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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豪雨(1 / 2)



山本警部补的眼睛一直眨个不停,看来相当憔悴。从脸颊到下颚的浓密胡渣所形成的阴影,让人联想起歌舞伎的脸谱。



“昨晚,不对,应该说是早上有睡好吗?”



虽然他这么问秀一,但他自己就给人一夜没睡的印象。



“没有,睡得不太好。”



秀一老实地回答。他知道自己现在相当紧张。昨晚是“刺针飞弹”计划执行后的第一个晚上,身心呈现异常的兴奋状态。而现在之所以能够冷静下来,则是因为强烈感觉到这个讯问是无法躲避的状况的缘故。



今天不是在大房间里问讯,而是在一个小房间,压力倍增。



“是吗?说得也是。发生了那种事之后,一定很难入睡吧?还要你马上再到警局来,真是太难为你了。”



“不会。我没关系……因为石冈死掉了啊。”



山本警部补以下巴示意着放在桌上的小萤幕。



“后来,我又把店内的监视录影带拿出来看了好几十次。托它的福,我的眼睛到现在都还累得睁不开。”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可以的地方哪?唉,说可疑也算可疑吧,说它不可疑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好可疑的。”



山本警部补用暧昧的语气说着。



“一般来说,是不会把这种带子给事件当事人看的,不过,我想给你看一些东西。”



当事人,真是微妙的说法啊。也许并没有很深的意义吧,但也可能是他想避免使用嫌犯这个词。



山本警部补按下了影片放映的按键。



秀一屏气凝神。装在“心连心”天花板的摄影机所拍摄的影像,现在就呈现在眼前。



秀一站在柜台后面。在正前方的自动门开了,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拓也走了进来。



拓也直直地朝秀一的方向走去。



山本警部补按下了暂停。



“到这里为止,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秀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背上的汗毛好像都立起来了。



“不对劲的地方?”



再审视一次画面。画面冻结在拓也朝柜台大踏步前进的那一瞬间。带子的损伤似乎相当严重,在画面边缘的四个角落有如着色时涂出画布外那样的形状,不停晃动着。



“特别是这里……”



山本警部补手指着拓也。



“你不觉得石冈同学从自动门开了以后,就笔直地朝你所在的方向过去吗?”



“啊,是的。但是那又……?”



“便利商店里面很亮,而外面昏暗。因此从外面应该比较能看得清楚里面。不过实际上既有朝外摆放的杂志、又有贴在玻璃上的海报,所以,若不靠近一点观察,应该无法确认店里到底有没有客人的,不是吗?”



“嗯,的确如此。”



“我也看了其他角落的监视录影带,石冈同学并没有从外窥视的动作。尽管如此,自动门一开,他却目不斜视地直接向你走来。一般在门开的时候应该会在门口站一下,确认店里的情况吧?”



秀一舔了舔嘴唇。



“他也许事先就知道店里没有客人了吧?”



“喔?那个时段总是没有客人吗?”



“嗯。……通常是没有客人的。我和店长把这叫做‘平静期’。”



山本警部补沉默了,两手抱胸思索。



“嗯。不过,除了员工以外,一般人对此应该是不清楚吧?”



“……是啊。也许他以前在这个时段来过,所以知道吧!”



“为了了解这件事,应该想要去勘察好几次吧?”



“就是啊。”



“还是说,他曾经和里面的员工搭讪,偶然间得知的呢?”



秀一稍微停了一下才回答。



“你是说拓也是从我这里知道的吗?”



“说不定,我是说也许啦,上次石冈同学去的时候也是在深夜吧?那时候你没跟他提过吗?”



这可能是个陷阱。秀一非常小心地回话。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我不记得了。”



“喔,这样啊。都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嘛!”



好像过了暂停的限制时间了,画面又开始动了起来。山本警部补按下倒带的按键。



向秀一逼近的拓也又倒退了回去,自动门又关上了。秀一不自然地擦拭着柜台,急急地走出去,向杂志架伸出手。



再次暂停。



“你在这里重新排列杂志啊?”



“是的,因为很闲。”



“若是整理的话还可以理解,但是在那样的深夜里,为何要特地把朝外放置的杂志替换掉呢?”



“没事做时,我有时候会那样。”



秀一若无其事地回望着对方。



“原来如此,有时候吗?”



山本警部补这次按下了快转钮。



秀一僵硬地回到了柜台后,然后自动门开启,拓也进入店里。



再按下放映钮。



拓也大跨步接近秀一,举起右脚坐上柜台边、转身滑进柜台内侧。此时他右手拿着刀子,从柜台上下来之后,立刻抵住秀一的喉咙。



暂停。



“这个部分,我怎么看都觉得石冈同学他拿刀紧紧地抵着你的喉咙。”



“看起来的确是如此。”



“不过,实际上他并没有抵住吧?”



秀一再次观察画面。其解析度和盗录用的针孔摄影机同级,因此无法清楚地分辨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太出来刀子和皮肤之间到底有没有间隔。



“我想,大概没有接触到吧!”



“记不清楚吗?”



“如果他真的抵住我的话,应该会留下一点割伤的痕迹才对。”



“哦,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看看这把刀……”



说到这里,秀一突然意识到危险。从拓也抵着自己,到那一刀刺下去为止的短暂时间,并没有办法给人机会去仔细观察那把刀。



“山本先生,昨晚你跟我说过,那是一把两刃的到,并不适合拿来抵住别人的后来加以胁迫。”



“嗯,我的确说过,你记得很清楚嘛!”



“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山本警部补点点头,又按下快映钮。



拓也拿刀抵住秀一的喉咙,用力将秀一向后推。相对之下,秀一是防御的一方。



秀一抓住拓也的双肩。



暂停。



“这是,你用双手抓住了石冈同学的肩膀。”



“的确。不过我完全记不得了。”



“一般人要是喉咙被刀抵住都会很紧张吧!在刀子和喉咙这么近的时候,至少会反射性地想抓住对方的手吧!而你却……相当大胆哪!”



“这个嘛,我刚才也说过,都没印象了。也许我根本没意识到他拿刀子抵住我吧!”



“会这样吗?对方之前曾经清清楚楚地让你看见他的刀呢……”



山本警部补按下快映钮,然后马上又按暂停。



“还有这里。”



画面上,正是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失去平衡要倒下的一瞬间。



“你练过柔道吗?”



“嗯,国中时曾参加柔道社。”



“段数呢?”



“大概是初段吧!”



跟事实有关的问题,只有老实说了。秀一尽可能神色自若地回答。



“我也是,别看我这样,我也有三段呢!大学也是柔道社的,虽然是轻量级,却担任先锋,外号得分之钥匙呢!现在我有时还会去警察的道场动一动身子。”



“哦。”



秀一感觉到问题已经渐渐进入核心了,心跳也随之激烈鼓动。



“看到这里,我希望你能回想看看。”



山本警部补手指着画面。



柜台内侧天花板设置的摄影机从斜上方俯瞰着两人的动静。



秀一的身体向后变成有点后仰的姿势,右脚跨出去、腰部一扭,左脚好像浮在半空中。不过,腿前端的部分跑出画面外了。



“在我看来,你似乎是用左脚把石冈同学的右脚由外向内横扫。”



“什么?”



秀一发出不解的疑问声。



“不过,没有完全照到脚啊。”



“的确,关键之处完全看不见。但,你那时所摆出的是单钓的姿势不是吗?一边扭转上半身,同时用左脚勾倒对方的右脚。然后……”



山本警部补按下了慢动作的按钮。秀一的身影慢慢下沉,消失于画面下方,拓也就倒在秀一身上。



“看得出来你是一面向后倒,一面把对手落下。当然啦,柔道里不可能有这种连续技巧。因为出招的你背向倒地,那就算对方得分了。但这不是柔道比赛,反而,你是打算在地上用寝技将他制伏吧?”



不知不觉中,秀一竟然想承认对方所说的话,但是,他抗拒了这种诱惑。不可以被花言巧语给迷惑,这可能是另一个陷阱啊!秀一突然奋力用强硬的语气抗议:



“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办不到?”



“因为那时我的喉咙被利刃架着哪!要是把对方往自己身上拉,不是很危险吗?我可能会被刀子刺到啊!”



“你刚刚才说过,你没有意识到那把刀啊。”



“那是……”



调整呼吸,思绪在脑中快闪而过。



“可能吧。总之,我根本记不得那些细节了。不过,扫推、向后倒再使用寝技,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啊。”



“很奇怪?”



“要是不管对方手上的刀子,我会用侧摔把他撂倒,但是柜台内太狭窄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会转身用小脚外拐的技巧来摔倒他。要是我自己向后倒的话,我当然会使出巴投(注1)来应对。”



“总而言之,你向后倒只是偶然的咯?”



“是的,我可能是踩到什么而跌倒,或脚滑了一下……。总之就是突然间脚站不稳。”



“是吗?但我总觉得你的动作很沉稳啊?”



秀一注意到山本警部补的态度和昨晚有着些许差异。难道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也没关系啦,既然你断然否认,那大概没有这回事吧!”



两人一起消失在画面中,画面上只能看见重叠着倒下的拓也的运动鞋。



山本警部补解除了慢动作,画面稍微变得清晰了些。



时间就这样经过,拓也的脚好像在挣扎似的,在画面中一下隐没一下又出现。



秀一就好像心脏被人紧紧捏住也一样,冷汗直冒、头昏眼花。要再看下去实在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但他还是以意志力撑着,目不转睛盯着萤幕,紧握的拳头使指甲深深陷入肉里面,湿淋淋的汗水就将它擦在裤子上。



秀一很清楚山本警部补正专注地观察着自己。



是啊,不管他怎么怀疑自己,都无所谓啦,那是刑警的工作嘛!



然而怀疑终究只是怀疑罢了。为了建立通往真相的假设,跳跃式的思考是必要的。但无论如何,你们是绝不会找到证据的。



为了压抑起伏不定的心情,秀一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



拓也的脚突然跳动起来,然后又掉到地上。像痉挛般地动了二次、三次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就是这里。”



山本警部补按下暂停。



“你现在看也会觉得很怪吧?”



“……怎么了?”



又倒带一次,从两人倒下那里开始重放。



“刀子刺进石冈同学的胸口,一定是在两人重叠倒下的那一瞬间吧!他右手握着刀,在倒下时伸出右手肘,刀尖就正好来到左胸的部位。而体重迅速压下来之后,刀刃才会一口气深深地刺穿心脏,这样解释是最自然的。不过,看了这个影像,刚才的说法就变得有点怪了。”



秀一没有说话。



“倒下之后,石冈同学的脚并没有因临死前的痛苦而胡乱抖动,怎么看都只是一般的挣扎而已。不过几秒钟后,可以看得出来他突然激烈摆动,然后渐渐虚弱,就这样力尽而死。总之,这个激烈摆动的时点才是刀子贯穿心脏的真正时间,这样的想法才是最自然的,不是吗?”



秀一极力克制内心的冲击,作出严肃的表情看着山本警部补。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夺下石冈的刀,刺杀了他……?”



山本警部补扬起眉毛。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绝没有干那种事!才不过几秒而已,要夺下他紧握住的刀,还要反过来刺杀他,这么危险的事怎么可能办得到?还有,你看我手上有任何刀伤吗?”秀一摊开两手给他看。“……的确如你所说,那是非常困难的动作。”



山本警部补很有兴趣地看着秀一的手掌。他正在看着自己手掌中被指甲所压出的痕迹。秀一直觉不对,把两手收了回来。



“只不过,若是照我最初的想法来看,很多事还是想不通呀!老实说,我还有点期待你能告诉我一些什么呢!”



山本警部补用冷静的眼神看着秀一。



“我绝对不是对你有任何怀疑。”



在画面中,流淌而出的献血面积急速扩大。



回到家之后,秀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复了平静的态度。今天执意说服妈妈不要跟来,让自己去藤泽南署,实在是做对了。要是一起来的话,问讯结束后她一定会因不安而动摇的。



不过,这件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警察该问的事应该也都问过了。如果,之后又要我去接受讯问的话,那大概就是针对嫌犯的侦查讯问了吧。



然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对于这一点,自己相当有自信。



又没有任何的物证,单凭今天山本警部补那种纠缠不休的薄弱臆测,根本不可能逮捕我。更何况,他们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不可能知道的。警察对于仔细搜寻现场,再从发现的物证构筑出来事件的因果关系等也许非常专业。而从录影带的影像,能观察到这些不寻常的地方,也算是令人佩服,但只靠着看录影带,是绝对没办法想到录影带中出现的是假刀,而杀了拓也的实际上是另一把刀的。



推算得出的危险,只有山本警部补顺着他的怀疑继续往下想,把他心中那有点诡异、但并非不可能的故事给组织化而已。比如说在我们重叠倒地的时候,拓也的刀偶然落地,我迅速地捡起来然后刺杀了他……。



即使,万一他真的猜测是那种情况,只要没有我的自白,就绝对没办法对我提起公诉的。因为他们设想的前提是错的,也找不到状况证据。



再者,在这个剧本中,我几乎不可能会因杀人而被判有罪。像山本警部补之前提到的,我可以用正当防卫、正面临性命交关的危机而一时间失去理智等理由来抗辩,再怎么说都是合理的。



最后也只能以不起诉或是当庭释放来结案。



总之,已经有九成九的胜算了。之后只要别轻举妄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正想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来开门时,门却被打开了。



“你回来啦。”



友子站在门口微笑着。



“我回来了。”



秀一进了玄关,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遥香快步跑出来。



“哥,你没事吧?”



秀一苦笑。



“怎么会有事?他们只是照例行公事问一些问题而已啊。”



“哦……太好了。”



遥香含着泪。秀一脱了鞋进屋,轻抚妹妹的头,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平常她很讨厌被当成小孩子对待,只有今天她才肯让他这样。



“有客人在等你喔!”



友子笑着说。



“客人?找我的吗?”



“是啊,一位很可爱的客人。”



遥香有点不是滋味地转过头去。



走到起居室,看到穿着朴素的薄上衣和裙子的纪子,正拘谨地坐着。一见到秀一,她马上紧张地站起来。



“……櫛森。”



“纪……福原。怎么了?”



“我才想问你呢!我看了电视新闻才知道这件事的,虽然新闻没有报出你的名字,但我担心说不定和你有关,到处打电话问人,人家才告诉我店长的联络方式。”



纪子突然停顿了一下。



“你没受伤吧?我实在不敢想象,强盗居然就是石冈。怎么会这样……”



“先请坐吧,不用担心,秀一很幸运,没有受伤。”



友子柔声说道,扶着纪子的肩,请她坐上了沙发。



秀一还是没有开口,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桌上放着茶壶、四人份的茶杯与小盘子。纪子伸手想拿秀一的杯中,却被遥香抢先一步,帮秀一倒了红茶。



秀一加了砂糖和鲜奶,拌了拌。起居室一时被沉默包围。虽然明知道纪子一直看着自己,但秀一还是没能抬起头来。



“刚才我打电话给加纳律师,他说非常担心你,如果有什么事,他很乐意帮忙。”



“这次不需要请律师。”



秀一冷漠地回应。



“因为,我又不是嫌疑犯。”



“啊……是啊!”



“櫛森……”



纪子胆怯地开了口,和在学校的态度截然不同,所谓的表面功夫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你受了很大的打击吧?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你不可能了解吧。”



秀一冷冷地回答。



“除非你也有相同的经验。”



“这个……我当然没有啊。”



纪子努力想说点什么。



“我只是想象……那一定是非常痛苦的经验吧。所以说,如果能让你心情放松一点的话,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纪子红着脸,没有再说下去。她大概注意到,在他妈妈和妹妹面前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么,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秀一喝了一口红茶,用平板的语调说。



“嗯!是什么事?”



纪子眼中闪着光芒,凑近身子。



“你可以回家去吗?”



“咦?”



一时之间,她好像不了解自己所听到的话。



“我很累了,昨天几乎没睡着,又被警察问话问到刚才,很想好好休息一下。”



“啊,对不起,我……”



纪子有点沮丧。



“秀一,人家难得来看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没关系的。是我自己太没神经,没顾虑到他的心情。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友子想留住她,纪子却站起来,匆匆地点头行礼。出起居室以前,纪子再一次看向秀一,点了头。



秀一还是看着杯子,一动也不动。



终于,传来玄关的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那,你一定累了吧?去睡一下吧!”



友子看到秀一的态度,有点同情纪子,但也不忍对秀一说教。



“嗯,晚安。”



秀一出了起居室,走到车库拿了瓶101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仰倒在床上。感觉天花板比平常还要远。



疲劳感从身体深处渗出来,感到整个房间都在旋转似的。



在把曾根“强制终结”之后,他体会到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的恐怖感。如今他连拓也也杀了,心里就像被开了一个大洞般,一种深不见底的失落感与虚无感强烈地压迫着他的胸口。



之后,他究竟还要忍受这种感觉到什么时候呢?



到了明天,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改变呢?还是要到后天……。



现在什么也不想思考,只希望能尽快失去意识。秀一拿起101就往嘴里灌,食道感到灼热的刺激感,一下子呛到而咳了起来。不久就像是麻醉产生效果似的,慢慢地脑中一片朦胧,终于,一切都暗了下来。



星期一,秀一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虽然遥香关心秀一的状况,说:“请一天假吧!”但是秀一却恐惧着,只要自己一天没去上学,大概就再也没办法去学校了。



在停车场锁自行车时,总觉得好像有学生在远处围观似的。进了校舍以后,那种感觉又更清晰。



没有人接近他。在走廊上或楼梯间,学生们惊恐而露骨地避开他,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在远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秀一一进教室,原本的喧闹吵杂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他默默地坐到位子上以后,旁边的纪子对他说了声“早安”。



秀一没有回应。从书包里拿出了教科书和笔记本,排在桌上。



“前天很抱歉,我……”



纪子正要说话时,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哈巴狗”走了进来。距离辅导课还有一段时间。“哈巴狗”一看到秀一时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向他招了招手。



秀一看也不看纪子就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哈巴狗”身旁,然后就这样被带到了老师办公室。



令人讶异的是,老师们的反应和学生们并什么两样。年轻的老师投以好奇的目光;女老师的举动中则流露出了惊恐;而已近退休之年的老鸟老师们则冷淡地无视于他的存在。



“我本来打算今天放学后到你家去拜访的,因为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请假呢。”



“哈巴狗”的语气中带着困惑。他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秀一。



“我们星期六接到警察的通知,今天早上开了紧急的教室会议。总之,这次事件的过失全在已故的石冈身上……”



“哈巴狗”喋喋不休地说着教师会议的事,秀一打断他的话。



“老师,请问您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呢?”



“啊,没有,该怎么说呢,这……”



看他的表情,他好像真以为持续着那无意义的谈话真的能安慰学生呢。



“教师会议的内容,我听了也没用啊。”



“嗯……这,说得也是……”



“櫛森!”



从后面传来带着怒气的说话声。



“你那是什么态度啊?你有没有在好好反省啊?”



是那个大家公认很啰嗦的、五十几岁的日本史老师。



“请问我该反省什么呢?”



秀一冷静地反问,办公室变得一片寂静。



“你!你的同学都死掉了,你好歹也……”



“请问您是说对于石冈拓也的死,我要负责任吗?”



日本史老师突然遭到这个从不顶嘴的学生反击,显得有点畏缩。



“在法律上你也许没有责任……”



“那么,您是说我有道义上的责任咯!”



“责、责任、所谓的责任……”



“好了,小中老师,到此为止吧!櫛森也受了不小的打击啊!”



“哈巴狗”想居中调停,但是秀一并不领情。



“我只是在便利商店打工而已啊!石冈拓也他拿着刀子闯进店里,用刀子架着我,在跌倒的同时失手刺中了自己的胸口。这样我到底有什么过失呢?”



日本史老师像是被秀一的唇枪舌剑给击倒似的,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我并不是说是你的责任,不过,有一个同学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对于这件事,还是稍微用严肃一点的态度……”



“您是说,对那个企图杀害我的人,我得变现得更感伤一点吗?”



“他……他应该没有要杀你的企图吧!最多只是冲昏了头脑,想要抢钱而已……”



“小中老师,石冈在犯案前跟您商量过他的犯罪计划吗?”



“你……你说什么?”



日本史老师一脸茫然。



“如果没有,那您是以什么为根据,来推测石冈真正的动机的?”



“櫛森,好了,你说够了吧?”



“哈巴狗”不知所措地说着。



“石冈他一开始就有杀我的打算,这不会错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是事件的当事人,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的杀意。请那么不要光凭推测就随便乱说话。对我做笔录的刑警也觉得石冈是为了杀我而闯入便利商店的,有什么疑问的话,去问他就很清楚了,他是藤泽南署的山本警部补。



秀一环视着他们,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之后就出了办公室。



一连几天都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气。



秀一像是趴在桌上般伸展着身体,看着这间即使开着日光灯还是有点昏暗的教室。



六排小桌椅面对着教室内的讲桌。现在是午休,所以没有学生留在课室。只有无人的书桌反射着微弱的光芒。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地方?我又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大白天的要被关在这么一个密闭的箱子里呢?



秀一合上眼。传达到耳膜里的,是和往常一样的嘈杂声,如浪潮反复拍岸似的毫无意义,刺耳非常。



聚集在门口附近的同学们,兴致高昂地谈论着一些无聊乏味的话题而笑闹不休。现在他们对他而言,已是非常遥远的存在。



事件发生后大约过了一周,虽然同学们已不再表现出过敏的反应,不过还是没有人想跟秀一搭话。例外的只有大门和纪子,还有始终贯彻着商人精神的“盖兹”而已。



秀一张开眼,茫然地看着这些同年纪的少男少女。在这之中,有相当比例的人已有性交经验,九成以上的人喝过酒,说不定也有人尝试过吸毒吧!



不过杀人的话,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有这种经验,终其一生吧。



但我的确杀了人。



高中生或国中小毛头因为一时冲动而持刀杀人,也许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订立周详的计划来谋害两条人命的高中生就很少见了吧?



而且,不但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到现在还逍遥法外。虽说计划执行全是自己一手策定的,但还是感到很不可思议。不管老师或同学们都好像看不到我的存在似的。难道说我真的成了透明人了吗?



门口的谈笑声突然停了。抬头一看,只见纪子正走进教室来。看起来脸色苍白,但嘴角还是挤出笑容来,直直地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