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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2 / 2)

  景仲延挨近时,已扫视过竹简上的文字,他没有呵斥,反倒感到诧异:此简文字古奥,你能读懂?

  讲我祖父越武王灭掉佥国后,陈兵融国边界,融王派遣左使,游说退兵一事。越潜言语平淡,如实陈述。

  他说得无误,还真看懂了。

  景仲延想,他睡觉的地方就是一间旧库,旧库里头有不少废弃简牍,看来平日里,没少读阅。

  身为国家图书馆管理员,景仲延骨子里喜欢好学又聪慧的人,也愿意点拨。

  听越潜提到佥国,景仲延便问:越武王灭佥,你可知佥国亡国时的情况?

  越潜回: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院墙外,雨雾笼罩的溪流和树木,缓缓道:焚烧宫室,推倒城墙,佥君八子,尽数杀害。

  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有几滴因为斜风而落在越潜脸上,又冰又凉。

  又岂会忘记云水城被融国攻陷,火光冲天,宫室宗庙遭焚毁,还有设在云水城郊,用于杀俘的祭坛。

  国与国之间,从来弱肉强食。

  但谁又能保证能永远强大呢。

  当年云越军队攻入佥国都城,做的事,后来融国军队攻入云越国都城,也一样做了。

  景仲延身为一名史官,读过太多兴衰往事,此时也不禁喟然:灭人之国,必焚其宫室,戮其王族,这般惨事,比比皆是。

  越潜手中的竹简缓缓放开,面上平静得近似无情,即便是那双黑而深的眸子,也没有情感流露。

  这个少年,给景仲延的第一印象是坚韧,是沈毅,此时景仲延忽然觉得,他身上那份从容,也许来自冷漠。他遭遇重大变故,历经磨难,恐怕心也是冷的。

  深秋,辛夷树的叶子掉光了,仅留下光秃秃的枝丫,越潜怀抱十数卷帛书从藏室走出,走至院门口,那儿停靠着一辆华美的四驾马车。

  熟悉的马车,即便不去看车厢里坐着人,越潜也知道是谁。

  不曾将头抬起,越潜把帛书放进车厢,转过身,返回庭院。

  他时常这样往返藏室与院门之间,搬运简牍,或者兜抱帛书,静默无声。

  这些帛书就放在昭灵的马车上,就在脚边,他拿起一卷帛书,执在手上,目光却在越潜离去的背影,耳中听着穿过庭院石径时脚镣的声音。

  适才,越潜靠近时,昭灵留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旧,由于干的是粗活,袖口和衣缘也都磨烂了,而且即将入冬,这身衣服显然无法过冬。

  秋冬之际,天气骤冷,滴水成冰。

  越潜如往常那般,将竹简搬上一辆来自官署的马车,马车上是名裹得严实的官吏,他往越潜身上一看,竟打起哆嗦。

  天本就冷,看到奴人大半截手臂露在袖子外头,更觉得寒意逼人

  需要的书卷已装上马车,官吏催促马夫快些回去,这种鬼天气,在室外多呆一会,怕是要冻僵。

  因为天气反常,越潜今日很清闲,一个早上,藏室就过来一辆运书的马车。

  外头寒气逼人,越潜回到旧库房,在里头并不能生火取暖,但比室外暖和些。

  听到外头传来马车声,越潜辨认出车声在后院门口,而非前院,他往后院门一探,果然。

  一名驼背老奴赶着一辆车过来,这人是守藏史的家奴。

  他每次过来,都是给越潜送东西,送吃的,送衣物。

  为避免引起前院来来往往的人注意,马车也总是停在后院。

  老奴瞅见越潜,什么也没说,就从车厢里拿出一堆东西,塞给越潜。有一袋谷物,有鱼干腊肉,还有一大包衣服。

  那一大包衣服里头,是一套冬衣,还有一件羊皮袄。

  越潜以前从未问过守藏史,为何将他从作坊带出,为何冒着风险,将他收留。越潜看得出来,守藏史暗地里行事,不想被人察觉,平日里有意疏离,置身事外,所以守藏史不说,他也不问。

  手抚过暖和厚实的羊袄,羊袄新且柔软,敛眸低头,越潜问:我与守藏史从来不相识,为什么帮我?

  食物吃完之前,肯定会来送食物,天冷送秋衣,昨夜降温,今儿就送来羊袄。

  驼背老奴已经准备回去,从来不做停留,他回道:不是守藏史派老奴过来。

  那是谁?越潜心中一震,脑中倏地闪过一个身影,见老奴要走,他一把扣住车辕。

  驼背老奴见他抓住不放,只得如实告知:公子灵。

  守藏史有嘱咐,如果越潜没问,就不必说,如果越潜问起,就如实告诉他。

  越潜抓车辕的手终于放开,马车匆匆离去,消失在眼前。

  第21章

  冬雪霏霏, 昨夜的一场雪,使四周万物都装点上一层雪白,白色的屋檐, 白色的地面,白色的树丫。

  一辆豪华马车缓缓行驶在积雪的路面上,马车后头跟随着数名随从。道上的行人匆匆避让, 远远驻足观望,不知是哪位王公贵族, 在这下雪天里,是要往哪儿去。

  瞥眼窗外慌乱躲避的路人, 昭瑞眉飞色舞,对同乘的昭灵滔滔不绝:八弟,五兄设宴请你, 还怕你不肯去。我对五兄说那得看是什么人邀他, 我要邀他肯定到。

  昭灵回道:你们邀我,我当然要去。

  天冷风寒, 他把手揣进貂裘里, 继续道:再说明春,五兄就要前往封地, 以后不能经常见到。

  昭瑞本来喜不自胜,听到这话笑意顿时消失,甚至还有点惆怅, 他望着车前方熟悉的道路屋舍,依依不舍,喃喃自语:唉,我往后也得离开这热闹的都城,去往封地, 也不知道是哪个穷地方。

  他是国君的庶子,又不得宠,多半是赏赐他一块又穷又小的地方。

  真羡慕八弟,将来封给八弟的采邑,肯定是一座大城,食户少说也得有五六万。昭瑞张开五爪,说得绘声绘色。

  他虽然粗愚,但很清楚同是国君之子,但昭灵的身份和他们不同。

  昭灵淡然道: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两条长长的车辙,马车缓缓前行,途径一段难行路段,那段路积雪融化,泥土湿软,真是泥泞不堪。

  昭瑞在车上催促御夫快点儿,他赶着赴约,昭灵往车窗外看去,见前方便是藏室。

  藏室的院门外,还有三四个奴人,他们正在铲雪,越潜在其中。

  之所以一眼认出越潜,除去他个头高外,还有他身上穿着一件羊皮袄。

  越潜显然待在屋外有些时候,头发上,肩膀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听到路上传来车马声,他放下手中木铲,抬目望去。

  雪花匝周飘舞,他卓立其中,面轮廓线条英毅,眉目深邃,身形笔直如劲松般。

  昭灵的心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他心绪从窗外收回,坐正身子,目视车前方,认真听身侧的昭瑞絮叨。

  马车驶离藏室,一直向前,出了南城门,来到城郊一处宅第,这里,便是五公子昭顷的别馆也就是别墅。

  居住于王宫,规矩太多,方方面面受约束,一些有财力的公子,会在宫外营建宅第。

  七弟,八弟,你们可算来啦,快进来!昭顷候在门口,连忙迎上来,他待昭灵异常殷勤。

  都在王宫里长大,围绕着权力中心,即便再愚笨如昭瑞,也知道要拉近与太子、昭灵的关系,因为他们是国君最亲近的人。

  虽说是兄弟,身份始终有别。

  昭顷为宴请昭灵做足准备,美味佳肴自不必说,美人也给安排上,还有跳越舞的越人,吹芋弹筑的门客,就为讨尊客欢心。

  本该主尽宾欢,然而昭顷暗地里观察,发现八弟对身段妖娆的舞姬毫无兴趣,对贴身侍酒的美人也无动于衷,倒像似,那帮光着上身,打着赤脚跳越人舞的男子,他还肯多看两眼,有几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