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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1 / 2)





  他越是局促,孙志东越是促狭:小孟,现在是民国了,上海滩里好这口的多得是,不是什么稀奇事,不用不好意思。说罢又一摆手,但再好这口,也不用天天见,今晚空出来,跟东哥去见世面。

  孟连生还想说点什么,但孙志东显然是不欲再听。他嚅嗫了下唇,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吞进去,又默默看了眼怀表上的时间,眉头纠结地蹙起。

  孙志东平日最爱招摇过市,出行都是坐他那辆雪佛兰小汽车,但今晚他却坐上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充当马夫的是孙志东左膀杜赞,车内坐着的三人,除了孙志东和孟连生,还有孙志东的右臂陈勇。

  现下已入秋,昼短夜长,不到七点,天色便彻底暗下来。出了灯红酒绿的租界,黑沉沉的沿路上,几乎已经见不到行人。

  孙志东今晚的心情显然十分不错,一路上哼着吴语小调,若不是他手中一直把玩一把勃朗宁手\\枪,孟连生还以为他是跟从前一样,要去哪里找乐子。

  马车渐渐驶过闸北,钻进浓墨一样的北郊夜色中,想来前方不会凭空出现任何烟花柳巷。只是孟连生问了,孙志东也不说,神秘兮兮仿佛是专门卖关子一样。

  吁的一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赶车的杜赞忽然将马停下来,在外面道:东哥,就等在这里吧!

  嗯。孙志东点头,掀开帘子,你们俩去准备。

  孟连生跟着下车,环顾了眼四周黛色山林,不见人烟,只有一条漆黑土路在月色下蜿蜒往前。

  杜赞和陈勇将马车赶到旁边林中拴好,又拿了斧头砍掉两棵树,横在马路中央。孙志东点了一根外国香烟,叼在口中,拍拍孟连生的肩膀:小孟,去寻两块大石头放在路中央。

  东哥,这到底是要

  孙志东笑:让你干活就干活,问这么多做什么?待会儿自然明白。

  杜赞放好树木,拍拍手走过来,道:王燕兴的车估计很快就会到了。

  孙志东点头:这姓王的胆子可真够肥,竟然能敢在我孙志东眼皮底下,偷偷摸摸贩土几百斤,上回让他赚了一大笔,今晚让他瞧瞧我的厉害。

  孟连生默默听着,在附近摸到一块大石头,放在土路中央。到了这时,孙志东不同他说,他也知道今晚这几人是要作何。

  跟了孙志东将近两个月,虽然没干过正事,但对孙志东和立新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上海滩的烟土提货与分销,由几家大土商垄断,除了青帮垄断的法租界之外,柏清河的立新和李永年的永和在公租界和华界占了大半江山。

  除却这几家大土商外,余下的小土商,想要运货进上海贩卖,都得经过他们之手。但因为佣金高昂,导致不少小土商暗中贩卖私土。

  所谓富贵险中求,私土因违禁,若是被人抢走,土商也是报官无门,只能认栽。因而私土入沪,很容易就被人盯上,除了上海滩几大帮派会干这些劫掠之事,几家大土商,也吞过不少私土,尤其是立新与顺和,原本就是帮会出身,抢夺私土几乎是日常操作,流血事件自然也是家常便饭。

  原本贩卖烟土就是断子绝孙的行当,黑吃黑的抢私土更是缺了大德。自打儿子被人绑过一回后,柏清河就不再干这事。但如今烟土昂贵,出点力气就能白得一箱两箱烟土,实在是一桩诱人买卖,因而孙志东仍旧时不时背着大哥,亲力亲为干上一票,即是图财也为刺激。

  孟连生猜到孙志东今晚是来当土匪的,心中倒是波澜不惊。在他看来,既是黑吃黑,那就没有是与非,他并不关心被抢之人的命运,也不关心孙志东干一票能赚上多少钱。

  现在的他只在意,这场劫掠何时结束,他是否还能赶上今晚沈玉桐请那顿夜宵?

  他漠然地将石头放好,掏出铜怀表,接着月色看了眼时间,默默回到路边。

  来了。杜赞趴在地上听了下动静,站起来道。

  大戏开罗。孙志东朗声大笑,又对孟连生道,小孟,你在旁边瞧着。

  孟连生点头:嗯。

  他刚走到一旁,便听黑色寂静的夜晚,被一阵蹬蹬蹬的马蹄声打划破。又过了不到半分钟,一驾马车从前方穿过夜色疾驰而来。。

  不出意料的,马车因为速度太快,对路上骤然横着的树木和大石,避之不及。拉车的马儿前蹄一绊,连马带车翻滚在地。

  除了马的嘶鸣,还有两道落地的痛呼,是驾车的马车夫与坐车的王燕兴。

  孙志东手上一招呼,领着杜赞和陈勇跑上前。

  不料,那原本倒地的马匹,不知如何挣多了缰辔,从地上腾跃而起。

  马儿高且壮,是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孙志东跑在最前头,眼见那马要发疯,他立马举枪射击,不想还是迟了一步,在他扣动扳机前,那粗壮的马蹄子,已经一脚伸上来,将他连人带枪踹飞两米远。

  孙志东疼得大骂:哎哟!老子日你娘!

  而紧随上来的杜赞和陈勇身手极好,但手中没枪,只各自拿了一把刀,在发疯的壮马前,根本没无济于事。

  眼见着三人竟然要在这畜生蹄子下吃大亏时,却见一道黑影冲上前,矫捷地翻身上马,拽住挂在马脖子上的那根辔绳。

  疯马难驯,被生人骑上,嘶鸣着扬起两只前蹄,几乎是要竖直前身,试图将人甩下来。然而无论他怎么扬蹄打转,马背上的人都稳如泰山。这烈马显然也是识时务的,挣扎须臾,见不是人对手,渐渐老实下来。

  孟连生驯服了发疯的马,跳下马背,将这只大牲口,拉到一旁绑在树干。孙志东扶着自己摔疼的腰,走到他身旁,怕拍他肩膀笑道:不错啊小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那头的杜赞和陈勇,已经从翻倒的车厢拉出两只大木箱子。

  杜赞将一只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条烟膏,高声道:东哥,整整两箱,得有一百多斤,都是顶级货。

  他话音落,原本倒在地上呻吟的男人,手忙脚乱爬到孙志东跪着道:孙老板,你给小的留条活路吧,我欠了李老板赌债,全副身家都投进这趟生意,你要抢走了,我还不上钱,就没法活了。

  孙志东刚刚被疯马踹了一蹄子,身上还疼得厉害,心中恼火得狠,闻言冷嗤一声:王老板,上海滩什么规矩你不是不懂?前头已经让你贩了几百斤私土,你不见好就收,反倒是变本加厉。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你手里的货?这批烟土,我不吞,后面也还有人等着。

  王燕兴抹着一脸的鼻涕眼泪道:孙老板,你好人有好报,留给我一箱就好,往后有什么事要我办,我义不容辞。

  孙志东拿手中的勃朗宁,在他头顶拍了两下:王老板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别说一箱,我一块都不会给你留。说罢吩咐那边的杜赞和陈勇,装车走人!

  他刚收回枪转身,月色下王燕兴那张瘦脸,忽然露出狰狞之色,目眦欲裂地怒吼一声:孙志东,你他娘的不给我留活路,我也不让你活。

  说话间,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朝孙志东直直扑过来。

  长年的吸食鸦片,让孙志东早已是徒有其表,外表看着还生龙活虎,内里早不堪一击,不管早年他是如何用一双铁拳打天下,现在都已经是个反应迟钝的大烟鬼,何况刚刚吃了疯马一蹄子。

  他脑子其实还算反应迅速,立马意识到危险降临,但身体却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就在那把匕首险些要碰到他时,电光火石之间,一只脚及时伸过来,将那刀踹落在地。

  是孟连生。

  王燕兴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去抢刀,那刀却被对方踩在脚下。

  这让王燕兴红了眼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就要一口咬上孟连生的腿,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划破黑色的夜空,拽着孟连生腿的人,力气猛然一卸,抽搐着软软倒地。

  他妈的!敢偷袭老子!

  孙志东提着枪骂骂咧咧上前,一脚将瘫倒在地的王燕兴踹开,又咬牙切齿补上两枪,若不是因为这手枪弹药有限,他只怕恨不得将人打成筛子。

  孟连生垂眸瞧着地上没了动静的人,忽然想到从前去打猎,被射中的猎物,也是这样抽搐片刻,很快就断了气。

  原来人一旦成了猎物,便与畜生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不以为意地扯了下嘴角。

  倒在不远处的马车夫见状,吓得连滚带爬想要逃,被杜赞抓住,一刀抹了脖子结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