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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2 / 2)


  没过多久,浴间的门突然被推开,郑鸣把一套衣服搭在衣架上,对越潜催促:快点换上,别让灵公子久等!

  送来的衣物是一件长衣,一条短裈,一件长袍。短裈说是裈,其实就是一块长布,在腰间围绕,遮羞用的。

  越潜戴着脚镣,无法穿长绔。

  在郑鸣的连声催促下,越潜换上这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浴间。

  守在门外的郑鸣,乍然看见越潜更衣后的模样,眼睛瞪得老圆,明显大吃一惊。

  越潜那头凌乱披散的长发被束成发髻,那身沾染污泥的布衣被换下,换成长袍,他竹节劲拔般的身形,穿着长袍真是仪表堂堂。

  竟觉得像似换了个人,险些要认不出来!

  郑鸣心中诧异,之前没留意,此时才发现这名奴人一表人才,眉目竟生得比自己还英气,到底是什么来头。

  又是为何公子要见他。

  郑鸣满腹狐疑,领着越潜来到主人居住的大院,候在书房外,禀告:公子,藏室奴已经清洗更衣,人就在外面。

  叫他进来。

  书房内传出昭灵的声音。

  这回不用郑鸣催促,越潜自行走进去,他登上门阶时,脚镣敲击石阶,发出铛铛声,大院寂静,那声音产生回响,分外清晰。

  越潜进入书房,见公子灵坐在书案前,正在阅读一册竹简,头一直没抬起。

  等候中,越潜已经将书房里的摆设看遍,发现这间书房应该很久没人到访,有只瓶子上竟插着数枝枯萎的腊梅。

  这栋位于城郊的大宅,精致讲究,多半是公子灵的别馆。

  年纪小小,应有尽有,想来很受宠,否则也不敢违背国君命令,为所欲为。

  越潜心中早有猜测,当初守藏史将他从简牍作坊里带出来,并且将他收留在藏室,很可能是出自公子灵的要求。

  越潜收回思绪,注意力移到眼前,猝然与昭灵的目光相触不知何时昭灵已经从竹简中抬起头,并且在打量人。

  昭灵的目光肆无忌惮,从脚到头,再从头到脚,视线最终停留在越潜的脚腕,在脚镣上。环形脚镣紧紧束住两脚的脚腕,在脚腕上留下清晰可见的旧疤痕,显示日复一日的皮肉磨损之下,那部位曾经溃烂,并在后来伤愈。

  那是在苑囿时,初戴脚镣留下的旧疤痕。

  郑鸣。昭灵唤人。

  在,公子有什么吩咐?郑鸣立即出现,他一直候在门外。

  去城内找个能开锁的锁匠,领来见我。

  郑鸣快速瞄向越潜脚上的脚镣,反应很快,立即正身答复:是,臣这就去!

  侍从离去,书房里只剩昭灵与越潜,两人再次四目相对,昭灵的目光在越潜脸上寻探,发现对方的心思很深,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越潜的目光坦然,面上表情镇定,他从进入书房到现在,就没有过丝毫变化。

  此时,昭灵发现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该提防吗?

  该相信他心怀感激吗?

  该相信他心无怨怼吗?

  又或者他既不心怀感激,也无怨怼之情。

  越潜。

  昭灵仰起脸蛋,他的声音清亮,说道:之前,我说过的话还作数,我还是你的主人。

  半年前,在南山猎场,公子灵说过类似的话,再次听到这样的话语,越潜很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早有意料。

  昭灵提高声调,他继续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不得忤逆我的命令,听懂了吗?

  目光逼视,眼神高傲,他有双明亮的眼眸,让越潜一再联想到鸟儿的眼睛。

  对服侍昭灵的人而言,他的目光令人畏惧,但对越潜而言,起不到任何威吓的效果。

  自十岁被俘,有整整七年活在鞭子之下,言语上的威逼、恐吓,皮肉上的痛楚,都无法使他低头。

  沉默许久,越潜的唇动了下,他回道:是。

  听到这一声答复,昭灵心满意足。

  昭灵朝门外喊道:家宰!

  一名老仆匆匆进来,伏在地上,他压低头,不敢抬起直视尊主,毕恭毕敬道:老奴在。

  家宰一直都在院门处听候差遣,他对于新主人的脾性还不了解,心中诚惶诚恐。

  昭灵看向窗外,书房旁有一排侧屋,紧挨着主人寝室,他说:把侧屋收拾,安排他入住。

  是,老奴这就去办。家宰急忙起身,准备唤人干活。

  急什么,叫人去门口守着,看见景侍带锁匠过来,就进来禀报我。昭灵说时轻轻叩了两下书案,他有些心急。

  是,公子。家宰领命离去。

  越潜的目光扫视窗外的侧屋,他知道主院的侧屋,要么住主人贴身的侍从,要么住着主人宠爱的姬妾。

  看来那里,日后将是贴身侍从的住所。

  昭灵发现每每自己和别人说话,越潜就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他只是寡言,并非对周身的事物无动于衷。

  将木案上的竹简卷起,拿在手上,昭灵问立在跟前的越潜:景大夫说你识字?

  识得不多。越潜一点也不意外,看来守藏史会将他在藏室的情况,转述给公子灵。

  昭灵握住竹简一头,把另一头递向越潜,说道:把它放回书架。

  这应当是宣称他是越潜的主人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命令下达,须臾,越潜才做出反应,他身子往前靠,伸出手去接竹简。

  竹简被越潜接住,而昭灵仍未放手,此时两人挨得很近,越潜能闻到对方衣服上淡淡的熏香气味,而昭灵能听到对方匀称的呼吸声。

  四周太静了,主院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仿佛任何角落里,都没有听候差遣的厮役、婢女。

  昭灵的手在移动,他的手指触碰越潜伤痕累累的手掌,指腹摩挲对方的手背,越潜因为错愕,眼孔猝然放大。

  幼年时见他遍体鳞伤,心生不忍,后来又见他在猎场与野牛生死相搏,为他的生死担忧。

  就连昭灵也不清楚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大概只是不想看他受苦吧。

  昭灵温暖的手掌几乎要覆上越潜手背,此时,手中的竹简突然被一股力量抽走,而昭灵抬起的手落空,垂放在一旁。

  越潜握紧竹简,剑眉蹙起,似有些困扰,他走到书架前,找到这束竹简的归属位置,将竹简放回原位。

  在藏室生活半载,他不讨厌与简牍帛书打交道。

  昭灵恢复常态,用清冷的声音说:把帛书《岱策》取来。

  稍等片刻,一卷《岱策》放在木案上。

  昭灵心想,他很适合当我的侍从。

  将帛书搁在木案正中,缓缓展开,昭灵低头阅读。其实没有什么心思读书,时不时会去注意越潜。

  越潜跽坐在一旁,手臂搭在长腿上,他的坐姿端正,面朝门口。昭灵本以为他肯定是心急,在等待锁匠到来,但看他侧脸,神情平静,眉目低垂,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昭灵突然意识到,他见过越潜数次,从未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惆怅,一点点哀伤的痕迹。不禁去想,他平日里有着怎样的情绪,他的所思所想又是什么?

  屋中静默,不知过了多久,家宰匆匆进来禀报:公子,锁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