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演技。剑与天平。正义与恶①(1 / 2)
1
因为“鬼之子”的登场,袭击战一举变成了撤退战。“鬼之子”指的正是贝尔。这次袭击的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那位萤族(ロイテライテ)老人说,
「真是个荒唐的鬼之子啊。」
因为他一直在重复,所以大家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哈吉斯那混蛋,说的话只有一半能信。那孩子恐怕比他说的还要可怕一倍。」
老人反复嚷嚷着。他的语气中也夹杂着不少赞叹。
他让三个长脚族(F r o g g y)抬着自己,沿着事先定好的逃跑路线一路狂奔。其他人也扛着同样受伤的同伴,带着或多或少抢来的农作物和乐器,逃回各自居住的城区。
走到一半,老人突然和跑在旁边的一个长脚族(F r o g g y)搭话。
「哟,米斯特。那是什么?」
他的语气相当悠闲。到了这里,就不用担心会有追兵了。
被称为米斯特的人举起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是鬼之子的哦。」
对方微笑着回答。她竟然是个少女,比他们说的“鬼之子”要年长一些。她展现出种族引以为傲的腿脚,健步如飞,即使是边跑便回答,呼吸也丝毫不乱。
「你疯了吗?真厉害啊,我可是害怕得要死啊。」
老人咯咯地笑了。
「因为,不甘心啊。虽然打不过她,至少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而且…这个很漂亮啊。」
少女一瞬间露出符合年龄的表情,凝视着时计石(o’c l o c k)。她的侧脸相当可爱。
「米斯特在想,必须由自己这边亲手去抓住啊——」
平静的声音让米斯特回过神来。
「什么啊,克劳德,你什么意思?」
「哎呀—,好想快点找到合适的人啊什么的…」
众人笑作一团。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跑在米斯特身边的长脚族(F r o g g y)青年。他闪开米斯特无言的铁拳,
「你为什么生气啊?」
然后,不可思议地说道。他的脸和米斯特一模一样,但是气氛不同。在任何人开来,米斯特都是机敏而活泼,但是克劳德却总是悠然自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听到两人的对话,老人又笑了。
「你们是双胞胎,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我们关系很好哦。」
克劳德理所当然般地说道。
「是吧?」
「当然了。」
表示同意的米斯特迅速低下身子,拌了一脚克劳德。这次躲不开了,克劳德就这样以跑着的速度猛地向前方被甩了出去。看起来马上要直接摔到地面上的他在空中屈膝翻了一圈,漂亮地落地了。他的动作之轻盈丝毫不亚于贝尔。
「你干什么啊——」
他悠哉地抱怨道。此时他已经和群体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
看着克劳德渐渐远去的样子,米斯特砸了砸嘴。
就在这时,风突然卷了起来。树木的喧嚣声一下子包围了众人。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在黑暗的另一边,落在他们的前方。
「停下。」
老人说。他的声音有些紧张。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城市就在眼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城市的灯光。在城市的灯光和他们之间的黑暗之中,有着某种气息。
火被点燃了。老人手中传来了火晶石(M a t c h)摩擦的声音。老人把薄荷烟叼在嘴里,点燃了。香烟对萤族(ロイテライテ)来说就等同于吃饭,同时也是他们特有的武器。果然,老人用烟头在空中飞快地画了个记号(S p e l l),向前方扔出了烟。
磷光忽地扩散开来,驱散了周围的黑暗。这是视觉上的防御结界。他们能看见对方,而对方却因为光之膜的阻碍而看不见这边的情况。
老人默默地动着手指,将长脚族(F r o g g y)的剑士们沿着光之圆阵迅速布置好,然后——
「真是厉害的手腕。佩服。」
声音越过结界传了过来。接着,声音的主人堂堂正正地出现了。
「我没有冲突的意思。只是有事想拜托你们这些“恶(U n d e r D o g)”之势力。」
对方的长相堪称美貌。长长的耳朵,红色的眼睛,形状优美的兔唇之上露出天真的笑容。他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然后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长耳族(兔子)吗?」
老人惊讶地说。
「找我们有什么事?」
「在那之前,能先处理一下这个光吗?太刺眼了。」
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亲切地回答。听他的声音,像是个孩子,但是语气却很老成。但是他的模样与其说是孩子,不如说是个小个子的青年,看不出年龄。
「不行。直接说正事。」
「哎呀呀,真是谨慎啊。你们,有没有捡到时计石( o’c l o c k)呢?」
米斯特惊讶地看着老人。
「不知道。」
老人说道。
「真的吗?」
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歪着头反问道。他脸上温柔的微笑甚至令人毛骨悚然。
「你要时计石(o’c l o c k)做什么?对长耳族而言,想要的应该是那种东西吧,机械装置之类的…」
老人反问道,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无奈地耸了耸肩。
「有个少女因为失去它而悲伤哦。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悲伤。」
「我们也很伤心。毕竟被狠狠打了一顿。」
「可是,应该没有一个死者吧。」
听他这么干脆,这次轮到老人耸了耸肩。
「嗯,这倒也是。」
他低声说道。
「金巴克大人!」
米斯特锐利地训斥道。
「但是…」
「哎呀,我还以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个拉长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之间。回头一看,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克劳德正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径直走到老人身旁,悠哉地说。
「哎呀,金巴克大人,那家伙能看到我们呢。」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呐,金巴克大人。」
「嘛啊。也许是能看到吧。毕竟都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怎么这样…」
老人看着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大声说道。
「喂。你那边的谢礼是什么?我们这边要怎么做,就看你的回答了。」
「用这个来交换怎么样?」
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说道。他拿出闪着金光的怀表,给众人扔了过去。
老人用手紧紧接住了。
「果然能看到啊!」
「应该,是吧——」
「你们安静一点!」
打开盖子,可以看到精密的齿轮在运转。那是一个精巧的透壳时钟(S k e l e t o n C l o c k)。
「喂喂,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居然会放弃这种东西,太过分了吧?」
「只是个笨蛋而已吧。拿着这个赶紧跑不就行了?」
「不—,还是别了。」
「是啊。有可能会被杀死。搞不好,所有人都会玩完。」
金巴克咔嚓一声合上盖子,递给米斯特,说道。
「你自己决定吧。」
米斯特带着失望的神情看着老人。
「金巴克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把手上的时计石(o’c l o c k)扔了出去。
闪闪光辉消失在了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手中。
「作为交换,这东西就归我们了!话先说在前头,要是你打算硬抢回去,我马上就把这个钟砸了。」
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因果报应之中…那么,我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他以滑稽的伎俩消失在了黑暗中。一阵狂风卷起之后,他的气息也消失了,只留滴答、滴答…的,时钟的指针发出的微弱声响。
「哎呀,人家这还是第一次从男人那边收到东西呢。」
克劳德悠哉地说着,这次,米斯特真的狠狠朝他打了下去。
2
Lin,声音响起。
贝尔不由得回过头来。
中位东(M i d d l e E a s t)的城区即使天黑了也很热闹。这里有很多荧光石(L a m p),所以也有店到了晚上才开门。离行人消失还很早。虽然不至于吵闹,但在各种各样的声音中,贝尔觉得自己并没有听错。
时计石(o’c l o c k)是一种非常纤细的石头,根据生成地点和挖掘时的情况,以及切割方法的不同,声音会产生微妙的区别。毫无疑问,刚才听到的声音源于自己亲手切开的那一颗。
(在干什么啊,我…)
慌慌张张地环视四周之后,贝尔突然停下了。
(反正,人都已经回来了…)
她终于开始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她是强行让自己这么想的。
就在这时,她和一个奇怪的人四目相对。
红色的背心,搭配黑色的丝绸长裤。这衣服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连种族她都有印象。对方那红色的瞳孔吸引了贝尔的视线,他竖起长长的耳朵,飒爽地走了过来,
「今晚,小姐,您在找什么吗?」
语气很礼貌。这个男人是旅行者(N o m a d),这是一目了然的。这两点引起了贝尔的兴趣。
「嗯,嘛,是啊。」
面对对方充满理性的目光,贝尔一时语塞。
「反正已经找不到了…」
「现在放弃还为时尚早。」
他的语气非常确切。
「要不要和我走一趟?我一定会帮您找到它的。」
话还没说完,他就拉起贝尔,快步走了起来。
碰到了奇怪的家伙,这是贝尔最真实的感想。她对对方的话没有任何期待,但是为什么还要跟在他后面呢?是被男人那充满自信的语气吸引了吗?自己对时计石(o’c l o c k)有那么留恋吗?贝尔想早点回房间好好休息,但是现在还不想回去。如果就此打道回府,就等同于彻底放弃。这样说来,自己不还是有着留恋吗?
突然,贝尔发现对方和自己差不多高。不如说更矮一些。那背影完全是个孩子,但动作看起来非常老成。这两样奇怪的特点混合在一起的结果,就是他看起来非常像个小个子的青年。
(真是奇怪啊,长耳族(兔子)这个种族…)
跟着这家伙,自己究竟能找到什么呢?
贝尔正想着这些事情,男人突然回过头来。
「说迟了。我的名字是凯蒂=札·奥尔。)
「哈啊,我是…」
「我知道的,拉布莱克=贝尔。」
贝尔的脚步停了下来。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警戒。
「在你的身边,有个一直受你关照的人吧?他的名字是凯蒂=札·纳辛古。」
男人也停下脚步,对着贝尔说道。他的语气婉转而平静。
「那个人受了您不少的帮助,我只是想向您道谢。在讲义气这方面,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不亚于“剑之国(S c h w e r t L a n d)”的剑士们。」
「也就是说,你是那家伙…那孩子的兄弟吗?」
「在“硬币之国(D e n a r i i L a n d)”,所有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都是一家人。」
贝尔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不以为然。
「可是,如果他是你的兄弟,为什么他是一个人呢?」
「我也是一个人。」
仿佛在说,这已经是足以说明一切一般,他再次开始向前走。
「你现在在找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嗯…举个例子,就像是你握住了为了踏上旅途而必须去相遇的,名为“偶然”的钥匙一样重要。」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贝尔半信半疑地再次跟在男人身后走了起来。
(话又说回来,好奇怪的名字啊……)
“贤者(T h e A l l)”和“愚者(T h e N o t h i n g)”什么的。
贝尔这么想到。
这里的一切都富有生气。
在都市(P a r k)的中央区(C a s t l e),统括“正义”与“恶”,可以仰望城堡的地方,这家店(Inn)就在这里。
连贝尔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顺利地进入店里。可以说是凯蒂让她进来的,也可以说是店本身接受了贝尔。
如果是平时,贝尔无论进什么店,都会先在入口处被人盘问。即使出示了决斗许可证(D o g T a g),她也经常被拒之门外。理由不太清楚,也许单纯只是不想让贝尔这样的人进店而已。
这家店也告知她尽量把剑交给店员保管。
「没有这家伙不行。」
然后,她就这么简单地被允许通过了。连贝尔都感到十分困惑。
「每个国家都有这种“搁浅(O n t h e R o c k)”旅馆。」
凯蒂说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凯蒂的带领下,贝尔来到了这家店一楼的餐厅(D e l i c a t e s s e n)。二楼是旅店。这附近很容易就能找到治愈者,如果有需要的话,也能马上和任何技能者取得联系。但这家店真正的特色在别处。
「这样的店被这样称呼才是正确的。不知从何时起,旅行者(N o m a d)这种存在出现于这个世界上。随着数量的增加,所有的国家都建立了供他们聚会的场所。这里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某位旅行者(N o m a d)在得到了王的许可之后开的店。」
「旅行者(N o m a d)吗…?」
「在把这家店托付给有缘人之后,他就死了。到最后,这家店也没有名字。这对旅行者(N o m a d)而言是常有的事。即使他死了,只要“搁浅(O n t h e R o c k)”旅馆还在就行了。只要将来的人们会需要这家店就行了。」
如果不再被需要的话,这家店随时都做好了消失的准备。
这就是旅行者(N o m a d)的存在方式。
凯蒂,或者说整个店都在说着这样的话。
「总感觉,很寂寞啊。」
贝尔轻轻地说。
凯蒂没有回答。他突然拿出一枚铜制的硬币(D e n a r i i),递给店员,说了些什么。
圆桌(Table)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虽然贝尔也想过点些什么,但还是交给了对方。毕竟不是自己付钱,全都是凯蒂来付。
我在干什么啊?贝尔扪心自问。为什么不马上离开这里呢?
贝尔认为,这都是这家店的错。
圆桌(Table)上放着冰块、花酒和杯。这些代表了这家店的全部。
人和商品和店铺。什么也不多,什么也不少,店就像是漫不经心地将任何人接受了一样。这世上也有这样的地方啊。
如果是平时,贝尔在任何一家店里都会有一种窘迫感,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在这里的她没有那种感觉,非常舒服。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也就是说,贝尔想要永远待在这个不寻常的地方。
凯蒂微微一笑,似乎察觉到了贝尔放松的样子。
「我刚刚点了一首歌。」
「歌?」
贝尔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那边,看那个燕尾族(S w a l l o w T a i l)的女人。」
那是贝尔第一次见到的种族。那柔软的外表和她见过的任何种族都不一样。很像是鸟。事实上,女人的后背直到手臂都生长着折叠的翅膀。她鲜艳的黄色嘴唇贴在酒杯上,润湿了喉咙。她怀中抱着的金弦乐器,从琴弦的数量到形状,都是贝尔从未见过的。
「她是以歌唱为生的吟游诗人(T r o u b a d o u r)。」
这又是一个贝尔闻所未闻的职业。
「歌唱…这里又不是农场,建筑物也很坚固,农乐和建乐都不需要吧?」
「嗯,确实。也许没有必要。」
「哎?」
店员站在燕尾族(S w a l l o w T a i l)的女子身边,指了指贝尔。
女人回头看了看贝尔。两人四目相对。女人有着令人心惊的透明眼瞳,黄色的硬唇浮现出平静的微笑。女人的手指触碰乐器,弹了起来。
Lone…琴弦抖动着。
店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女人。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带有某种期待。
女人用“剑之国”的语言唱了起来。
啊啊,醒来吧。
魔法已不再使用
从梦中醒来之时忘却了的
世界的秘密(A r c a n a) 谜题(R i d d l e) 故事(H i s t o r i e)
让我用曾经听闻的幻之语言将之歌唱吧
转瞬即逝的乐园(P a r a d i s e)
窥见明镜。建立独一无二的国家
穿过透明的回廊(P a s s a g e) 迷宫(L a b y r i n t h)
没有名字 也没有归处的 幻之少女(A l i c e)
奏响钥匙。纵使被破碎的镜子撕碎
也一直在寻找
是因为知道那是归去的道路
因刚出生时感受的光亮
而眯起眼睛
到那时,即使是微小之人
也能活在真实的安然之处
啊啊,醒来吧。
魔法已不再使用
最后,琴弦抖动了一下,留下一声殷殷回响。
掌声响起。那是平静的掌声。正如凯蒂所说,女人的歌什么作用也没有。那么,大家到底是为什么鼓掌呢?
这可以说是一场精彩的演出。清脆悦耳的歌声令贝尔麻痹,静静地拍起了手。她因感动留下泪水,甚至想要站起来称赞。然而,这样的歌却什么作用也没有,这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女人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沉静,径直走到了贝尔所在的圆桌(Table)前。
面对举起酒杯的燕尾族(S w a l l o w T a i l)女子,贝尔结结巴巴地说,
「谢谢。」
她只说了这些。贝尔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迟钝了。
不过这似乎已经足够了。女人像是祝福贝尔一样举起酒杯,一口气喝干,留下静谧的微笑,离去了。她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简直像是不会说话一样,明明刚才还在唱歌。
「即将踏上旅途之人的诅咒,终究不会变成祝福…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吧。」
凯蒂说道。他似乎察觉到了贝尔的内心,又补充道。
「她除了唱歌以外都不会说话。据说她耳朵也听不见。」
这就是她身为旅行者(N o m a d)的诅咒。
「真的什么作用都没有吗?明明声音那么好听…」
「那么…在某些人看来,她是在浪费罕见的天赋。因为她连向神祈祷都不做。可是,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创造出来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不会忘记的。我一定会一直记得她的歌。」
凯蒂微微一笑。
「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
贝尔惊讶地看着对方。
「刚才的那首歌,是歌颂启程之人的歌曲之一,在“剑之国”很有名。比如,你的父母可能也在哪里听过。」
贝尔突然意识到,歌词中的微小之人,指的正是贝尔的名字。
「或者说,他们也有可能不知道这首歌,只知道这个词吧。不管怎样,名字里所包含的思念是一样的吧?」
是啊,贝尔想到。父母知道贝尔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们。这一点,从把贝尔当作自己孩子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明白了。即使如此,父母还是毫不吝啬地注入爱情,把她养育成人。
只是,分别实在过于突然。到现在为止,双方都没有好好地道过别,连互相确认对方的思绪都没有,只有怨恨在贝尔心中越积越深。
这个想法并没有错。或者说,她并不应该去质询它的对错,而是应该去相信才对。贝尔的心还没有干涸到把这种想法也当成是幻象。
「没必要把遗忘和失去等同。」
凯蒂斩钉截铁地说。
突然,泪水夺眶而出。贝尔慌忙用双手捂住脸。她感到脸颊发烫。从刚才开始,她就因这个男人而不断动摇。不过,她没有更进一步地哭泣。
感到非常难为情的贝尔故作冷淡地转过脸,把目光从凯蒂身上移开。
这时,贝尔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个熟悉的男人突然闯进了她的视野。
如此威风凛凛的身躯,不可能看错。
是加普。他似乎是看到了贝尔的身影,松了口气,笑着走了过来。
「找到你了。有人在附近看到了你,但是没想到你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告诉你的,因为我觉得还早。」
「已经太晚了啦。」
加普笑了。
「你凭自己一个人发现这里,并且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比什么都好。」
「我也不是一个人啦。」
话还没说完,贝尔就呆住了。
刚才还在对面坐着的凯蒂不见了。
「真是的…长耳族(兔子)这种人啊…」
加普讶异地看着苦笑的贝尔。
「有谁和你在一起吗?对了,这里有两个酒杯啊。」
「是长耳族(兔子)。」
仅凭这一点,加普似乎就接受了。当然,加普想到的不是“贤者(T h e A l l)”,而是“愚者(T h e N o t h i n g)”。贝尔觉得很好笑,嗤嗤地笑了起来。
贝尔正要起身的时候,加普突然说道。
「有东西落下了。」
在加普的指尖前方,有一个宝石好像被遗弃了一般,静静地放在那里。
贝尔一时之间难以相信。然后,她终于明白了。
「…啊啊,是啊。」
自己差一点儿就真的把它丢掉了。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它。
「是我的哦。」
然后,她环视店内,小声说。
「找到了哟,要找的东西。」
Lin,清脆的声音在她的手中响起。
3
在城堡里。
贝尔正对着“剑与天平之间(P u b l i c o f J u s t i c e)”,等待这次战斗的报酬。
也就是说,贝尔通过了选拔。加普似乎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这就是贝尔的第一个的使命。
「见过父母了吗?」
加普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但是,不会再见面了吧。」
加普感慨地盯着回答的贝尔的表情。
「不错的表情。」
「是吗?嘛,反正发生了很多事,大家都很畅快。」
「是吗?」
「嗯。」
她轻轻摸了摸脖子上的时计石(o’c l o c k)。
贝尔来到大厅。舞台和看台上空无一人。加普告诉他们贝尔来晚了,青衣的神官们便出现在了舞台上,王从神树之中现身了。
「微小之人(贝 尔)啊,我要称颂你。」
双貌的王说道。
(为什么呢…)
每当王看向她的时候,她就会感到神树没有看到自己。
「将你的剑放在天平上吧。根据剑的话语所描述出的战斗,赐予你永不枯萎的铁。」
永不枯萎的铁指的是硬币(D e n a r i i)。伴随着王的话语,神树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类似齿轮嘎吱作响的,仿佛有什么又要出现的声音。
突然,王的胸口被刺穿,那个东西长了出来,宛如神树结出的钢铁果实一般。果实在贝尔的头上一分为二,弯曲着吊在钢枝上。
(这就是天平…)
分成两半的果实各有精致的设计。
右边的秤上,有着代表神的God的刻印(S p e l l)。
左边的秤上,有着代表人民的DOG的刻印(S p e l l)。
庄严地铭刻着。
右边的秤盘上已经堆上了一些硬币(D e n a r i i)。
左边的秤盘似乎是用来放剑士们的剑。
在加普的催促下,贝尔将剑交给了神官们。顿时,一如既往的漂浮感向她袭来。
「快点,这样下去我可没法冷静。」
听了贝尔的话,神官们几个人一起把“咆哮剑(R o u n d i n g)”放在了秤盘上。
EEE……
剑发出呻吟,仿佛在和剑之树对话。
随着钢铁之间的交流,天平倾斜,神官们登上了准备好的阶梯,向倾斜了的右方的天平添上硬币(D e n a r i i)。
天平本身随着秤盘晃动,不久就静止了。
剑被拿了下来,贝尔抢在袋子里的硬币(D e n a r i i)之前先接过了剑。接着,双貌的王严肃地对着拿着硬币(D e n a r i i)的贝尔说。
「永不枯萎的钢铁会为你带来食粮,也会为更多的人带来食粮。」
这就是“剑之国”的货币流通方式。剑士们在战斗中获得的硬币(D e n a r i i),将其作为能带来粮食之物分发到都市(P a r k)之中,然后扩散到整个国家,同时也以税收的形式返还给城堡,再重新发行。这个国家,通过“正义”与“恶”的战争得到滋润,获得支撑。
永不枯萎的铁。真是不可思议的材质。“剑之国”是绝对不可能生产出这种东西的。因此,伪造的情况也屡见不鲜。根据加普的说法,硬币(D e n a r i i)是在“硬币之国”生产的。那么究竟是如何得到的呢?这就不得而知了。
贝尔深深感到,神对自己来说是不可理解,不可触碰,而且不可避开的东西。
(可是,神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贝尔透过王的双貌,凝视着看不见的神的侧脸。
「还有两个使命吧。随时告诉我吧。」
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人责怪贝尔这过于不逊的话语。
「静待神言吧,小家伙。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就算不说,贝尔也打算这么做。
刚一离开大厅,加普就佩服地说。
「真厉害,就算是最高阶级(T o p H i e r a r c h y)的剑士,也不能一下子赚这么多钱。」
「嘿嘿,运气也很好。这下暂时不愁吃的了。」
这么回答后,她突然歪了歪头。
「最高阶级(T o p H i e r a r c h y)…就是那四剑士吧。」
「嗯。」
那又怎么了?加普像是这么说一样扬起半边眉毛,看着贝尔。
「你,加上基尔,已经占了两个。那么剩下的两个人是什么样的?」
「你在意吗?」
「有兴趣,感觉很有意思。」
加普仔细地盯着立刻做出回答的贝尔的样子。
贝尔很少对别人展现出兴趣。更不用提从未见过面,也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由此可见,此时的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自信。
「对他人感兴趣是很重要。的」
加普先是这样说了一句。然后,这个男人按照一贯的习惯,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
「其中一人名叫提香,是个水妖(O n d i n e)。但现在杳无音讯。」
「为什么?」
「原因我也不知道。有一天,她突然就消失了。我甚至不知道当时的她是男是女。」
在水妖(O n d i n e)中,尤其是水族(M e r m a i d),会根据需要变成男性和女性。随着性别的变化,她们的外表和身上的气质也会发生变化。所以一旦她们改变了性别躲藏起来,除非自己主动报出姓名,否则就很难被发现。
贝尔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很强吗?」
「嗯。」
加普的回答非常直接,至于对方的剑是什么属性,贝尔则完全无法得知。
「另一个人是在都市(P a r k)里吧?」
「嗯。…这边也另有隐情。剑士们都知道他是盗剑者。」
加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贝尔却兴致勃勃地两眼放光,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那家伙会捡在战场上死去之人的剑,或者从舍弃了剑的人手中买下来,占为己有。为此,经常发生争执。」
确实是很棘手。
「那家伙也很强吧?」
加普点了点头。
「是个奇怪的家伙啊。他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隐情吧。」
无谓的刨根问底不是加普所好。
「名字呢?」
「阿德尼斯。」
4
那个青年总是丝毫不抵抗。
放任对方殴打自己,然后露出冷笑。就像是在怜悯着挨打的自己一般似地笑着,然后继续挨打。总是单方面的,一味地被殴打,一味地被嘲笑。
他有着银白色的体毛,碧蓝的眼瞳。他将红色的头巾(B a n d a n a)绑在额头上,遮住了耳朵和眉毛,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内心,目不转睛地窥视着对方。他就是个这样的男人。
贝尔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中位东(M i d d l e E a s t)的城区中,剑士们的集落(Farm)里。
看到那一幕,贝尔反射性地手握剑柄。
看上去就像是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年轻的月瞳族(C a t’s e y e s),在激烈地吵架一样。
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语言上的来回。几个人围成一圈,夺去了青年的退路,用收在剑鞘中的剑殴打着青年。青年没有佩剑,手无寸铁。每次被打倒后,他都会慢慢站起来,试图推开他们离开包围,但又被推回圈中央,一边听着辱骂一边挨打。青年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只是默默地挨打。
加普严厉地按住了被这一光景激怒的贝尔。
「和你无关。」
大概是觉得贝尔出手的话,事情就会闹大吧。确实。只要最高阶级(T o p H i e r a r c h y)的加普说一句话,这种程度的骚乱应该很快就会平息。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围绕在青年身边的每个人都即使在加普面前也毫不退让,甚至还会把剑指向保护青年的加普。
原本在剑士们的集落(Farm)中,剑斗是日常的行为。像是赌博,化解纠纷之类的,剑斗的理由多种多样。但这绝不是无法无天的行径。虽然因怨恨而起的剑斗也不在少数,但是即使是有,也都是些小事。剑斗大部分都是突然开始,突然结束,一方收剑,另一方也会收剑。也没有人会在收剑的时候去偷袭。因为没有必要那样做,只有遵守法律的人,才能得到决斗许可证(D o g T a g)。
集体围殴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而且对方还手无寸铁。他们都用收在剑鞘里的剑去打对方了,可以知道他们一定是很生气。但是,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一切都很脱离常识。这样的行径已经不能称之为剑斗了。那么,应该叫什么呢?
贝尔远远望去,和蹲在地上的青年四目相对。仅仅如此,贝尔就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事态的中心人物——那个青年。
青年的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也没有什么目的,他就只是在笑着。然而,就在他和贝尔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水渗入了干燥的地面一样,他的红色头巾(B a n d a n a)之下变得毫无表情,简直就像是戴上了面具一样。
对着冷淡地转过脸的青年,贝尔突然联想到了城堡里神官们的面具。
贝尔注意到那个青年带着硬质的皮手套。就像是代替面具用它遮住了双手一样。这个想法虽然非常离奇,但又让人不可思议地觉得有些可以接受。
「我绝不承认这种人是剑士!」
集团中的一个人逼近了加普。
「那么,你是要对王的选拔提出异议吗?」
加普非常冷静。
「当然,那也意味着对神提出异议。」
于是,集团一下子撤退了。这弄不好就会成为吊销身为剑士之证的决斗许可证(D o g T a g)的控诉。谁也不打算这么做。他们尖锐地瞥了青年一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光看那样子,很明显青年不久又会被他们盯上。但是,加普什么也没做。
「…不要多管闲事。」
青年站起来,皱着眉头说。估计他一说话,身体就会痛吧。然后,当他望向集团离去的方向之时,却讽刺地扬起了嘴唇。
「那帮家伙很听你的话啊。」
他的脸上全是淤青,鲜血渗出,肿了起来。原本端正的脸显得更加凄惨。但是,他的脸上总是浮现出无畏的笑容。那并不是蔑视,更像是在可怜对方。
加普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青年。虽然不得不提出忠耳逆言,但是就算是说了,对方似乎也不会听。加普似乎是这么想的。
青年瞥了一眼前来的贝尔,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那家伙没有带剑啊…」
「嗯。」
「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因为剑。」
加普环抱粗壮的手臂,叹着气回答。
「那个男人捡到了在刚才的战斗中死去的剑士的剑。对方的家属希望他把剑归还,但那家伙却说死者的剑已经不属于任何人,严词拒绝了。双方争执的结果就是这场骚动。」
的确,青年的说法是正确的。死人是不会挥剑的。但是,从思念死者的角度,想要得到死者生前挥过的剑的心情也很能理解。倒不如说,否定了这一点,还想拿起死者之剑的青年才是贝尔无法理解的。
「你去说一句不就行了?」
「他不是那种说了就听的男人。」
「为什么,你不是最高阶级(T o p H i e r a r c h y)的…」
「那家伙也是。」
贝尔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那么,那家伙是…」
「阿德尼斯。」
加普苦着脸回答。
「那家伙,为什么不自己去培育剑呢…」
贝尔望着青年离去的方向,不假思索地问道。
加普摇了摇头,表示完全不明白。
「难道说,他养不活剑…」
「什么…」
「就是说,他自己是没法培育出剑的吧。」
想起青年手上的硬革手套,贝尔喃喃说道。
「你说他不能培育剑…?」
加普似乎如今才意识到这种可能性。
「是个致命的问题啊。」
由此可见,剑士和培养剑是同等意义的。
反过来说,不能培育出剑的剑士,到底如何才能称之为剑士呢?
无论如何,如果这是事实,青年肯定会被剥夺决斗许可证(D o g T a g)。
「在什么都不明确的情况下,多余的想象和臆测都是无用的。」
不用加普叮嘱,贝尔本身就不是这种性格。
只是,青年那副坚硬的手套一直留在了她的心中。
无聊的日子持续了一阵子。
使命迟迟没有下达。每当召集的钟声响起,她都会前往城堡,但是最终没能通过选拔。人一旦有了要做的事情,其他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闲。这是一段因“为了旅行”这一目的而产生的,空空荡荡的时间。
虽然也有参加战斗来打发时间,然后再根据剑的重量去缴纳罚金的打发时间的方法,但是贝尔并不想以游乐的心情挥剑。当所有人都在为拼出自己的生活挥剑的时候,半开玩笑地参加战斗很不体面,要是受了没意义的伤就更没意思了。
凯蒂也只出现过那么一次,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踪影了。说不定已经去旅行了吧。现在还在这里的,只有连说话的对象都当不成的凯蒂了。
而且这个凯蒂,一到晚上就不知去向。只剩贝尔一人。
自然而然地,贝尔出去溜达的时间变多了。她漫步目的地在城市里闲逛,有时甚至离开都市(P a r k),靠捕猎兽花来节省伙食费。她不想无所事事,想要愉快地度过这段时光。
就在这时,她在自己宿舍院子的一角,发现了棉猫(P o p s)的幼苗。
一共三只,每一只都是手掌那么大,顾名思义,就像是棉花那么松软。
大概是有人养的东西死在了这里,然后新的花苗从尸体中生长,变成了新的花朵吧。贝尔稍微找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宿舍的后院中,长着一棵有贝尔那么高的棉花树。
三只棉猫(P o p s)都靠在一起,瞪大了玻璃球般的眼睛,仰望着巨大的世界。
(简直就像是在对自己的出生感到惊讶一样。)
看着它们的样子,贝尔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她把剩下的果奶装在盘子里端了过来。它们Meee…地叫了一声,朝这边看了看,但是完全没有靠近。贝尔就这样把盘子放下,而盘子里的东西第二天就漂亮地不见了。
如此反复之间,贝尔已经完全和它们亲近了。但直到最后她也没想让它们进屋。因为她并不想养它们。自己只要能占据它们短暂的生命之中的一点点时光就够了,所以贝尔也没给它们起名字。
尽管如此,她和棉猫(P o p s)们相处的时间还是越来越长。有时,凯蒂=“愚者(T h e N o t h i n g)”也会在旁边坐下来发呆,丝毫不输给贝尔和棉猫们。
在这样的时光中,有一天,钟声突然响了。那是召集剑士们的钟声。贝尔手中拿着装着棉猫(P o p s)的食物的袋子,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对钟声没有什么期待。反正这次也选不上吧。就算万一被选上了,稍微晚一点去也没什么不妥。
贝尔没有去城堡,而是绕到宿舍的后院。凯蒂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声音。那是几个人在争执的声音。
贝尔反射般地伸手去拿剑,然后看到一个眼熟的青年。
「阿德尼斯……」
虽然贝尔从未和对方说过话,但她还是不禁叫了这个名字。
戴着红色头巾(B a n d a n a)的青年回头看着贝尔。话虽如此,倒在地上的他只是动了动脸。那张脸上又满是淤青。不仅如此,他的全身似乎都被狠狠打了一顿。贝尔靠近他,他也只是想站起来,实际上好像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青年身边站着几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大家都注视着走近的贝尔。其中一个人把收在剑鞘中的剑扛在肩上。贝尔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好像又发生了“骚动”。
「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对方就这么一个人。」
贝尔惊讶地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人们有些胆怯地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知道贝尔。这时理所当然的。无论是和基尔的对决,还是之前的袭击战,她那非比寻常的剑之力量和击碎对手的剑的战斗方式,如今在“正义”的剑士们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是贝尔本人则是丝毫不知道这种事情。顺便一提,就连现在是谁与谁起了冲突,她都不知道。她只是在路过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而已。
然而,这一点却引爆了贝尔。
根据男人们的说法,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都是剑士。剑士的剑,究竟什么样才算是锋利呢?他们之间产生了争论,结论是,软的物体和硬的物体都能切断的剑才是真正锋利的剑。
到这里为止,贝尔多少也饶有兴趣地听着。但是之后的内容就糟糕了。
有了结论之后,接下来就是实践了。试一试谁的剑最锋利吧。那么首先,柔软的东西是什么呢?对了,其中一人提出,最近在这附近见到了棉猫(P o p s)。棉猫(P o p s)被砍到之后就会轻飘飘地飘散在空中,毫无打击感。简直就是柔软的代名词。我们来试试能不能把它斩断吧。就是这么回事。
「你们斩了吗?」
贝尔的声音低得吓人。
「不。」
剑士中的一人回答。
「只斩了三只中的两只。但是最后一只怎么也抓不到,也有另外两只是毫无警戒,很蠢的原因在…」
袋子从贝尔的手中掉落。实际上,袋子里并不是多么重的东西,但是它掉下来的声音却深深打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袋子中散落着少量的食物。任谁看到都能明白贝尔是为了什么带来它们的。
一阵沉默降临。男人们这边率先无法忍受。
「那,那个,棉猫(P o p s)不是到处都是吗。一只两只而已…」
「你不是在养它们吧?那种东西很快就会枯萎…」
越是强行解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越会越抹越黑。最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感,男人们甚至脱口而出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喂兽花可不是什么好的爱好。这是像这个男人这种谁都不搭理的人才会干的事。这家伙,就跟自己也是只棉猫(P o p s)一样生气,一直缠着我们,才会变成这样的。从钟声响起已经过了很久了,必须快点……」
男人们喋喋不休个没完,想要逃走。贝尔无言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怎么了?」
男人们的声音之中带着威胁。在男人们看来,事情只是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这样了而已。但这其中也有对贝尔的外表的轻蔑。
贝尔缓缓把“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举向那些男人。
男人们的眼瞪大得要出了眼眶了。
那把剑实在是太大了。原来从近距离看到它,能感到这样别样的气势。若只是观看比赛的话,可完全感受不到……
「让我见识一下你们所谓锋利的剑吧。」
贝尔说道。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看起来像是拼命忍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把剑连同剑鞘一起扛在肩上的男人迅速拔剑。
下一个瞬间,男人的身体浮在了空中。他朝着贝尔跳了起来。然而,刚一落地,他就被贝尔的剑击中,向一旁飞去。
男人的身体弯向了奇怪的方向,消失在了院子的围栏后面。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剑之残骸变成的碎片七零八落地落了下来。
「所有人,一起上吧!」
贝尔怒吼道。她浑身冒着杀气。
那是一种与其说是激怒了男人们,不如说是足以让他们自暴自弃的魄力。
男人们大喊一声,手里拿着剑涌向贝尔。巨大的剑之怒吼一下子淹没了男人们的呼喊。
一眨眼的工夫,战斗就结束了。单单折断对方的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贝尔带着将对方的身体也一起打得粉碎的气势打了下去。竟然没有人当场死亡,才是不可思议。
把剑收在背上后,贝尔把完全失去意识的男人们一个接一个踢到了墙的另一边。再看着这些男人的话,她真的会杀了他们。
「荒唐的力量。」
贝尔回头一看,阿德尼斯正靠在宿舍的墙壁上,勉强撑起上半身看着她。
「什么啊…去砍棉猫(P o p s)什么的…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阿德尼斯。她知道这个人和那些男人不一样,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德尼斯满脸淤青地望着贝尔,小声说,
「要迟到了。」
「哎……?」
「召集的钟声早就敲响了。」
「没关系,反正也不会被选上。」
说着,贝尔向阿德尼斯伸出了手。
「来吧。」
阿德尼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手。
「这种情况,我是第二次见到了。」
阿德尼斯冷淡地把头扭向一边,拉起了贝尔的手。那是一只带着硬质皮革手套的手。
「你的房间是?」
将肩膀借给阿德尼斯的贝尔问道。但是阿德尼斯虽然已经走不动路了,却始终没有回答。
「如果你觉得被扔在一边比较轻松的话,我会那么做的。」
听贝尔这么说,阿德尼斯终于开口了。
「下位西(U n d e r W e s t)那栋楼三层最里面。」
疑心真重啊,撑着阿德尼斯的贝尔心想。就像最初的那只棉猫(P o p s)一样。这时,他突然发现树丛中那只幸存的棉猫(P o p s)正在凝视着她。那眼神既像是仰慕贝尔,又像是心怀失去兄弟的怨恨。
「对不起。」
贝尔对棉猫(P o p s)说道。阿德尼斯也抬头看了看树丛。
棉猫(P o p s)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不久后转过身消失在了树丛中。贝尔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了。
「…那是很久以前,用于训练的花。」
阿德尼斯一边痛苦地走着,一边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现在已经有其他更有用的花了。那里的棉树本来是用来饲养用于训练的棉猫(P o p s)的。为了训练无论是柔软还是坚硬之物都能斩断的锋利的剑。」
阿德尼斯那事不关己的语气让贝尔不由得板起了脸。
「这也太过分了吧?」
「什么都不斩,就无法培养剑士。」
「所以就要去砍那么弱的生物吗?那么弱的家伙就别当剑士了!」
阿德尼斯嗤笑起来。
「我有同感。」
那是一抹无邪的微笑,让人不禁怀疑他竟然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配合着那副可怜的样子,贝尔感到心中传来一种奇妙的悸动。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早说啊。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呢。」
她的脸颊莫名其妙地发烫。
「谁知道呢。差不了多少吧。我这边可能更卑鄙呢?」
「那我就不借你肩膀了哦。」
阿德尼斯微微苦笑。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听加普说的。」
「听说的只有名字吗?」
贝尔想了想,摇了摇头。
「还说你被称为盗剑者。仅此而已,没有什么不好的话。」
「很像加普的风格。」
说着,他又微微一笑。他的身体已经能恢复得很顺利地对答了。
「我也听加普说过你的事。你的名字,应该是拉布莱克=贝尔。」
「对。还有别的吗?」
「嗯。」
「他说什么了?」
阿德尼斯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
「他叫你,理由之少女。」
5
这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房间。
空荡荡的,光照也不好,顶多只有夕阳的余晖的程度。
「好厉害的房间啊…」
刚让阿德尼斯躺在破旧的床上,贝尔就毫不客气地惊讶起来。
床上没有枕头,桌子上放着倒扣的餐具,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哪里都没有椅子,只有一层褪色的褥子。
被太阳晒得暗淡的窗帘,因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而寂寞地摇晃着。
(告死鸟(鸦)之花…)
窗帘恢复原状的同时,贝尔看到了桌上的黑色花朵。
宣告讣告之鸟的花朵,在凋零的言语之叶的尸骸的包围下,静静地绽放着。
贝尔环顾整个房间。大概是被风吹的吧,房间里到处都是染上了告死鸟(R a v e n)的漆黑颜色的花瓣。每一个花瓣的黯淡程度都能让贝尔明显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某人的死亡被接连被宣告,每当这时,房间就会变得昏暗、落尘、空空如也——她有着这样的感想。
「……要不要打扫一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得脱口而出。
「还是说去礼拜堂(G o r g)?你那个样子也动不了吧。」
礼拜堂(G o r g)与“玉座之间”直接相连,也是圣灰的管理所。受了伤病的人都会去那里,在向神树献上祈祷的同时接受圣灰。
但是,阿德尼斯瞥了贝尔一眼,转移了话题。
「要迟到了。」
「已经迟到了啦。阿德尼斯你要怎么办?」
「要去。」
「靠这身体?」
阿德尼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贝尔。
那眼神仿佛在推量着什么,贝尔不由得闭上了嘴。
「我送你去吧。你的话,班布也一定会喜欢吧。」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道。
贝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正要开口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被阿德尼斯的声音打断了。
「班布!」
那是呼唤什么的声音。
有动静了。随着一阵灰尘扬起,在圆桌(Table)上,贝尔哑然的同时,它无声地出现了。
那是贝尔从未见过的兽花。它琥珀色的蓬松体毛在风中摇摆,大大的眼睛左右看着不同的方向,牙齿沿着突出的鼻子排列,尤其长的舌头像是一条尾巴般耷拉着。这就是这只兽花的全貌——只有头、尾和四条腿。至于其他的,也就是理所当然应该有的身体,则是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