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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太医第49节(2 / 2)


  哀莫大于心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硕亲王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一日坏过一日。

  见苏院使没说话,洪文也就猜到了。

  他的胆子大了一点,继续道:“世上的事不能一概而论,普通人的普通病,自然是希望能撑多久是多久,因为谁都知道有痊愈的一天。但硕亲王虽性情温和,实则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他既然知道自己好不了,更难以接受余生都这样苟延残喘……下官愚见,或许有的时候家属求医者竭力挽救病人的生命已经成了一种执念,求的只是自己心中宽慰,反而忽略了病人本身的感受。”

  何元桥惊得目瞪口呆,在桌子底下拼命扯他都衣角。

  这小子不要命了!

  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不怕陛下砍了你的脑袋吗?

  “苏院使,他年幼无知,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何元桥生怕出点什么事,让这小子成为史上最年轻,却也是存活时间最短的太医,连忙起身向苏院使告罪,“您不要往心里去。”

  每当自己觉得他胆子已经够大时,下一刻就被结结实实打脸:他又会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冲刷自己的认知……

  苏院使看看他,再看看洪文,缓缓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何元桥惴惴着坐下,这才发现自己出来一身冷汗。

  在洪文发言之后,这场会诊仿佛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苏院使什么都没说,大家也不敢问,只好装着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然而苏院使马上又起身向外走去。

  众太医浑身一僵,仿佛回想起什么可怕的经历,都满面绝望的跟着往外去。

  洪文也被何元桥拖着往外走,“走,做操去。”

  “做操?!”洪文惊讶道,“什么操?”

  何元桥很有点生无可恋的样子,一边并肩跟他往外走一边低声道,“你来时苏大人就去照料硕亲王了,所以不知道……”

  苏院使是个极其注重养生的人,他认为尤其作为大夫更该保重自身,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治病救人,所以他在太医署时就要求大家每天都做两回八段锦。

  但在宫中排队做这种事常会引发六部其他人员的围观,所以他刚走,太医署众人就仿佛整齐地患上失忆症,直接把这一茬丢开了。

  如今苏院使回来,顺便也带回了大家的记忆,真是可喜可贺。

  原本洪文觉得锻炼身体是正经事,还不太理解大家为什么如此抗拒,可稍后他随众人一起在院中列成方阵,由苏院使一起带头喊口号时,一股羞耻感顿时油然而生!

  正是办公时刻,本来六部一干官员都在自己衙门里忙碌,谁知此时听见久违的号子声,竟都齐刷刷挤到院子里翘首观看起来!

  洪文:“……”

  他看了何元桥一眼,对方回了个绝望的眼神。

  不过他们还算好的,反正年轻嘛,脸皮厚,可怜前排的马麟等人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操,耳根子都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与死,这是个永恒的话题

  第四十三章

  当天下午, 苏院使就去见了隆源帝,其中的谈话内容无人知晓,只是隐约听说隆源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晚上就出宫去探望硕亲王, 直到深夜宫门下钥才回。

  次日, 太医署得到关于硕亲王的新旨意,除了一直以来的“尽人事”之外, 终于又多了一行字:“听天命”。

  十一月二十三, 硕亲王含笑而终, 享年五十七岁。

  他于病榻前留下遗言,说临近年关,不知多少人盼着团圆热闹,希望隆源帝不要因自己的去逝打扰他人, 服丧之流亦应免除……

  隆源帝听后泪洒当场, 命停灵七日风光大葬。

  亲王去逝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 礼部的人进来问是否要按规矩命众人服丧并停民间半个月的宴饮乐事。

  隆源帝双目含泪道:“叔父生前留有遗训, 就按他老人家说的办吧。”

  硕亲王曾在弥留之际说,敬重与否本不在表面,自家人也就罢了,可又关外头那些百姓什么事呢?他并非什么功臣名将, 难不成非逼着人家为个陌生人哀悼, 年都不过了?

  且腊月吉日甚多,或娶妻嫁女,或生子过寿,这种事情岂能随意改期?

  若真如此,恐怕即便面上恭敬, 不乏心中暗骂者,反而弄巧成拙,劳民伤财何苦来哉。

  于是隆源帝就亲自下旨,只让五服之内的皇室成员按规矩哭丧吊唁,外头的百姓无需强求,若有感念硕亲王素日恩德自发前来的,也不许拦着。

  硕亲王生前与人为善,去世的消息一传出来,一干亲朋好友都泣不成声,纷纷前来吊唁。

  因其中多有高龄体弱者,太医署上下都暂时停了休沐、轮值,三分之一在宫中留守,三分之二来硕亲王府以备不时之需。

  又有各处礼仪归置,发丧所需要的器具摆设,连带着礼部和户部都忙得脚不沾地……

  果然太医署的安置并非多此一举,许多上了年纪大公侯王爵并太妃、诰命们回忆起硕亲王生前的音容笑貌,都感慨好人不长命,哭得不能自已,第一天就有两人昏厥,一人犯了哮喘。

  如今洪文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太医,倒不必再跟着何元桥他们打下手,太医署重新给他配了一个吏目,也是前阵子才提拔起来的,二十岁出头年纪。这吏目手脚倒是麻利,只是洪文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过于热切和眼熟,殷勤到让他浑身发毛。

  后来何元桥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不就是你看苏院使的眼神么!”

  洪文只想着追逐别人,殊不知他却也早就成了别人眼中的传奇。

  嘉真长公主也来了。

  她穿一身素白棉服,如墨长发只用两根银簪盘起,素淡着一张脸儿,好似俏生生一朵白梅花。

  她眼眶微微有些红肿,显然来时刚哭过,亲自去灵前上了三柱香,又拜了两拜,就杵在那里盯着硕亲王的牌位发愣。

  人还在这里,可魂儿好像已经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