单方面喜欢上的,然后告白……虽然最初被拒绝了,但我一直没放弃地坚持着,最终她回应了我。」



已经是傍晚了,看来把客厅的窗帘拉起来更好。外面天快要黑了。



「但从那时起白乃就一直有很多玩在一起的对象…虽然我希望她少一点和别人的接触只属于我才好,但果然是不行的,结果就导致了分手……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对白乃在摄影学校的生活一无所知,因为那段时候我已经切断了和她的联系。她原来也会和别人去玩,这些话我是第一次听说。我也从没特意去问她。



从灰暗的家里解放出来,投身到喜欢的摄影中的白乃,肯定过得很开心吧。



我肯定一生都见不到她的那一面,我们被允许的只有这间狭小的房间。



「安昙小姐现在还在搞摄影吗?」



「几乎不……已经不怎么拍了,本来也只是单纯的兴趣爱好。」



安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非常真心的……喜欢白乃。」



我回到了客厅站到窗户前,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户玻璃上隐约映出我的脸。



我和白乃之间以前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交流,只不过是我下一些不讲理的命令,白乃去遵从而已。



现在则是拍摄与被拍摄的关系,仅此而已。



安昙件简单的描述却让我产生了一种近乎羡慕的情绪,她的话语中所倾诉的,离我太过遥远。



「那孩子真的很顽固呢,但是安昙小姐是非常好的人,我会和白乃说说的。」



我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真的吗……!」



安昙的声音一下子亮起来。看来她认为我这个「姐姐」的身份非常有信用,一下子就露出安心的表情,根本不会怀疑我是否别有用心。



「所以说就算今天回去了,你以后还可以过来这里的。」



「真的吗……!非常感谢您!」



安昙连续好几次低下头道谢,然后我和她交换了邮件地址。当然因为我没有手机的缘故,我交换的是在电脑上工作用的邮箱。



「原来现在真的有不使用智能手机的人!。」



安昙很敬佩地对我说。



「你喜欢白乃的什么地方?」



「嗯……非常温柔、也非常帅气,还有认真时的眼神……」



我笑吟吟地听着,如果我能像她那样大大方方地说出白乃的优点会不会也觉得很开心呢。



而对我来说总是这样,白乃只是个肮脏纤瘦的小女孩而已。



白乃在安昙走了大概三十分钟后回来了。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对晚饭来说也是有些迟的时间了。



本以为她是去买晚饭用的食材,结果她买来的是超市打折处理的便当,上面还贴着五折的标签。



刚才安昙和白乃就座的桌子前,现在是我和白乃相向而坐。



白乃回家之后没有提任何安昙的事情,只是一如既往用规矩的姿势拍摄起贴着标签的便当。



一如既往的样子就像是安昙没有来过一样,我偷偷看向白乃那窥探不到任何感情的脸,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交到过恋人了吗。



她现在确实长得非常可爱,和我还有母亲完全不同,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有些像白乃的亲生母亲才对,不羞涩于展示出自己富有女人味的地方,非常惹人怜爱。



「女人的恶趣味啊。」



我一边吃着带肉松的甜辣口味便当,一边小声吐槽。



「……是你性格恶劣吧。」



白乃也轻轻回了一句,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因为没人收拾,桌子上还摆着安昙用过的杯子。



「这不是好好度过青春时光了嘛。」



「什么?」



「你们是在学校认识的吧?」



白乃露骨地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她在专科学校的时候还是好好交到朋友了吧,一起住在家里的时候白乃总是自己一个人。



「是又怎么了。」



白乃今天也是没用多久就吃完了便当。



「摄影学校是什么样的地方呢,会有老师手把手教你拍照片吗?」



「差不多。」



白乃拿起相机又对准了正在吃饭的我。



「你真的很喜欢拍吃饭的场景。」



「因为很色情。」



她那随意的语气让人猜不透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是笨蛋吗?」



「你的这一点真是一点也没变。」



白乃这么说着,拿着相机走向了阳台,然后她一下子拉开了遮好的窗帘。



「别这样,外面会看见的。」



「那又怎样?」



白乃露出纯真明朗的笑容,我不由得看呆了。



因为晚上开着灯,从外面能很清楚看见房间里的情况,何况附近也有很高的公寓楼。和在做什么无关,被外人看到总是不好的,一般都会这么认为吧。



「有什么被人看见会感到困扰的东西吗?」



窗玻璃上映出白乃的脸,是我经常被说非常相似的脸。白乃对着窗户按下快门。



「这一带天色暗得很深。」



「和平常一样吧。」



白乃打开了窗户,窗帘随风起舞,今天恰好刮起阵风。



「市内可是比这里亮得多。」



白乃这么说着,赤着脚走到阳台上。



只留下我一个人还在默默地吃着便当,虽然说不上不好吃,但是味道太浓而且冰冷。我有些担心窗户就这么开着的话会不会有虫子飞进来。



从我坐着的位置已经看不见阳台的白乃了,映入眼帘的只有漆黑的夜空。



我突然不安地站了起来。



「白乃」



本以为立刻就能看见白乃,却扑了个空,窗帘仍在微微摇曳。心脏跳得好厉害,我跑向阳台。



「……小白!」



「怎么了?」



白乃正背倚在阳台的栅栏上,相机正朝向室内方向。



咔嚓、快门的声音响起。



「……你也拍过安昙小姐吗?」



代替回答的是连续按下快门的声音,不知道从暗处的阳台拍会不会逆光。



白乃缓缓摇头。



「那现在拍的这些,你打算用来干什么呢?」



肯定都些是没办法放当成作品或是商品的照片,我和白乃在一起就是这样,什么也成为不了。



「这些不是为了特定用途而拍摄的。」



白乃的表情仍然因为相机看不见。



「我也知道没法做些什么,但只能拍下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无可奈何……?」



那是父亲的口头禅,白乃是无意识间说出口的呢,还是刻意为之的呢。



「以前在庭子里,有蚱蜢死了的话蚂蚁就会蜂拥而至,哪怕我只回屋里一小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白乃的背后是夜色下的街道,是和东京比起来堪称袖珍的街区,居民家里的灯火稀稀疏疏的亮着。



「明明刚刚还在那里抽动着,一瞬间除了触须上的残渣之外什么也不剩了。」



微风吹过来,白乃的头发也随风摇曳。



「啊、要是能拍到最后就好了。」



白乃那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话语,我什么也答不出口。







无论被我怎样欺负,小时候的白乃都服从着我,也从不向父亲和母亲告状。



她只是默默地忍受着我的暴行,反而有时会把橡皮啊铅笔啊、死掉的蝴蝶或是被丢弃的书之类的东西送给我。



——好脏。



白乃为什么,就好像没有反抗我的想法一样呢。



——快丢掉。



对她来说适应新家庭肯定需要拼尽全力吧,因为我是个暴君。



我认为白乃是那个女人的爪牙,是那个女人与我父亲结合生下的肮脏的孩子。



「我帮你写作业吧?」



虽然我是那么说的,实际上不过是在她的教科书上涂鸦、把她的笔记本弄乱。



白乃即使这样也没有说一句不满,简直就像不知道正被我做什么一样。



「你、字写得好难看。」



我在国语课的作文本上,仿造她那蹩脚的字体来写作文。



——我没有妈妈。



「……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呢?」



――因为她很放荡。



我听说白乃的母亲患上了精神疾病。



自作自受,就是因为向别人家的父亲献媚才会得到报应吧。白乃则落到近乎没有人照顾的境地,她之所以那么瘦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看不下去的父亲才会把她接到我们家来吧。



「妈妈……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白乃回答得磕磕绊绊。



「……放荡是什么意思?」



白乃一边用乌黑的眼眸盯着我刚写下的字,一边向我询问。



「是一种病。」



无论我做什么,白乃都不显得气馁。



「嘛、她最喜欢姐姐了。」



母亲看着总是跟在我后面白乃,笑着说起来。



过了一段日子我从高中毕业成为了大学生,和我相差九岁的白乃还在上小学,不管怎么说我也不再去做孩子气的欺凌那种事了。



我和白乃一起生活的八年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



那个蝉鸣的夏天,我和都筑刚刚分手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四岁,而白乃十五岁。



她一直没有反抗过我,无论我做什么。



——但说不定,那也只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喂、你做爱过了吗?”



成为中学生的白乃个子长得很快,胸部也发育了,从侧面看过去时她的身材简直和大人一样。



但我觉得就算如此她也不过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听到了吗?做爱啊、就是那个Sex”



在旅馆狭窄的和室里,我不停重复着。



“就是说做h的事情啊”



我在那个时候刚被都筑舍弃了。明明已经和他订过婚也见过家人,但他却劈腿了一个年轻的女同事,与其说是出轨反倒是那边更像是真爱一样,那个女人怀孕之后又与都筑订下婚约。



“那种事连虫子都会做。”



白乃冷冷地说。



“虫子?”



我想起来以前白乃经常在庭子里观察虫虫草草的事。



“你连那个都看吗?”



让她如此热心于摄影的是虫子的交尾什么的,一想到这个我就突然笑出声了。



“不过也是啊,就连小狗也能做到嘛。”



我想起来以前同学半开玩笑地给我看过这样的视频,雄狗按住雌狗后摇着腰,简直就像人一样,像人类一样滑稽。



“小白,伸手。”



我从白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把她当作小狗一样对待。



白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把她的手放到我的手心上。就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秘密的游戏,我用来确认优势地位的仪式。



我是正确的孩子。父亲虽然出轨成性,但仍爱着母亲,他们两个人结婚了,然后我被生下来。



和白乃不一样。



“……然后呢?”



白乃突然压低了音量问我。



“什么然后?”



我突然意识到喉咙干渴,白乃径直地盯着我,像要射穿我一样。



即使过了那么久,我仍心有不满。我讨厌把她接纳到我们家里,明明是出轨的结果,但她仍一点一点长大。母亲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着白乃,简直就像是生来就是一家四口的生活一样。



“你还要做什么呢?不过是个小狗。”



但是不能被欺骗,母亲才是搞错了,这家伙是异物。确实我和她借由父亲的血脉相连着,但是不对,让这家伙进到我们的家中是不行的。



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野兽的味道,让她进入到我们家中绝对不行。



“刚才,你自己也说过吧。”



白乃的手,死死的按住了我的腿。



“…连小狗也能做到。”



白乃没有笑。







其实安昙和白乃两个人谈话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了一些。我把耳机略微歪斜,这样就能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声。



「你怎么知道这里?」



白乃这么问了,但不知道安昙是没有回答呢,还是说过于小声以至于我没有听见。



「你不是说过随便我去哪玩吗,和什么人在一起也随我喜欢。」



白乃的语气有些急躁。我拿着耳机的手凝固了,本打算冷静的听她们的对话,但心藏却咚咚跳个不停。



「但是……讨厌……太狡猾了…」



安昙哭着说。



「我虽然说过你可以和别人一起玩!但是我讨厌你喜欢上别人啊!」



安昙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在这边都能清楚的听见,她肯定是忘了我的存在吧。



「你在说什么。」



「我听说你跑到一直在找的女人家里去,当然会觉得你是喜欢她啊!……但是、没想到竟然是姐姐……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我的时间,一直停在那个夏天。那一天蝉声从耳边复苏,那一天我自己捅碎了薄冰。



「不」



「撒谎!那你倒是说你最喜欢我啊!」



安昙是比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要坚强得多的女性,她能追到这个地方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我却从未如此去追逐过谁,就算喜欢也只是逃避而已。



因为我不敢去面对。所以感情才会变得像煮干后的黑色残垢,已经无法再触碰了。



「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做不到喜欢上一个人。」



「为什么呀!」



「可能是心理创伤吧。」



白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笑着一样。



「我不觉得恋爱是什么美好的东西,其实我说不定很讨厌女人。」



好像听到了蝉鸣的声音,据说蝉到了地面上七天后就会死。白乃在夏天的庭院里,尽情地拍摄蝉褪下的空壳。那个没有好好打理过的庭子、不算大的房子中、所有的的地方都是白乃的游乐园。



白乃连死去的虫子枯萎的花、丢掉的垃圾和土堆都会拍照。



「别说那些像肥皂剧一样的台词啊……」



安昙的话语,白乃没有回应。



「……我就,一定不能成为你的特别吗?」



安昙的声音不再像先前那样带着些许湿气,不如说混杂着一些愤怒。



像白乃这样随心所欲跑到别处去的女人,和她那样的人是合不来的,我一下子这么想到。比起不肯交心的对方,安昙太诚实了。



蝉在鸣叫。我假装没注意到胸口的阵痛。



人生中处处充满着陷阱一样的深穴,不知道何时就会踏足其中,然后滚落到灰暗的奈落深处。如果是安昙的话,一定不会让白乃落在黑暗里,一定会伸手把她拉向光明的地方。



「对不起」



砰、有什么敲击的声音响起。我花了一点时间意识到是安昙打了她。



「别道歉啊!」



悲鸣一样的呐喊。我悄悄戴上了耳机,要是不快点听一些轻快的歌曲,我根本平静不下来。



我十七岁的时候,和白乃初次相见。



在那之后我们一起生活了八年。



话虽如此,我们并不是一直都住在一起。白乃有时会被父亲带走消失一段时间,那要么是她住院中的母亲病情不太好的时候,要么是反过来病情安定暂时出院的时候。



我和白乃不再相见,是我二十五岁的时候。



在那之前白乃一直顺从着我。



但或许白乃只是虎视眈眈在寻找一个时机。



等待个子变高力气变大……直到让我屈服的时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