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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2 / 2)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蓝是个聪明的女人,或许已经猜到了一切。



唯一的可能,应该不会没有想到。即使如此,还是得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为什么?答案就是害怕。害怕认清现实,害怕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妳自己去看看吧。」



藤木猜想蓝绝对不会想要看,对于那是什么东西,她应该心里有数了。



不过出乎意料地,蓝慢慢地走近土窑。



那里有根很大的白骨,从形状来看应该是大腿骨部分。



「你觉得呢?到目前为止,在班谷尔班谷尔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动物吧?」



蓝就像被鬼迷住似的,直盯着白骨瞧。



「肉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稍微有裂痕的地方,应该是咬过的软骨部分,或是被吮吸的痕迹才对……」藤木无意识地说了让蓝惊吓的话,不知为什么,对于蓝的迟钝反应觉得有些不耐烦。



「这东西……难道是?」



「就是啊!」



藤木掩藏不住愤怒的情绪,虽然知道不应该冲着她,但是无处发泄的恐惧与紧张根本无法控制。



「只凭这些也许妳还不能相信。让妳再多看一些,应该还有!」



藤木跳进土窑,把剩下的树枝及草丢出洞外。



忽然,藤木停下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也许是因为太逼真了,反而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像是橡胶制玩具类的东西,但是还是不敢用手去碰。



从臂肘到末端的胳膊部分,周围的肉,啃得干干净净的,但是手腕到末梢,还完好如初,五支手指上剥落的指甲油痕迹清清楚楚。



滚落在一旁的是人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法想象的痛苦与狰狞表情,完整保存临死前的痛苦。



脖子到颈部发际周围的肉都有被啃食过的痕迹,毕竟脸是无法入口的,不过有一边的耳朵被撕咬掉了。



藤木担心蓝会因为受到过度惊吓,而精神异常。



蓝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尸体。



藤木用刚刚丢出洞外的树枝及草,覆盖在残骸上,抱住蓝赶紧逃离这凄惨的场面。



蓝用很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藤木,好像她还想再多看一些,却被打扰而吓一跳的样子。



「够了,是我不对。」



蓝还是默默不发一语。



将蓝带离那恐怖的地方后,藤木掏出最后一根香烟,点上火。



此刻的香烟味如果能盖住土窑中那股腥膻臭味就好了。



想来楢本他们已经越界了。有过一次吃人肉的经验后,第二次也不会犹豫吧。



或许下一次连脸及手都能毫不在乎地啃食。



藤木将积在肺中的烟吐了出来。



因为无法忍受饥饿以至于吃人肉,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就像有名的「安德斯的圣餐」一书中,一群虔诚的基督徒橄榄球员,也是吃了感情非常好的伙伴的尸体。也就是说,当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时,不合理也会合理化。



藤木对于自己独占丛林野食的情报,深感后悔与罪恶,如果他们知道班谷尔班谷尔内有那么多可食用的动植物,或许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但是楢本他们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如果是一般人,要到吃人肉的地步,起码需要一段挣扎的时间。就算再怎么饥饿,才短短的十天,就干得出这种事吗?



而且,这与「安德斯的圣餐」中,有个相异点。看安部芙美子那种恐怖的遗容,肯定在死之前,三人激烈地争吵过。



藤木全身颤抖,终于体验到那种从脚底麻到头顶的恐惧感。



从外表看来,楢本他们已经完全和肉食野兽没两样了。无法想象的可怕事情,让他们变成了鬼。



决定不和他们接触是正确的,藤木又打了一次哆嗦,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么多。



如果被捉到的话,肯定也会被吃掉。



游戏里又加入了新的规则,一定要想办法不被他们捉到,而且继续往终点努力前进。



喉咙里头像是哽到硬硬的东西。



他们就像是……对了,不就是食尸鬼吗?



这莫非就是游戏的一部分,主办人早已算计好要让他们成为食尸鬼?



那为什么要在第二CheckPoint时,事先警告呢?



「比什么都还要可怕的,就是选择找食物的那票人……」



香烟已经抽得只剩灰了,藤木把烟蒂一丢,搓一搓那张着无精打采胡子的下巴,太可怕了。无法理解的一群人,还有这个谜一般的疯狂世界。



无意间往旁边一看,草丛里似乎有个银光色的物体。走近一看,原来是游戏机的袋子,可能是已故的安部芙美子所用的。游戏机还保存得好好的,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她死之前所得到的是什么样的情报。



很意外的,游戏机里面什么讯息也没有,除了两个英文单字。



画面上只出现「BadEnd」斗大的文字。



7



533



地下数千公尺的洞窟里,有个会让你吓一跳的巨大迷宫。应该是已经灭亡的太古时代火星文明留下来的遗产。



那组织复杂的通路,以前都是满满的水荡漾着,想必原本是一条运河。现在这遗迹已经变成无数通往各方向的迷宫,就如同细微的血管般布满整个火星。



一个不小心,所踩的每个脚步都会因为四周岩壁的声音,传到好几公里外。所以你们必须要慎重地前进,因为如果遇到怪物群、狂野的战士或是食尸鬼的话,就得有赴死的心理准备。



当然,长期处于过度紧张中,体力点减少到7。



这时候,你们眼前会出现眼睛小小的看起来有点狡猾的侏儒。细长如昆虫般的触角,一面蠢动着,一面用甜美的声音进行着交易。



侏儒会给你们看一个魔术海螺,只要把海螺放在耳边,就可听到从遥远地方的敌人或是怪物所发出来的细微声音。但是如果想要海螺的话,你们必须以智慧者的水晶来交换。



你们一定不知道该如何下决定。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在这里遇到怪物的话,肯定必死无疑。如果放弃智慧者的水晶,就不知要靠什么指示继续在这迷宫中前进了。



如果要进行交易的话就往155,如果要拒绝的话请往234。



藤木与蓝再度往第六CheckPoint前进。



想想这段时间,楢本他们应该早就走到很远的地方了吧,希望如此。但是也有可能为了休息或是找食物而停下来,假设他们是往下一个CheckPoint前进的话,依据游戏机的指示,也只不过是在附近来回。就算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在回到这里的半途中。



看样子就算要冒着和他们碰头的危险,也只能选择继续往第六CheckPoint前进,如果放弃逃走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在这班谷尔班谷尔里面,真正危险的哺乳类只有两种。



藤木终于知道这话的意思了,要小心的并不是Dingo等动物。



藤木回头看着步屐蹒跚的蓝,自从看到那恐怖的尸体后,蓝就很少开口,不过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



「妳累了吗?」



蓝只是默默地看着蓝木。



两人又继续默默地往前走。因为方才有点脱离了预定的路线,所以现在必须比之前更注意前进的路线是否正确。为了防止走错,或许先回到第五CheckPoint比较妥当。毕竟这一路上长满了杂草,推算至少两三个小时都必须走在这种没有任何遮蔽点的地方,所以不太能冒这样的险。



藤木一面走一面向神祈祷着。



希望不要遇到他们。那些怪物……那些变成恶鬼的家伙。



到目前为止,可以说过着与信仰几乎无缘的藤木,只有少数几次例外,一个是在大学联考前的年初一到庙里祈福,放了一万元的纸钞在奉献箱内。另一次就是与杏子一票人去滑雪时,顺道去了富良野神社,祈求能与站在身旁的女子结缘,就这样。



但是公司的突然破产,让藤木心中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与愤怒,找不到什么可以发泄的对象,只能怨天尤人,暗暗发誓这一生都不打算再向神明祈求什么了。



但是此刻的藤木似乎已经忘了这档事,非常认真地向神求助着。人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墨守的成规也是可以轻易打破的。



不可思议地,神明似乎真的听到了藤木的祈求。眼前一棵长满刺的面包树上,停了一只小鸟,大小跟麻雀差不多,全身红通通的,特别是从嘴巴到头部的上半身,宛如泡在鲜血里般赤红的颜色。



藤木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那只鸟。



「CrimsonFinch(深红色的莺)耶!」



蓝的口吻听起来很兴奋。



「Crimson(深红色)?」



「你不记得了吗?普拉提的解说中有出现过的啊。别名叫血莺……」



深红色……比红色深一些,接近血液的颜色,就是被雨淋湿过的班谷尔班谷尔峡谷的颜色。



住在深红色的峡谷之中,浑身是血的莺……



小小的鸟儿,开始吱吱地发出高亢刺耳的声音。



那不吉利的羽毛颜色,似乎象征着浑沌不明的未来。



藤木的意识,已经陷入一种极度的摇摆不定。



就算什么也不想闷头往前走,单调的步伐如同催促曲般,封锁在无意识下的东西,慢慢浮现出来。土窑里的牺牲品,稍早之前还有人类双手功能的五根手指,还有那因为无法想象的恐怖而扭曲的笑容。



似乎只有风的恶作剧能吹散这种痛苦的思绪,因为稍微一有岩石碎片掉落,或是尤加利树梢呼呼吹动的声音,身体就像被烤过的火钳烙住般的僵硬。



楢本他们会不会突然从山岩的阴暗处窜出,如果被发现的话就完了,因为对他们而言,藤木和蓝是最佳的猎物。



要从一阵慌乱中恢复过来,需要一段相当的时间。



压根儿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狩猎者的目标。



第六CheckPoint,新的引导者卢西法,以跳跃般的肢体动作现身,流泄着宛若桑巴舞曲一样热闹的BGM。



虽然游戏机的音量非常小,但是藤木还是很小心翼翼地把音量调到近乎快听不见的程度。



「欢迎光临第六CP!整个游戏已渐入佳境,即将进入尾声了。再努力一下下喔!我会随时保护着你们的。接下来是卢西法为你提供的情报!可要仔细听好喔!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说啰,如果漏听了什么,保证你们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番装腔作势的招呼用语之后,卢西法得意洋洋地张开双手。



「哎呀呀!听说无尾熊与袋熊(Wombat)原本是同种动物,你们相信吗?在进化过程中,可以适应在尤加利树上生活的就叫做无尾熊,不过他那讨人喜欢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个德性,特别是那个大头鼻的周围……」



之后,卢西法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什么「值得一听的情报」,不过每个都是无关重要的。



从前一个CheckPoint开始,也就是普拉提死后,起了一点变化,虽然卢西法这号人物的用字遣词比普拉提客气得多,不过总觉得隐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恶意。



或许主办人今后并不打算再提供任何有利的情报了吧。



为了不被人发现,藤木与蓝躲在草丛里看着游戏机。



说不定在这一堆垃圾情报中,藏着有利的情报也说不定。



突然,卢西法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引起了藤木的注意。



「我也有一个PocketGameKids哦!等人的时候我都会玩它来打发时间,电池可以待机二十个小时,不错吧!」



连游戏机里的人物也玩这种老套噱头,基本上,这种无聊的言词听过就算了。但是藤木注意到的是字面下的意思。



游戏机的待机时间为二十个小时,卢西法干嘛连这么琐碎的事也要特别提呢?



藤木想起来了,在稍早之前也有过同样的想法,那是之前看到某个讯息的时候。



游戏机应该会保存所有过去的讯息才对,不过也没时间重新看一次就是了。



不,不对,第一次接触游戏机的规格,并不是在收到普拉提的情报时,而是第一CheckPoint,除了蓝之外,其它八个人分别交换游戏机里面的情报。记得第一个看到的是野吕田的讯息,说了一堆关于游戏机的内容,还有动作的时间。



意外地,藤木对于这些枝微细节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这台机器是用两个单三碱性电池,所以电力约可维持十个小时左右。



时间,不太一样。



十个小时与二十个小时,如果这不是一种单纯计算失误的话,那么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讯息。



冗长的讯息终于接近尾声,卢西法平淡地说明完到第七CheckPoint的路径后,笑容满面地挥挥手消失了。不知为什么,最后一句话让藤木留下深刻的印象。



「为了生存,一定要灵活运用手边的东西,好好努力喔!期待在第七CheckPoint相见!Bye!」



为什么要特别提到灵活运用这个字眼呢?有必要一再叮咛吗?这不是早就了解的事了吗?有谁会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搁着不用……?



突然想起来。



只有一样东西,是拿到后都还没有用过的。



就是收信机。



打开背包取出放在最底下的收信机。



白色树脂制的,大小约香烟盒,相当简单的构造,有伸缩的天线和小型扩音器,附有一对耳机。因为它并没有像收音机一样可以调频的钮,也许只能接收单一波长,搞不好是当窃听器来使用的。



想到主办人说不定是利用这机器,来传送一些情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启动看看。



但是要启动的话,还少一样东西。打开收音机的内壳,是单三型的干电池,和游戏机一样。



藤木想了一下,也不能借用游戏机的电池啊。因为一旦拔掉电池后,之前所得到的讯息就会全部不见。



如果是一般游戏机的话,照理说都会有个储存功能,所以更换电池并不会影响内存,可见设计出这种游戏的人绝对不会安什么好心。



但是会提出这样的警告,势必得想个对应之策。看来只有等,想办法把电池这东西弄到手。



但是想一想在「项目一览」中好像也没有「电池」这项目啊,不过迟早都会需要用到才是。



总而言之,就是一场无可避免的争夺战。



游戏的主办人果然期待的是一场战争,如果这场游戏真的能如自己所推算的进行下去,那就不用说了。在每个地方都播下失和的种子,等着彼此厮杀。



「混蛋,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藤木用拳头敲着膝盖叫喊着。



「怎么了?」



「电池不是之前就有了吗?就是妳的游戏机啊!虽然坏了,但是电池应该还是能用的,干嘛丢掉呢?还有安部芙美子的机器,我们应该要把电池拔下来才对……」



事实上,一看到「BadEnd」这个不吉祥的字眼时,手的反应动作比脑子快,搞不清楚是因为害怕,还是对主办人的一种愤怒。总而言之,当时的反射动作就是用力地把游戏机给扔掉,所以游戏机早就成碎片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就算现在要找也找不到了吧。



尽管如此,藤木还是对自己的愚昧无知感到愤怒,轻松到手的电池,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再怎么生气也于事无补啊!」



蓝的口气,极为平静。



「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对!」



「妳说的是没错啦!」



的确是这样。管它的,什么都行,只要能弄到新电池。除了游戏机之外,有没有什么东西也是要用电池的呢?



藤木忽然瞥见蓝腰带上挂着的助听器。



「啊!那个,里面有电池吗?」



蓝的眼睛看着助听器,并没有回应。



「如果是单四的话就好了,万一是单三的……?」



过了一会儿,蓝默默地转过头。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藤木一把手伸过去,蓝就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不要!」



到目前为止,还是头一次看到蓝如此的愤怒。



「只是借看一下而已啊!如果不是单三的,也不能用啊!」



「我不是说过不是了吗?」



藤木哑口无言,只觉得一阵怒气涌上心头。因为蓝的态度实在太不自然了,八成是单三电池。



「我非常了解这助听器对妳有多么重要,可是我没说要一直借用啊!只是想测试个几分钟而已……」



「不要!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蓝就像只受了惊的刺猬。



「我们的生死就看这个了!」



「不行!我警告你别过来喔!」



「为什么?只不过借用一下子而已啊?而且就算没有助听器,另外一只耳朵也可以听啊?」



蓝又后退了几步。



「我拜托妳,请妳冷静一点,说不定这个收信机可以告诉我们什么重要的情报。」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蓝冷峻的口气,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真要这样无视我的意见的话,那就只好在这里分道扬镳。」



「妳在说什么啊?妳又没有游戏机,而且妳一个人打算怎么作呢?」



藤木往前一步,蓝就后退一步,好像准备随时逃走似的。



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了解了……算了。」



蓝的眼神依然透露着狐疑。



「是我不好,做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再强迫妳了。」



「我是说真的,总之我们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互相合作,所以我尊重妳的意思。」



这句话似乎让蓝安下心来,原本僵硬的表情也恢复正常。



「……我想,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应该布下一些陷阱了,况且今晚的食物还没有着落。」



藤木点点头。蓝有点想重修旧好的意思。



但是藤木还是百思不解,只不过是借个助听器而已,蓝的反应也未免太激动了点。



藤木的脑中下意识又闪过些什么东西,也许是关于游戏的目的。一瞬间掠过脑海,但这思绪马上又如炭火般不断冒着白烟……



再怎么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由「项目一览」推测,第七CheckPoint应该是最后一个CheckPoint。



最后一项是最高级版。一个一百二十倍的双筒望远镜,在「项目一览」中的评价是AA+。



但是关于最重要的情报,譬如这游戏的终点说明等,只字未提。



「欢迎光临第七CP!整个游戏终于进入最后一轮了。再努力一下下哦!我会随时保护你们的。」



卢西法的动作以及说话的内容,几乎跟之前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把第六CheckPoint的说词照本宣科地搬到第七CheckPoint而已。



「哎呀,这里是最后一个CP了。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了。从这里开始,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但是绝对禁止任何想要走出班谷尔班谷尔的行动,知道吗?我想我应该不用多费唇舌去说明了吧。因为违规者可是要处以重大罚金的。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地图,上面记载着之前CP的位置,可以供你们参考,要行动的时候记得要灵活运用哦!」



灰心早已转变成满腔的愤怒,藤木直瞪着这只矫柔做作的老鼠动画。所有规定的路线都已经走遍了,照理说这里就是终点啦!至少也该告知一下终点的路线嘛!现在又要我们自由行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个问题不用问也知道。



恐怕正如普拉提之前所说的,一定是只要有其它参赛者还活着,就没有终点的存在。



「接下来是卢西法的情报大放送!要仔细听好哦!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说啰!如果漏听了什么,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又重复着前面的说词。虽然藤木已经厌烦到了极点,但是从卢西法嘴里吐出的讯息,的确出乎意料,而且都是一些会让人起鸡皮疙瘩,心生厌恶的话语。



「你们已经遇到往南边走的那票人了吗?我想一定还没有吧。怎么说呢,因为如果遇到的话,可能就不会平安无事地还待在这里吧。我想前一任的普拉提应该也警告过你们,今后还是一样尽可能不要遇到他们比较好。」



卢西法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物,虽然长得像人,但是两眼凸得像金鱼眼似的,口水不断从尖牙缝中流出,身体就像针一样的瘦,肚子还往外凸。



如果江户时代版画中的饿鬼……这种恐怖的感觉重击着藤木的心。



这不正是楢本他们现在的模样吗?如果是的话,那这一切不就早在主办人的算计中了吗?



卢西法笑嘻嘻地和饿鬼握手。没两下,饿鬼就把卢西法的上臂膀啃到只剩骨头了。



「妈呀!伤脑筋,这家伙肚子一定饿到极点了吧。不过各位也有可能会被这样吃掉的哦!那么这其中的秘密是……?没错,就在于他们选择往南的路径,所得到的项目——食物。所以尽早改吃丛林食物的你们,是正确的!」



饿鬼又咬住卢西法的脚,开始撕咬。



「还记不记得在项目一览中,上面有*记号的FS饼干和罐装啤酒,上面还注明着危险物品,你们应该没吃吧?不过只吃一口的话是没关系啦!



不过,往南路径的那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总之会有重复拿到同样项目的情形。事实上,只要吃完一般正餐后,这些东西顶多算了宵夜罢了……」



卢西法一半的身体已经变成骸骨,画面下方旋即又跳出一只饿鬼,开始拼命地啃咬它。



「首先是FS饼干的秘密!你们知道FS是什么的简称吗?虽然有对往南路线的人作过FamineSaver,也就是拯救饥饿的说明。其实都是唬人的,应该是FatSlicer,也就是切除脂肪的意思。



FS饼干这东西是非常有效的减肥食品,除了有促进脂肪燃烧的维他命B之外,还添加具有基础代谢功能的甲状腺贺尔蒙,睪丸脂胴等男性贺尔蒙、刺激交感神经的提神药(咖啡因)等。另外还添加了调味料eslithlitrol及kishilitrol等,前者虽然会被小肠吸收,但是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从尿中排出,所以它的卡路里等于零,不过若是摄取过多的eslithlitrol,就会产生腹泻的副作用。



当然FS饼干是种禁药,所以目前库存还算多,才有办法以近乎免费的价格弄到手啰!」



骷髅状的卢西法还不断地眨着眼。



切除脂肪……藤木脑里浮现一把巨大的刀,就像在切奶油般,将人体的脂肪一片片切下来。



「虽然如此,但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于甲状腺贺尔蒙。一般市面上所贩卖的有三种,取自动物(牛、猪)身上的干燥甲状腺、leborokisi钠,tironaminn钠等三种,当然FS饼干这三种都有使用到。



过去,一般的减肥药里都含有甲状腺贺尔蒙,但是因为会有严重的副作用,所以就被禁止了。若是服用过多的甲状腺贺尔蒙,会出现心悸、发汗、发抖、倦怠、食欲亢进、精神躁郁、失眠、发热、腹泻、月经不顺……」



卢西法继续详细地说明关于甲状腺贺尔蒙的副作用。例如,刺激氧气的消耗、提高心跳数或热量,还会加速蛋白质分解,让体重迅速变轻。



「如果甲状腺贺尔蒙分配过剩的话,除了会逐渐消瘦,律动神经也会变得乱七八糟,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过动儿(Hyper)比较贴切。而且脾气会变得非常暴躁,甚至产生攻击性。那两个人不就是这样吗?」



卢西法,已经被啃食得只剩头部了,饿鬼正准备加把劲要咬掉它的耳朵。



「脸部的表情也出现了很大的变化。眼球外凸,眼白扩大,相对的,黑眼珠就变小,所以整个脸看起来十分骇人!」



藤木想起楢本他们的样子,就不自觉地全身发抖。FS饼干就像煽动生命的火焰,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燃料,急速消耗掉。如果大量摄取eslithlitrol的下场就是不停腹泻,无止境的痛苦空腹感,掉入主办人的奸计,一步步走向饥饿地狱。



「其次是关于罐装啤酒的秘密!我了解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一定会一口气就喝个精光。不过俗语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有没有仔细确认过罐底呢?应该会发现有个和针差不多大的洞,还留着焊接的痕迹……



工作得不是很细密,所以很容易发现,而且不觉得味道有点苦吗?总之,这啤酒可是混杂了数十种的迷幻药及提神药的鸡尾酒喔!所以滴酒未沾的你们可真是可喜可贺哩!



这种鸡尾酒是某个麻药联合组织,为了培养优秀部队所开发的配方,只可惜是个失败之作。虽然意识还算清楚,但是麻痹了良心与情感,到头来只不过是个杀人魔,或是心理病态。所以禁药可是千万碰不得的哦!



哎呀呀,虽然是场短暂相处,不过我还是衷心祈求你们不会遭遇那样的命运。到此要先跟你们说拜拜了……」



被啃得只剩下上颚及舌头的卢西法,还滔滔不绝地着,在两只饿鬼的扑杀下被啃食殆尽。失去食物的饿鬼,从容地看了一下镜头后,旋即消失。



即使已经回到「PocketGameKids」的最初画面,藤木的手还是微微地颤抖着。



果然一开始的选择就注定了今后的命运。选择南边路径的那一组,从一开始就是捉迷藏的鬼,扮演着食尸鬼的角色。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和楢本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公平的交涉,今后只能拼死拼活地避着他们才行。



看是他们耗尽体力饿死,还是我们沦为食尸鬼的晚餐。



「你真的要这么做?」



蓝语带责难。



「是啊,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可是一旦把电池拔掉,之前所有情报不就全都……」



「重要的东西已经全记在脑子里了。现在想办法逃脱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这台收信机。」



那个最重要的班谷尔班谷尔地图,还是请蓝帮忙画出来的。



「你的意思……还是要我拿出助听器的电池?」



「不,已经不需要了。」



藤木打开游戏机的内盒。



「但是你怎么知道这个收信机真的有帮助?」



「是游戏机的动作时间。」



藤木觉得蓝好像还没有注意到这点,所以就做了简短的说明。



「这个机种若用单三碱性电池的话,应该可以运转二十个小时左右,但是这狡猾的主办者却故意告知只能运转十小时。」



「这……会不会是因为温度或是环境的关系?」



「就算是也不可能有两倍之差,一定有其它理由……譬如在游戏机里,放入会消耗电力的其它零件。」



「其它零件?」



「我想来想去,这种可能性应该就是窃听器吧。」



藤木想起刚才反复阅读的「火星的迷宫」的选择项目。



如果想要得到能听到敌人动静的海螺,就必要要放弃智慧者的水晶。但若是选择和侏儒交易的话,将会通往快乐的结局。若是拒绝的话,迟早会被任何一种食物给吃掉。



藤木决定要拔下两个干电池。



「窃听?什么意思……?」



藤木并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把电池塞入收信机,在一阵嘎嘎的机器声中,好像听到些什么似的。试试将天线拉到最长,调整每个方向,但是越接近蓝,杂音似乎就越严重。



「好像是妳的助听器会干扰,我稍微离远一点试试看。」



藤木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如果真如自己所推测,游戏机里面有窃听器,可藉由收信机来窃听的话,那还是得把游戏机的电池拔掉,而且由于频率一样,所以游戏机所收到的声音会掩盖掉其它的声音。



总而言之,如果想使用魔法海螺的话,就得放弃智能者的水晶。



突然有段相当清楚的声音传进来。



「……我看那家伙可不是好惹的,不好搞喔!」



「放心啦!我们可是三对一,怕什么呢?」



「但是那家伙非常谨慎,而且手边也有相当多的武器、枪炮、小弹弓,求生用刀子,甚至高压电枪。」



「所以我才说你的角色很重要啊!」



说话的好像是船冈和楢本,鹤见虽然没有加入发言,但是应该也在旁边,因为声音听起来有点重迭的感觉,可能是重复收音三个游戏机的关系。



就因为声音实在太清楚了,反而让藤木觉得有些惊慌失措。



他们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藤木又想起藏在蚂蚁窝里面的中继器,因为一面要保持电力,一面要不断发送信号,所以游戏机发出来的电波,一定非常微弱。所以这声音的品质这么清晰,就表示他们离最近的中继器应该不会很远,恐怕就在某一个CheckPoint吧。



「你该不会现在才想要退缩吧?」



「什么?怎……怎么会呢?没这回事……」



「不仅是妹尾,我们连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你觉得还有存活的机会吗?」



「这我都知道,所以才会跟你们合……合作的,不是吗?」



「知道就好。只要我们三个人合力,一定可以获胜。不过那个妹尾真的很碍眼,所以先把他解决掉的话,剩下的就只是些没什么用的欧吉桑和女人了。不过若是妹尾先发制人的话,也不能保证我们三个人一定会赢就是了。」



「是……是吗?」



「你不是也很恨那个家伙吗?他不是让你吃了很多苦头吗?」



「是啊,就是啊!那个混帐东西!如果三两下就干掉他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他了。我……我要慢慢地折磨他……」



「所以才要痛快地报仇雪恨啊!」



「当……当然……那个王八蛋……」



「你现在先回到妹尾那里去,跟他赔不是……说你一个人真的没信心可以继续生存下去,无论如何要和他一起走。可能会被小扁一下啦!不过应该不至于要你的小命。」



「应该是吧。」



「再来就见机行事啰!就照刚才说的,尽可能引开他的注意,我们就来个背后袭击。」



「知……知道了。」



楢本将如何攻击妹尾的计划详细地说明了一遍,船冈只是重复一次他的说词,听得出船冈相当害怕,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择了。



尽管如此,船冈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楢本的指示告一段落后,船冈鼓起勇气问了个问题。



「请……请问一下?」



「什么?」



「就……就是你们的脸?」



船冈的话题引起了一阵不愉快的气氛。



「我们的脸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是啦!可不可以不要装得这么可怕。」



「鹤见先生,他觉得我们的脸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声音低沉得宛如野兽般的呻吟,如果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还真不觉得那是人类所发出来的声音。



「看来你也不是很清楚我们的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喔?」



「没……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想说什么就说啊!你不是很想知道吗?我们的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真的没事,是我眼睛花了,请你们原谅我……」



声音中断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提到,任何可以表示他们所处位置的关键词眼。藤木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后来却只传来一阵沙沙的杂声,为了节约用电,只好把收信机关掉。



「怎么啦?」



蓝的声音颤抖着。



「这个……」



就情报收集方面而言,至少目前的情况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是要如何运用这筹码,却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藤木被某种诱惑所驱使,想将刚刚得知的情报告知妹尾,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如果有妹尾当靠山,就算和那两个饿鬼对上,也不会三两下就被干掉才对。因为如果连唯一能和他们抗衡的妹尾都死了的话,藤木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妹尾应该还没有吃FS饼干,所以应该还能沟通才是。



不、不行。



藤木发现自己居然开始逃避现实,作着两全其美的美梦。



第一,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楢本他们更早找到妹尾,若是之前船冈还是和妹尾一起行动的话,那大概就知道他的所在之处,所以靠近那里的话,恐怕找到妹尾之前就已经遭到楢本他们的毒手了。



而且如果将事情全告诉了妹尾,不就等于把现存的优势拱手让人,沦为他的奴隶?或许美味比那些厉鬼来得好些,但妹尾那冷酷又好斗的个性是不会改变的,也许就像船冈一样被虐待到最后,被爽快地杀了。



脑子里再重新整理一遍。



往东边路径找求生用项目的是野吕田和加藤。野吕田这个人,感觉应该协调性挺高的,而且当过老师的加藤,看起来也是个蛮稳重的人。



选择西边路径,寻找护身用项目的是船冈和巨汉妹尾。这一组虽然已经闹内哄,但是独自一人的妹尾,他的存在仍然是不容忽视的。



另一组往南边路线,寻找粮食的是楢本和鹤见,还有被惨杀的安部芙美子三个人。可以想象这两个变成饿鬼的家伙,在甲状腺贺尔蒙及药物的催化之下,早已经不是人了。



还有我们是往北边路线前进,寻找情报的一组……



普拉提曾经提醒过,如果要共同奋斗的话,只有野吕田和加藤那一组比较有可能。当然,因为游戏本质的关系,这种暧昧的合作关系也不可能是无限期的,不过至少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条件下,总有互相合作的机会。



「……我想现在还是尽量别和其它组碰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逃到不会被楢本他们找到的地方。」



藤木说完后,蓝便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漫无目的地游走,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藤木与蓝只要找到一处稍微隐蔽的地方后,每隔一小时就会打开收信机,观察楢本他们的动静。但是始终都无法得知他们的正确位置,就在接近黄昏时分,突然传来船冈兴奋的尖叫声。



「喂!喂!你们看,红色的光耶!那不是CheckPoint吗?」



「别大声嚷嚷!万一让其它人听到了,怎么办?」



楢本的口气极度不悦。



「我不记得我们来过这里,应该是别的路线吧。管它的,先确认一下讯息看看吧。」



「啊……这是?」



「怎么了?」



「好奇怪的讯息喔!不太懂它的意思。」



「让我看看……更换?什么意思?」



藤木闭上眼睛。他们偶然发现了我们的路线,也就是第三CheckPoint的讯息,他们所看到的讯息铁定是「请更换卡匣」。



楢本想了一下后,用极度低沉哆嗦的声音说着。



「原来如此,我们被骗了。」



「这是什么意思?」



「往北边路径的那些家伙,他们找到了别的卡匣,如果没有那卡匣,就没办法在这里得到新的情报。」



「北边,就是那个叫藤木的家伙和那女人!混蛋!他们应该还在这附近吧?」



「不,如果是在这里指示要更换卡匣的话,这里还算是最初的CheckPoint,所以他们应该已经走到很前面了。」



鹤见犹如猛兽般的呻吟声,将楢本的声音淹没。



「我就觉得奇怪,北边的情报就只有那些而已吗?怎么想也不合理嘛!这么说,他们把自己的情报给藏起来啰!只会偷我们的东西。要是被我抓到了,铁定要他们吃不完兜着走,那个男的……叫藤木的是吧?把他拿来当飞镖的靶,女的就好好地玩一玩快乐快乐啰!」



藤木关掉收信机。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第三CheckPoint。」



蓝脸色苍白地把地图交给藤木。距离现在的位置,只剩二至三公里左右。



「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但是要往哪里走?」



「总之反方向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会往哪走,不过尽可能差个十公里左右才行。」



藤木为了消灭所有痕迹,拼命撇掉散于各处的陷阱,然后带着蓝快速地逃离。



停在面包树梢上的深红色莺,兀自发出高亢的鸟啭。



8



朦胧的月光照着班谷尔班谷尔。



高达三、四十公尺左右的绵瓦山壁,深红中夹杂着贴近黑色的深蓝条纹,虽然这是每晚都会看到的景象,但是这种深沉的神秘感却让人畏惧。



也许是因为怕被楢本他们发现,而没有点燃营火的缘故吧。轮廓分明的岩壁愈显清晰。



当人的生命受到威胁,身体的五感就会变得前所未有地敏锐。



为了生存下去,器官的机能度会提高,这应该说是一般生物的本能反应,还是说当一个人在告别人世前,想再用所有的感觉,贪婪地品味身为一个人的感受。



「蓝。」



藤木以震动肺泡般低沉的声音。他想起以前读过的佛赛斯的小说中提过,模糊不清的声音,比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周波率更低。



「什么事?」



蓝就像第一个晚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脸深埋着,说话的时候脸也没有抬起,所以声音听起来很模糊。



「之前不是说过吗?你高中时麻药中毒的事。」



「是安非他命。」



「对对对,刷刷锅中毒是吧。」



藤木故意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着,但是蓝却没有丝毫反应。



「那妳后来是怎么克服的,妳还没跟我说结局啊!」



蓝还是没有把脸抬起来,一副被斥责的委屈样。



「现在可以继续说吗?」



「为什么?」



「因为现在不问的话,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那听了又能怎么样呢?」



「话是没错啦!但是人总有好奇心的嘛!」



「为什么?」



「想知道关于妳的事,什么都可以……」



蓝抬起脸来,双瞳映着月色,藤木却不知为什么的居然联想到猫。



「你这是在说服我?」



「……如果妳要这么想也无所谓啦!」



藤木结结巴巴。



「拜托你讲话干脆点吧!你以为用这种迂回战术,女人就会乖乖屈服吗?」



「没办法,个性使然吧。」



「对啊!比起谈恋爱,你的个性比较适合当个求生专家吧!」



「宁可贫穷也不愿意玉碎是我的基本信念。」



蓝噗哧地笑了。



「你是说你的个性是属于德川家康那一型的啰?」



「大概吧。至少跟软弱的信长比起来,可以活得比较久。」



「譬如说,变成流浪汉了吗?」



蓝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对不起。」



「妳不需要道歉,因为妳说的是事实。」



「不,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就不可能还活到现在了。」



「虽然现在的状况,比流浪汉还要凄凉好几倍。」



蓝淡淡笑了笑,摇摇头。



「如果我们可以活着逃出这里的话……」



「嗯……」



「你会在东西跟我见面吗?」



「当然会啊,我们选一家精致的小餐厅,一起举杯庆祝。」



「就只有这样啊?」



「不然呢?还有什么其它的庆祝法……」



蓝微笑着,看着语无伦次的藤木。



「你不觉得有点冷吗?」



「冷?怎么会,虽然没有起火,但是气温还是很高啊……」



「我可以坐到你旁边吗?」



没有等藤木的回复,蓝马上站起来走到藤木旁边。彼此肩靠肩,蓝的体温和呼吸,让藤木心跳加速。



「藤木先生,说真的,你很讨厌像我这样的女人吧?」



「没这回事,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长得那么高,又戴助听器,而且还是个色情漫画家,还有重度药物中毒的悲惨经验!」



「那又如何?重要的是妳很努力地在过妳的人生啊!像我就从来没有好好认真过……就像是一只吃了败仗的落水狗。」



藤木自我嘲讽。



「不是这样的,你只是运气不好,相信今后一定会有所改变的。总之这场游戏,你绝对会赢的。」



「没错!我们一定会赢的。」



蓝双手绕着藤木的肩头,将唇贴近他的脸。



藤木也搂着蓝,激烈地吸吮着蓝的嘴唇,蓝也不甘示弱地热情回应。与杏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记忆。



也许若不是这种情况,两个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关系吧。起码藤木脑子的一隅是这么想着。就因为无法无证是否还看得到明天的太阳,不如把握这一刻尽情地燃烧。不过,这算不算是另一种逃避呢?



蓝的肩膀上上下下激烈地晃动着,月光映着蓝的脸,泛着一丝丝的红润。



「喂!」



此刻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藤木整个人扑在蓝的身上。



藤木握着蓝那柔软的乳房,轻轻含住那尖尖的乳头,从蓝的喉咙深处,发出了愉悦的声音,蓝害羞地咬着自己的食指。



不像接吻时那样地积极,蓝好像很害怕似的,只是保持着被动的姿势,不过从那细微的反应中,可以了解她对藤木的爱抚有着很深的感觉。唯一扫兴的是那戴着助听器的左耳,不小心碰到时,蓝就会一脸嫌恶地别过头去。



蓝忍住不出声音,不知道是一种意识的厌抑或是害羞。



都这种时候了,还做这种事真的可以吗?藤木脑中响起了一个尖锐的批判声。



目前暂时离楢本他们有段相当的距离,但是到底安全距离有多少还不能确定。在性交的那瞬间,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如果现在被突袭的话,就算想逃也来不及。



就算不会,现在也是该努力保存体力的时候,不是吗?想想为了一时的快乐,到底要消耗掉多少卡路里,而且继续逃亡的话,也不一定能像之前一样,顺利地采集到丛林野食。



但是尽管如此,藤木已经硬起来的那话儿却没有萎靡,或许早已决定自暴自弃了吧。藤木迅速地松开皮带,拉下那走在班谷尔班谷尔荒野中,早已破烂的长裤。蓝看起来像小桥般轻盈的身躯,簌地起身应和,这时藤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等我一下。」



藤木想起身离开时,蓝却紧抓着藤木不放。



「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要去哪里,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个很棒的东西。」



「东西?」



蓝皱着眉头。



「保险套啊。」



「不行啦,如果用了不是太浪费了吗?」



「没关系的,只要留下一些当水壶用就好啦!」



「不要。」



蓝紧抓着藤木的手。



「不要用那个东西啦!那是游戏要用的,我绝对不要!」



「但是可以吗?」



「不需要那种东西,人家想要跟你直接接触嘛!」



藤木想一想自己似乎太多虑了,两个人连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不晓得,就依着蓝的意思,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觉得自己实在很可笑,一辈子都在精打细算,至少这种时候也该随本能去做一件事。



藤木决定了。



高潮至一半的时候,藤木望着蓝的脸。蓝咬着手指,忍受着一阵阵迎来的快感,双眼直瞪着星空。



映在蓝那深遂眼眸里,是两片重迭的月亮。



翌日早晨,天色尚是一片朦胧,两个人简单地了一些树木的果实后就出发了。



完全没有心情回味昨夜的温存,因为天亮,就代表着又要开始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虽然楢本尚未把目标锁定在藤木他们身上,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幸碰头的话,铁定会成为最佳猎物。



藤木早上开了两次收信机,担心使用喇叭可能会让电池消耗得更快,所以决定改用耳机,但是收到的都只是些杂音。



「昨天差不多是在正西方十二公里处,所以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附近。」



藤木指着地图说明。



「楢本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追妹尾,虽然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前进,但是应该不会太远,所以我们还是转往南方比较好。」



「继续往西边走,不是比较安全吗?」



「如果就目前情况或许是这样,但是如果再这样走下去的话,可能会走到班谷尔班谷尔的尽头。妳还记得吧?如果违背主办人的警告,想逃出班谷尔班谷尔的人,可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的。所以只有往北或往南两种选择了。」



「你的意思是说一不小心的话,就可能被逼到尽头?」



「没错,所以我想趁现在改变路线,赶在楢本他们南下之前,还有就是在抵达班谷尔班谷尔南端前,再往东边绕过去。」



「像是在画圆一样是吧?」



蓝想让藤木了解她的领悟力也不差。



「是啊,我想这或许是最安全的走法了。」



问题是,这种逃法虽然可以赚取一些时间,但是会如何演变就不得而知了。一心期望楢本他们自灭的想法,或许太过乐观了点。



现在唯一比较贴近现实的发想,就是楢本与妹尾的战争,如果两败俱伤,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再往南步行数公里后,宽阔的平原越来越少,两旁尽是千层派似的独特山岩,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复杂的迷宫。



这样的地形对于守方而言,是绝佳的地形。但是相反地,在每个转弯处,都有可能与敌人正面遇险,虽然实际上不太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心理上多少有此顾虑在。



两个人避免走直线的路径,尽可能弯进岔道,但是陷入死路的可能性也很高,对体力与脑力而言,都是件耗神的事。



蓝突然停下脚步,神色惊慌地指着前方的山岩。



「那里……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顺着蓝所指的方向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该不会是心理作用吧。」



「是真的!山岩的缝隙中,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看到我之后才躲起来。」



「会是动物吗?」



蓝摇摇头。



藤木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如果蓝说有看到的话,那就真的有什么,而且应该是人。



应该不会是楢本他们,就时间上的判断而言。



那到底会是谁呢?班谷尔班谷国立公园停止开放期间,除了我们之外,外来客的可能性并不大。



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妹尾,为了准备与其它组别决战,也许在某处架设了炮弹之类的陷阱。



「怎么办?」



蓝一脸困惑。



看来对方应该已经注意到藤木他们才对,如果是楢本他们或是妹尾的话,即使现在转个方向逃也来不及了,再说只隔了四、五十公尺远,想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藤木下定决心。



「继续往前走。」



「什么?可……可是……」



「总之还是先往前走就是了,妳走我后面。」



藤木将放在口袋里的催泪瓦斯交给蓝,然后把可自由伸缩的特殊警棒插在后裤袋,右手紧握着柴刀。



「了解。」



蓝紧紧抓着藤木的手。



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太阳穴附近的血管,抽蓄得像是快爆掉似的。



藤木深吸一口气让情绪稳定。



忽然想到莫非那只是诱饵,陷阱另有他处。藤木努力将视野拉大到能一眼看尽四周的景色。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一堆丛林苍蝇,好像暗示着往这里走是对的。



是血迹,而且蛮新的。



发现安部芙美子的尸体时,同样也是一群丛林苍蝇飞来飞去,但是和那时相比,这次的数目似乎没那么夸张。



藤木和蓝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对于未知的现状感到十分不安。



「那里一定有人。」



距离岩石缝隙约十公尺处,没错,如果是用炮弹瞄准的话,这种距离铁定百发百中。



「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是藤木芳彦和大友蓝。」



四周还是一片静寂,两人正考虑要不要进一步行动时,忽然从缝隙中探出一张像患着重病的苍白面孔。



是野吕田。虽然没戴着茶色镜框的眼镜,但是绝对不会错的。等确定只有藤木他们两个人后,野吕田才放心地出声。



「还好,我还在想是不是他们……」



「野吕田先生,你是不是受伤了?加藤先生呢?」



野吕田上半身的衣服,沾满了血迹。



「那些人到这附近了吗?」



奄奄一息的野吕田并没有回答藤木的问题,不过很清楚就是在指楢本他们。



「虽然不是很确定,不过我想应该已经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了。」



听了藤木的话后,野吕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球似的瘫了,藤木与蓝赶紧检查他的伤口,从肩膀到背部,有两道像是被刀砍的伤口,所幸都不是致命伤。



「加藤先生呢?他怎么了?」



野吕田看着藤木,迟缓地摇着头。



幸好野吕田所拿的项目中,有消毒药和抗生素等药品,还有在「项目一览」中评价最低的毒蛇急救药包,也可以派上用场。



用防止化脓的药绷带包扎后,野吕田马上像死了一般地昏睡过去。这里是个相当宽敞的洞穴,足足可躲进三个人。



「这个人伤得这么重,还能逃到这里去,真不简单。」



蓝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蓝不安地看着藤木。



「这里很危险……」



「为什么?和他们不是已经拉开一段距离了吗?」



「他们大概摸清野吕田是往这个方向逃的,所以收拾妹尾之后,应该就会往这来了吧。」



「但是他们不一定知道这条路啊?」



「那为什么我们觉得会遇到野吕田?何况班谷尔班谷尔这么大……」



「妳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说是推论的啊……」



「不对,我觉得一定有什么必然性的推论才对……」



蓝摇摇头。



「我们原本打算碰运气随便乱走,但实际上却凭着直觉走出一种既定的模式,这点和野吕田一样。」



「但是有很多的岔路,不是吗?」



「尽量绕小路避免走大路,你想一想,我们是不是一直重复着相同的路吧?也就是说我们早就自我设限了,所以在这里遇到野吕田就是最好的证明。」



蓝看着因痛楚而沉睡的野吕田。



「而且更糟糕的是,野吕田大概一路上多少都会留下点血迹吧。虽然我们之前都没发现,不过若是一开始就发现这些血迹的话,我看迟早那些恶鬼还是会找上门的。」



蓝的神情显得十分惊慌。



「或许他们在杀伤野吕田的时候,心里早就有了盘算,所以才没有再追过来。」



「那我们一定得赶快离开这里,否则……」



蓝一脸为难。因为如果带着受伤的野吕田,就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行动了。



「如果他们先去找妹尾的话,应该还可以拖点时间……」



藤木的推测并不是没有道理。对楢本他们而言,比较有威胁性的只有妹尾一个人,所以如果在追杀我们的时候,被妹尾从后袭击就惨了,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会想先将妹尾给收拾掉。



正如楢本自己说的,剩下的就只有没用的欧吉桑和女人。



之后每隔一小时,藤木就会打开收信机,不过丝毫没有再收到对方任何的讯息。



一度,传来一种像是两个尖硬物体摩擦的声音,藤木猜测那是磨刀的动作。



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像是对话的声音,看来楢本他们应该还没找到妹尾才是。



更糟的是,完全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联络到妹尾。只要一句话就好,告诉他现在的敌人到底是谁,也许情势就会有相当大的改变。



藤木叹了一口气,把收信机关掉。



失去游戏机所换来的,难道就只有这些吗?



对了,野吕田应该也有一句游戏机才对。



藤木开始翻找着野吕田的行李,蓝应该是觉得累了,睡得很甜。



幸好游戏机没有坏掉,加上四周十分安静,不会干扰到收信的效益。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知道往东行进的野吕田所看到的讯息内容,而且又多了收信机的备用电池。



藤木开启游戏机,如果没有输入什么新的情报,应该就会维持最初的画面,这样一来,就可以选择阅读之前储存的讯息了。



但是彩色液晶屏幕所显示的,却是个出乎意料的画面。0到9的数字和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以及一行字。



请输入密码。



藤木盯着画面看了几秒,待回过神就把电源关掉,为了避免电池无谓的浪费,旋即把游戏机塞回野吕田的包包里。



藤木搔着头,脑中一片混乱,思绪无法集中,这个讯息该如何解读呢?



一大堆的谜题待解,但没有充裕的时间慢慢思考,到底该怎么办呢?



现在直接问野吕田似乎不太妥当,只能先把自己刚刚看到的讯息先隐瞒,不单是野吕田,连蓝都不能说。



「我一看楢本他们的样子,就觉得不太对劲。」



野吕田一面吃着巴欧巴布的果实,一面说着。



「你……有看到他们的脸吧?」



蓝问他。



「没有,他们遇到我们的时候,为了不让我们看见,就用上衣把整个头包住,他们辩说是为了防晒和防苍蝇……」



「那你怎么会觉得不太对劲?」



「应该是说氛围或是态度吧!虽然没露出脸,但是那种异常锐利的眼光,就是叫人浑身不对劲……」



「那你们有想过要逃吗?」



野吕田摇摇头。



「那时候如果逃走的话,肯定马上会被干掉的,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敏锐的直觉,所以就犹豫了一下,能捡回一条应该说是幸运吧。」



「跟他们一起走了一段时间吧?」



「大概二、三十分钟左右,他们说要带我们去有很多食物的地方,楢本和鹤见一前一后,把我和加藤包夹在中间……」



野吕田光是回想就觉得惊悸,不停地摩擦着双手。



「不说别的,就以他们所说的食物,其实就是指我们两个。把我们带到峡谷的尽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个人就拿着武器,就是那种大型的求生刀和用尤加利树削成的枪,抵着我们……逼着我们自己决定谁要先成为他们的大餐……」



野吕田沉默了一会儿,藤木和蓝面色凝重地静默不语。



「加藤先生好像还没搞清状况,直嚷着叫他们别做这种傻事……楢本就走了过来,虽然因为包着头,所以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猜他一定暗自窃喜吧。加藤先生把手搭在楢本肩上,像是老师在训诫捣蛋的学生似的,这时楢本的上衣突然滑落,现在想想……可能是楢本故意的吧!」



「故意的……?」



蓝的口气带着疑惑。



「因为他们想看加藤先生受到惊吓的样子,还有我的反应。结果正如他们所料,加藤先生看到他们的脸后,害怕地缩成一团……」



三人静默着。



「然后加藤先生就被杀了,是吧?」



野吕田默默地点头。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是藤木心中的疑问。看蓝的表情似乎也有同感。



「加藤先生当场被枪刺死,我吓得拼命往前逃,结果鹤见就从后面给了我一刀,我想准是死定了,但是没想到鹤见并没有再补上一刀,因为楢本出手制止……」



「为什么……?」



野吕田苦笑了一下。



「因为他们没办法一次吃完两个人,这是楢本说的。他说在这种地方,肉一下子就会坏掉,虽然尝试做过肉干,但是都没有成功,所以他们想先杀了加藤,至于我的话,就先砍个无法逃太远的程度,或许这是个比较好的保存方法,但是他们大概没料到,我居然还有力气逃这么远吧。」



藤木心想或许不是他们没想到,不过并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采集丛林野食,和制作陷阱的方法。」



蓝很激动,连音量都提高了。



「我之前的想法错了,就生存游戏这件事而言,避免互相残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他们知道别的东西可以吃的话……」



野吕田摇摇头。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已经不是什么小动物或果实之类的东西,就能满足他们。他们要的是那种猎杀的快感,而且他们已经尝过吃人肉的甜头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蓝难过得语塞。



藤木觉得野吕田的判断是正确的,整个情况就如一开始的讯息所说的,这是一场残酷的生存游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过吃不吃楢本他们,倒另当别论。



藤木起身回到峡谷,仔细探查了好几遍。总觉得光靠收信机追踪敌人行踪,并不怎么可靠。



幸好没有任何异状。藤木回到岩穴,听到蓝和野吕田低声交谈着。



因为两人的声音实在太小,藤木什么都听不到,不晓得蓝直拗地问着野吕田什么事。



藤木很好奇两人的谈话内容,于是打算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打开收信机窃听,但蓝这时正好从缝隙中探出头来。



「呼……原来是藤木先生啊,因为听到外面有声音,就来探视一下。」



藤木点个头笑了一下。



翌晨,野吕田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个文弱书生,不过也许原本体格就不错,所以看起来也人模人样。



看样子应该可以慢慢开始行动了。藤木戴上耳机,从收信机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刚刚跑去哪了?」



「我……只是去那边的草丛晃一下,好痛!对不起……求你不要再打了……啊!」



「你说……你是不是遇到谁了?」



「没有!真的,请相信我,啊!啊!」



「那你干嘛跑回来?」



「因为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还回来干嘛!?明知道一定会挨打,不是吗?」



「可……可是……我害怕啊!一、一个人万一被攻击的话……」



「被攻击是什么意思?」



「别……别再打了!求求你……」



「我在岩石荫下看到一具尸体,聚集了好多苍蝇,看样子伤得很严重,看不出是谁……不过尸体像被啃咬过,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发誓,啊……啊!」



藤木紧张地屏息,看来船冈已经回去找妹尾了。这么说,楢本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了。



「发生什么事?」蓝悄声地问着。



「是……是狗。」



「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草丛对面的山岩上,有五、六只,大概更多吧……一直盯着我看,所以我很害怕……」



「你是说……那些野狗吃尸体?」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野狗,可是野狗会故意把尸体藏在岩石荫吗?」



「啊!别再打了……求你别再……」



这时有个完全不一样的声音,盖住妹尾和船冈的对话。



「嘘!被他听到脚步声就完了,安静点,小心地前进……」



这是楢本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两个人的正确位置,不过看来是已经准备袭击妹尾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说!你这臭小子!」



「我……我没有啊!」



「在那里,正对面。看来船冈被修理得蛮惨的。」



「你会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最好给我老实说!」



「趁现在来个包夹,你绕到另一边去。」



「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吧?」



「先用小弹弓,命中后再补枪。」



「我……我没有……相信我……」



「别给我耍花样!」



「趁现在一次解决,如果只是受伤就麻烦了……」



听到这种对话,总觉得很怪。藤木满是汗水的手拼命地往裤子上擦,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出声警告妹尾,但是虽然听得到声音,却不知他们到底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笨到相信你的话吗?」



「喔!好……好痛!」



「没错!就是要让你痛个够!」



「住手!求你别再打了!」



混着妹尾的叫骂声,收信机里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只是分辨不出是谁的。俨然就像是一步步接近猎物般,猛兽的喘息。



「看你要嘴硬几时!?给我说!」



「就算逼我……没有就是没有啊!要我说什么?」



「给我说!」



「呜……呜……哇啊!」



「给我说!」



「痛……好痛!好痛!」



「给我说!」



「住……住手!」



「还没挨够吗!?」



这时候,妹尾突然尖叫了一声。



这是一场战争的开始,收信机那头不断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混杂着激烈的怒吼声,好像是楢本的声音,可是听不清楚他在吼什么。



忽然一阵凄厉的哀嚎,那种痛苦难耐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呢?藤木专心地听着。因为这场战争的结局,关系着藤木他们三个人的命运。



「你……你们……这些怪物!」



那是妹尾的声音,藤木闭上眼睛。



「不好意思啦!因为你活着只会碍我们的事,所以只有死路一条。」



「……畜……畜牲……船冈……你竟敢背叛我……」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讲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吗?」



楢本抿着嘴笑。



「不过你放心,你的死绝对不是一种浪费,因为你就是让我们活下去的能量。」



「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竟敢吃人肉……」



「啰嗦的家伙,没你哭叫的份啦!」



碰的一声,混着凄厉的尖叫,接着又一次重击声,好像是从妹尾的游戏机传出来的,大概是楢本或鹤见,接二连三地往妹尾身上丢掷大石块。数十分钟后连续听到妹尾的呻吟,不过越来越微弱了。



藤木一阵作呕。楢本他们完全无视对方痛苦的挣扎,用最残忍的方法慢慢折磨着。



「真是的,一点都不过瘾,看来这家伙也不过是个头大了点……」



「还……还好,我差一点就被他宰了。」



又听到几声好像踢尸体的声音,接着是船冈的惨叫,大概又被楢本或鹤见毒打一顿了吧。



「天气这么热很快就坏掉了,还不快点动手。」



野兽般的吼叫,一种满足的嚎哮。接着是一连串金属物摩擦的声音。



「喂!喂!你们在做什么?」



「首先要脱掉衣服,然后先切断手脚部分的关节……」



「等……等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



「鹤见先生,你看看,这家伙份量还真多,比加藤那老头多好几倍哩!」



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楢本或是鹤见已经开始在解剖妹尾了,吱吱嘎嘎熟练地切着肉片,有时还混杂着楢本随兴的玩笑,和鹤见低沉的呻吟。



「喂!你还悠哉地坐在那里干嘛?过来帮个忙啊!」



没听到船冈的回应,恐怕早已吓得缩成一团了。



「你这样坐享其成不觉得很不够意思吗?在这种荒郊野外,没出劳力可就吃不到东西哩!怎样?你听不到说话吗?再嚣张连你也……」



藤木关掉收信机。



再听下去也无济于事,确定妹尾已经遇害了。现在游戏的参赛者只剩下六个人,看来船冈被杀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说,楢本他们鑋的就像书上所说的,就是吃人肉的食尸鬼,那接下来吃的粮食就是我们了。藤木的心情就像是压着几千、几百万吨的石头。



9



漫长的逃难行,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带着身受重伤的野吕田,和之前两个人的速度比起来还不到一半。所以干著急也没有用。



幸好野吕田的血已经止住了,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循着血迹追来。步行约一个小时,野吕田似乎有点支撑不住,不得不休息一下。



「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蓝忧心冲冲。



虽然妹尾遇害的过程听得一清二楚,但还是搞不清楚是在哪个方向。



「不用担心,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藤木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



「而且楢本他们至少会在那里待上一整天,这段时间,我们尽可能地远离有血迹的可疑处。」



「为什么知道他们不会马上行动?」



野吕田的声音十分沙哑。



「从解剖妹尾的遗体到全部吃完,我想应该要花上一段时间吧。」



蓝沉默不语,藤木很想打破这种窒息的静默感。



「再打开收信机确认一下好了,如果他们还在那里的话,就应该收得到。」



为了避免受到蓝的助听器和野吕田的游戏机发出的电波干扰,藤木只好带着收信机跑到四、五十公尺远的地方。



开启电源一、两秒后,藤木有点紧张地频冒冷汗,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楢本的声音。



「……怎么啦?不是肚子饿吗?吃啊!多吃点!」



「不……不用了……」



「你敢吐出来的话,我就把你宰了……鹤见先生,你看看他,居然还装客气。喂!过来帮我一下……」



藤木皱着眉头,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啊?如果说强逼船冈吃妹尾的肉,这又是为什么呢?真不明白。



继续听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



藤木索性关掉收信机,回到蓝和野吕田那里。蓝疑惑地看着藤木,藤木只是简单地说明一下楢本他们现在的情况。



这天终于走了有五公里之远。天色暗暗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必须花点时间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藤木离开营地,独自来到空旷处。天空乌云密布,开始刮起了风,藤木再次打开收信机。



令人作呕的飨宴还在继续着。



像这种天气,不出明天,妹尾的遗体就会开始发臭,所以必须先用火或是土窑过热。



如果将收信机断断续续的情报连起来,楢本似乎已经用尽所有可能拿来升火加热的工具,加上往南的路径所得到的多半是粮食,几乎没有什么求生工具。



如果是原住民的话,应该会用摩擦木头的方式来升火,看来楢本他们大概不具备这样的常识才对。



这样的话,他们可能明天一早就会启程寻找新的猎物。享用了一顿血腥大餐,外加一些备用粮食,至少好一段时间,能让他们专心寻找下个猎物……



藤木越想心情越糟,索性把电源关掉。



拼命地想要安慰自己,绝对不会有事的,应该不会被逮到的。



就算这些人已经成了失去人性的野兽,也不可能像野生动物一样,具有人类不可能有的灵敏嗅觉。况且想在这犹如迷宫的班谷尔班谷尔里,轻易地跟踪到藤木他们,毕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再说,藤木握有收信机这项秘密武器,楢本就算计划得再周详,作梦也不会料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掌握中。



但是,就算握有再多优势的条件,还是挥不去心中的不安。



藤木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最重要的事,不知所措。



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雨,终于停了。



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一股焦味,奇怪的光线,而且很热。



眼前出现了一堆营火,野吕田丢着枯树枝,火上串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大蜥蝪的动物,黑底白网状身,只有眼睛跟尾巴部分是红色的,大概是壁虎那一类的生物。



「你在做什么!?」



藤木跳起来走向火堆,拿起表面已经烤得差不多的壁虎,发狂似地踩着,对着一旁发楞的野吕田大吼大叫。



「你这白痴,是谁说可以生火的?」



「……我起来时,偶然抓到这只蜥蝪,想说这东西至少可以烤来吃……」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知不知烤东西的白烟,可能会成为敌人辨识我们所在位置的一种标记啊!」



「对不起,因为我想这么小的火……而且天气阴阴的,应该不会太明显才对!」



「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野吕田直赔不是。



蓝被吵醒了。



「发生什么事啊?啊,营火……?」



说明事情的原委后,蓝也开始担心起会不会被楢本他们发现。



因为过于紧张,众人面无血色。



楢本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



虽然刚才莽撞的行为被发现的机率是一半一半,但是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现在就出发!」



藤木一面背起包包一面说,因为没有时间可多做其它说明了。



三个人继续默默地往前走着。



总觉得鞋底好像黏到什么东西似的,藤木低头一看。



这附近脚下所踩的不是沙砾,而是那种软软的土壤,经过一整夜雨淋,这土质已经变成黏土状了。



看到一个个印在地面的足迹,藤木彻底地感到绝望。



要一面消除足迹一面前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楢本他们真的被烟引到营地的话,再跟着足迹一路循来,对藤木他们而言,真的是无计可施。



而且足迹不仅可以指示猎物逃往的方向,对猎人而言,还可以从足迹里,得到很多关于猎物的情报。



譬如有多少人?男的女的?有几个人是健康的?几个是有病的或受伤的、体力弱的……



藤木望着天空,如果这时可以下场雨该多好,就能将一切完全消除……



但是天公不作美,和昨晚的霏霏细雨截然不同,今天晴空万里。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抓到的。



当然丢下野吕田不管的话,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而且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了,哪还顾得了别人的死活,更何况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责任。



但是藤木知道自己没办法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心太软了,即使到最后也无法做出这么绝情的事。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答案只有一个,跟他们拼了。只是自己之前都在抗拒这个事实,但是事到如今……



「藤木先生,你看!」



蓝的声音把藤木拉回现实,前方连绵的山岩中有个细缝。里面像是用巨刀劈成V字型的山谷,底部非常地窄,除了茂密的杂草外,还有像围墙一般的橡胶树。



「如果穿过这里的话,或许可以通往另一边吧?」



正如蓝所说的,从入口处望过去,这V字型的山谷,似乎一直通到相当远的地方,也许是山岩的另一边也说不定。



「但是如果在这里马上就没有足迹的话,他们不就知道我们进去这里了吗?」



「我想不会。」



因为今天早上闯下大祸,始终保持沉默的野吕田终于开口了。



「你们看,再往前一点就比较好走了。我们只要把足迹留过去一点,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折回来……」



「但是在折回来的时候,不是又会留下足迹吗?」



「只要踩在之前的足迹上,往后退着走就行啦!」



「原来如此……听起来好像行得通。」



蓝似乎已经完全准备好这么做了。



但是藤木不知为什么还是有点犹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回避这个V字谷。



V字谷……V这文字……



藤木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尖叫了一声,这个山谷的形状或许就是代表毒蛇的记号。



到目前为止,都还没遇到这种记号,所以藤木一直很在意,总觉得应该是个看板或标示之类的东西,但若真是如此,未免突兀了点。



但是如果是自然形成的V字型,不晓得有什么毒蛇警告的人,可能就会闯进去了。就算透露了情报,也会编个「V就是VenomousSnake」的假情报。为了活下去,每件事都必须存疑,都要切实地读出它所隐藏的真实涵义。只能说游戏主办人,是个擅于心计的阴险小人。



「我觉得还是不要走进去比较好。」



「为……为什么?」



蓝很不高兴地大叫着,经过藤木解释后,马上一脸僵硬。



野吕田也是一样,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V字谷。



「不过野吕田刚刚所说的妙计,倒是可以反向利用。」



「什么意思?」



「我们从这里再往前留下两层脚印,走到下面是岩石,不会留下脚印的地方为止。」



蓝张大嘴巴看着藤木,过了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把他们引诱到有毒蛇的山谷,是吧?让他们误以为我们逃到山谷中……」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过试试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现在对于设计陷阱企图加害别人的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尽量不要很明显地看得出有两层脚印,在某些地方,稍微晃动一下会比较好。」



藤木十分赞同野吕田的提议。



「这是什么啊?」



蓝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着。



深红色山岩的表层上,浮着如文字般的白色线条,像是用粉笔写上去的,彷佛是参赛者所踏遍的足迹,弯曲、交错,尽是些绕来绕去的曲线……像极了8这个数字。



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怀疑的余地了,藤木从口袋中拿出笔记本确认。



「排名第8是……致命的东西。」



上面还有蓝从游戏机上画下来的素描,巨大的楔形头部,一团肌肉般肥嫩的身躯,任谁看了都会怀疑是毒蛇的样子。尤其配上那句「长长的毒牙,毒液强力无比」普拉提说过的话。



离开V字型入口后,又绕了几条路,藤木决定找一个隐蔽处暂时落脚。如果因为害怕,随便乱逃的话,只是一种盲目的自杀行为。这种非常状况,保持充沛的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附近的地形相当复杂,而且水边长满了茂密的树群草丛,看来动物群应该相当丰富。



三个人决定分头觅食,因为还剩很多钓鱼线,藤木就在水边布下抓蜥蝪的陷阱。



但是做陷阱也是有利有弊,如果被楢本他们发现的话,马上就知道三个人的行踪了。



因此经过讨论后,决定陷阱只设于三处,而且避免做那种会将猎物吊得高高的陷阱,还是那种不太明显的弹簧陷阱之类的比较好。



藤木突然想起普拉提说过的一段话。



「大致可分为三种陷阱。网子陷阱、交错排列的树木堆陷阱、还有弓箭陷阱,只要是抓大型动物的话,网子陷阱就足够应付了。但是剩下的最后两项,也许是后面也会用得到,所以最好还是熟悉一下做法,至于会用在什么东西,这你们慢慢就会知道。」



到目前为止,藤木实际上做过的只有三、四种的网罗而已,以猎捕大型动物为主的树木交错陷阱,或是枪陷阱之类的,因为规模大又花时间,加上并不是很实用,所以不曾考虑过。



如果楢本他们把我们当成猎物,我们也不得不反向这样对待他们。



存在游戏机里面的讯息,因为电池拔掉后就全都消失了,所以留下来的只有简单的笔记和蓝所画出来的一些图。检讨过二十种以上的陷阱后,决定选择最单纯的掉落洞及弓形陷阱。



藤木看了看手表,打开收信机。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这应该是丛林西红柿。」



「原来如此,吃的东西基本上根本不缺乏。」



「但是已经吃得有点腻了,真想赶快回日本吃一顿象样的食物。」



「再忍一下下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事?」



「……妳这什么意思?」



「别装了,你就是这游戏的主人吧?」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是蓝和野吕田的声音,对话只进行到一半,推断是在距离一百公尺以上的地方。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对话的内容有点奇怪,蓝所说的游戏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最不可理解的是,居然收得到他们的对话,从游戏机发出来的电波非常微弱,照理说,这样的距离应该是收不进来的。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附近藏有转播器,而且电磁波相当强,因为避难所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隐藏机器的地方。



藤木四处搜查,正想放弃时,不经意地往山岩上一瞧,意外发现一个可疑物。



藤木拿起望远镜想瞧个仔细。透过镜头清楚地看到山顶上插着两支天线,而且比在蚂蚁窝的要大上好几倍,也许是主要的转播器也说不定。



如果太在意这转播器,也许会触怒游戏的主办人。而且就算确认过,又能怎么样呢?



藤木回到避难处,三个人开始动手制作陷阱。



掉落洞陷阱的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在地面上挖一个很深的洞,在底部铺满尖尖的刺桧树枝,再用木头或草把洞掩盖起来。



至于弓形陷阱的话,就复杂且危险多了,制作时必须非常地谨慎才行。



藤木叫野吕田和蓝把强韧的尤加利嫩枝先弯好,再用钓鱼线绕个三圈当弦,就成了一把简易的弓。



接下来再用枯干的刺桧树干,作成类似箭,应该说比较类似枪的东西,搭在弓上,然后不断地测试调到可以直接射出的程度。



然后把弓拉满,放上枪,用来固定弓的东西,是用短树枝作成的触动开关,只要将钓鱼线往右方拉,就可以瞄准右正前方,猎物只要一勾到侧面或是正面的线,马上就会被射出的箭刺个正着。



等陷阱做好后,已近黄昏。布下的网罗陷阱,已经抓到了类似小型袋鼠的动物。



因为生火实在太危险了,白天是烟,晚上则是火堆的光芒,比想象中还要远的地方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得已只好生食。如果杀了之后马上吃,应该就不会有食物中毒的疑虑,虽然还是有寄生虫的问题,不过现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迎着朝阳,藤木在笔记本中写入一个新的记号,迎接游戏开始后第二个礼拜的早晨。



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信机。



「距离越拉越近了……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那些家伙应该不会跑太远。而且我们还带着便当,今天或明天晚上再追过去就可以了……」



藤木紧张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快给我过来,船冈,是谁害我们走这么慢的啊?就是你这家伙,拖拖拉拉的,干脆把你利来吃了算了!」



船冈虽然没有任何响应,不过好像还活着,也许因为惊吓过度讲不出话了吧。收信机听到的都只是楢本的声音,像是一幕诡异的独脚戏。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如果收得到的话,肯定是在有转播器的地方,是哪个CheckPoint呢?还是……



「就在那山脚下休息一下好了……船冈,放心,我们很能忍的,已经习惯空肚子了,你说是吧?鹤见先生。」



楢本接下来的话,着实让藤木吓呆了。



「喂!你看看,山上立着两根棒子……应该是天线吧?」



楢本所说的天线,应该就是眼前山顶上那两根。他们马上就要往这逼近了,而且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



会从哪里突袭呢?从前面还是后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鬼天线,不过待在正下方,可能对健康不是很好,不是有暴露在电池波下,容易得癌症的说法吗?船冈你认为如何?不想十年后死于癌症吧?当然我是指你如果可以活到那时候的话……没办法,这里的洞穴应该是最大的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待的地方,并不在这附近。



藤木深吸了一口气,想办法让情绪稳定下来。终于能掌握到一些现况。



他们肯定是在山岩的另一侧,而且是在天线的正下方。



假设从后面追过来的话,虽然有V字谷及陷阱,但如果是平行的路径,那所有防卫线就全部无用了。



藤木抬头望着那唯一的遮蔽物,犹如巨大屏风的山岩,紧密地相连着。所以他们如果要到这边的话,不管怎么绕,都得花上一段时间,所以目前和他们还保持着安全距离。



但只要一想到敌人就在直线四、五十公尺的地方,双腿就会发软。



……想看看他们的样子。



虽然和他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怀疑收信机讯息的可信性,但似乎在不切实的恐惧中,不应该什么都相信才对。



没经过自己眼睛确认过的事,是不可信的。



山岩虽然很陡,但要攀爬也不是不可能。



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很幼稚。游戏的主办人已经警告过严禁攀爬山岩,何况设有天线,如果破戒的话,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再说班谷尔班谷尔的岩层结构异常脆弱,如果爬上去根本就是一种自杀行为。



藤木的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千万不要冒那么大的险,看到他们后,又能怎么样呢?



不如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他们好像晚上才要行动,看来绕到这山岩起码还要花个半天以上,所以必须把握时间,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但是,藤木已经下定决心要看看他们的模样。



等蓝和野吕田起来后,藤木就分派他们去取水,和检查陷阱等要花上一段时间的工作。确定已经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藤木就开始爬上山岩。



小心翼翼地确定好所踩的每一步,白色部分的土质是最脆弱的,至于橘色或黑色部分,只是表面覆着一层较坚硬的物质,也不能叫人放心。总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完全撑住全身的重量。



只能不断地鼓励自己,绝对可以的。



以前看过法国业余登山好手攀爬峭壁的惊险画面,完全没有任何支撑点,就靠着一条纵走的龟裂缝隙,手脚并用沿着近乎垂直的山壁一步步往上爬。



可以爬上这种地方的哺乳类生物,除了人类还有猴子,应该就没有了吧。在完全不使用任何道具的情况下,靠着人类的意志来创造奇迹。



藤木不小心低下头,下半身就开始发软不听使唤,就像一只重心不稳的壁虎贴在岩壁上似的,靠着的只是那一点点的平衡感和岩石表面的摩擦。



藤木感觉自己好像已与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融为一体,因为不单是四肢,全身和岩石表面摩擦,浑身早已血迹斑斑。



终于手摸到了山顶。



手腕肌肉早已呈现无力状态,指尖还淌着血,不过总算是爬完了。



眼前就是天线,电缆的前端有个像是转播器的东西。



爬到山顶后,藤木依然保持低姿势,偌大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着,虽然是一大清早,但是刺眼的光线照得背好热。



站在这制高点,班谷尔班谷尔的美景尽收眼底,弯曲的山岩迷宫延续到遥远的另一头。有一只大老鹰在另一边的山头上盘旋着。



除了眼前这两根天线外,视野所及之处都不像是人造物。



藤木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另一头真的就是教科书中所说的那种断崖峭壁。



就在那里。



楢本、鹤见、船冈三个人。



人类对于正上方的视线感觉特别迟钝,但是他们这么简单就注意到天线,可见反应异常敏锐。



首先确定一下太阳光的角度,怕望远镜的反射光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藤木将镜头放大一百二十倍,他们的脸顿时看得一清二楚。



藤木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即使已经没吃FS饼干了,但是楢本和鹤见的面貌还是不断地改变。



突出的眼球闪着锐利的眼神,几乎不会转动,嘴边吐着白沬,口水不断地滴落,像是颜面神经已经失调的状态。



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覆盖在他们头上的无数个肿疱。



大概是因为吃得很饱了,所以看起来精力旺盛,嘴唇像抹过血般的鲜红,但是上面覆满了八大块像是大面疱的东西,可怕得无法形容。



藤木脑中浮现一句谚语:自食恶果。



也许是因为连续吃了很多不应该吃的东西后,引起贺尔蒙异常。或者是因为摄取了过多储存在人体中的高污染物质造成的结果。



不管怎样,他们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已经完全变成了食尸鬼的模样了。



坐在一旁的船冈,看起来也很悲惨。



头发几乎掉光,只剩东一搓西一搓的,有可能是饥饿性脱毛症,或是自从被楢本他们囚禁后,压力过大所造成的吧。



船冈双手被铐着,脖子上还绑着绳子,绳子的一端由鹤见握着,所以根本没机会逃走。



船冈的肚子涨得大大的,应该不是所谓的慢性饥饿状态,想必是楢本硬是把妹尾的肉塞到他胃里的缘故吧。



藤木戴上耳机,打开收信机。



「如果朝那烟的位置一直往南走的话,应该马上就到了,搞不好他们会比我们先到吧?」



鹤见好像在回答什么,可是藤木的耳朵只听到野兽般的吼叫声,第一次同时看到他们的样子和声音,藤木有种从背脊直凉到头顶的感觉。



「鹤见先生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加快脚程,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他们逃得更远,看来还是先减轻点负担吧。刚好肚子也饿了……」



藤木想再稍微探出身体的时候,手边的岩石忽然崩裂,重力加速度地滚落山。



藤木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齿间不断发出喀喀的声音。



最后所看到的影像,一直挥之不去。



抬头望着自己方向的楢本,那得意的笑容,那眼神。



巨大的眼白浮现出一道像青蛙卵般细小的彩虹。



蓝和野吕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藤木。



「你到底在干什么?居然偷偷地爬上山崖!?」



「游戏的禁止事项中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



一看到藤木的表情后,两个人立刻闭上了嘴。



「马上出发。」



「为什么?」



「他们就在这山岩的另一边。」



只要这句话,两个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要往哪里逃?」



藤木望一望整个峡谷,两边都是没有缝隙的山岩,只有往前和回头两种选择。



「他们打算往南边超过我们。」



「这样的话,我们还要折回北边吗?」



藤木想了想,铁定被楢本他们发现了。当然也会怀疑自己所说的话是否已被窃听。



答案是否定的,只要他们不知道游戏机里装有窃听器和收信机这玩意儿,就不会觉得山岩上的男人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突然发现耳机传来沙沙声,原来是因为拼命逃跑而忘了关上收信机。



但是藤木改变主意,戴上耳机。



「在这里吃便当吧。鹤见先生你肚子饿了吧?便当,便当……嗯?怎么了?船冈,你为什么在哭?啊!我知道了。你也想吃便当吧?但是不行,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因为一个人是没办法扮演两个角色的喔。」



传来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鹤见先生,准备一把刀子就可以了,这家伙应该比较好处理,不过肌腱好像比较硬,不太好切。」



可以听到船冈的啜泣声,越来越大。



「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好像有人对我们的大餐很感兴趣哩!既然这么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吧。最好透过天线播放到全世界……」



藤木十分惊讶,原来楢本误以为他是设计这游戏的人,不过想一想,好像挺理所当然的。



楢本他们一直觉得有人在监视他们,而且也知道不能爬上山岩的禁忌,所以应该不会联想到是自己想抓的猎物出现在眼前。



「怎么啦?现在才后悔得悲痛欲绝吗?是不是想如果不背叛妹尾就好了?是没错啦!妹尾至少不会把你当便当吃了,但是你也是因为吃了妹尾的肉才变得这么肥,看起来很美味咧……」



楢本又是一阵狂笑,藤木觉得很恶心,原来他们的打算是硬把妹尾的肉塞入船冈嘴里,将船冈当成活体仓库。



「别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嘛!我们可不是有这种特殊癖好,只不过想让你觉得更害怕,因为你是我们的便当,便当就要有便当的样子。害怕了吗?太好了,让你更恐惧,这样一来,你的血液里就会不断释放出肾上腺素,口感会更棒哦!你知道吗?为什么猎物会比家畜来得美味就是这个原因,我们的祖先都是这样尝到真正的美味……」



「救命啊!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女儿……」



听着船冈那痛不欲生的求饶声,鹤见开始狂笑,野兽般的呻吟声一下子又回到人类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藤木关掉收信机,因为再听下去也没用。



现在,游戏参赛者就要从六个人减为五个人了。



结果,藤木一行人决定继续往南前进。如果再往北的话,虽然可以暂时拉开距离,但是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楢本跟鹤见今天应该都会将时间花在解决船冈的遗体,就算要行动也是等到晚上,这段时间绕过南边,超过他们应该是最佳选择。



走了约莫三十分钟后,看到一个山岩的缝隙,有条西向的小通道就是通往楢本他们所在之处。



南下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如果往北的话,楢本就会先通过这里,很容易就会被他们追上。



在楢本可能会经过的地方,尽量不要留下任何脚印或是痕迹,这点必须相当小心。



太阳下山了,三个人决定不休息继续行进,因为天一黑,楢本他们或许就会开始行动,所以现在尽可能将距离能接多远就拉多远,一直走到前方是死路为止。



果然日落后没多久,收信机就收不到楢本他们的声音了,想必他们已经急着上路了。



「他们该不会往这个方向追来吧?」



听得出蓝心中极度地恐惧。



「不知道,不过先往北走就是了。」



问题是,感觉好像在绕回头路。



「他们的移动速度一定比我们快。」



野吕田十分担心。



「之前因为带着船冈,所以前进速度比较慢,不过现在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别再讲了,光想这些也没有用啊。」



「不……对你们来说我是个包袱,如果只有你们两个的话,应该可以走得很快的。」



「你想说什么?」



蓝觉得野吕田怪怪的。



「你们不要管我,先走吧。」



藤木不敢相信野吕田说的话。



「……但是,你要怎么办?」



「我想再跟他们谈一次。」



「你在说什么啊!?你应该最清楚他们根本就无法沟通,不是吗?」



野吕田停下脚步。



「总而言之我想试试看,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先走吧。」



藤木叹了一口气,难道就眼睁睁地丢下他不管吗?



但是内心却浮现另一个冷静又透彻的想法,可以说是个求之不得的计划。这样下去的话,铁定三个人都会完蛋,如野吕田所说的,他们没了牵绊就会行进得更快。更好的情况就是,楢本他们得到野吕田这猎物后,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心里应该不是这么想吧?」



蓝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我不懂妳的意思……」



「你是想救自己吧。你一定知道有什么获救的方法,是吧?」



「……我不懂妳的意思……?如果我真有办法的话,我们三个人早就……」



「不是,是只救你一个人的方法。」



藤木看着一脸疑惑的野吕田,又看看蓝那盛怒的脸,虽然蓝说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找碴,但或许是真的。



「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你问他吧,因为他就是游戏的主人。」



游戏的主人……这句话早上也听过。



在角色扮演的游戏中,负责游戏进行的人就称为游戏的主人。除了熟知游戏规则外,还可以伪装成游戏领导人,或是分配每个人的工作,让游戏顺利进行,必要时还可以随时加订新的游戏规则。



但是说野吕田是游戏主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藤木纳闷的是:为什么蓝会知道这个名词,在说明「火星的迷宫」时,蓝似乎对游戏书或是RPG这类东西一点概念也没有。



「妳一定对我有什么误解了。」



野吕田保持冷静的口吻。



「我没有误解,打从一开始就是你安排这场游戏,如果你不是游戏的主人,就不会在一开始全员集合时,那么主动地扮演领导者。」



蓝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你所谓的游戏主人到底是指什么?该不会是只有妳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事吧?」



「别再装蒜了!」



藤木想起打开野吕田的游戏机时,所出现的「请输入密码」的字眼。



难道这就表示他是蓝所说的游戏主人吗?不过至少就感觉而言,野吕田的状况和其它的参赛者的确不太一样。



「最可疑的就是升火这件事,在那样的情况下,可以很自然地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我想你智商不至于太低吧?」



「妳是什么意思?」



「分明就是故意让楢本他们知道我们的所在位置啊!」



藤木思绪一片混乱,一时之间的确浮现了这么多的疑问,但有些地方还是有点矛盾。



「这么做,对野吕田有什么好处吗?连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了,不是吗?」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游戏。」



蓝的口气十分坚定。



「如果我们都逃到很远的地方的话,游戏就变得单调无趣,至少有人是这么想的。然后偷偷下指令给真正的幕后主使者。」



「指令?」



「胡说八道,妳也太疑神疑鬼了吧,简直不可理喻。」



野吕田摇摇头。



「周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被怀疑的对象,会参与陷害自己的阴谋,也不能说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可是我……」



突然间,一阵尖锐的声响划破了夜空,大家的视线集中在距离约四、五公尺远的地面。



藤木一瞬间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地面莫名其妙地插了一根细长的棒状物。



太阳下山后,过了整整两个小时,因为是新月,所以射进谷底的只有微弱的月光。



藤木本能地回头望着谷底,眼前是一条漫长且无尽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路径。



走近一瞧,原来是支长约四十公分的长箭。



「是弓枪……」



难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不成?这样一切不就完了。看来楢本杀了妹尾和船冈后,就带走他们所有的武器。



而藤木他们手边仅有的只是一把小小的柴刀,还有薄荷喷雾剂而已,如果要对抗的话,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但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如果是那种高性能的弓枪,起码有一、二公里远的射程。也许他们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射,所以根本没有瞄准任何目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还有点希望……



但是藤木的一线希望,下一秒钟就被粉碎殆尽。



「喂!等等!是我,野吕田!我有点跟你们说!」



野吕田突然拼命狂叫起来。



一片漆黑中没有任何响应,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有听到。



「我们走吧!」



蓝抓住藤木的手腕,藤木才回神过来。



「现在只能逃了!快!」



两个人死命地往前跑,沙砾上发出杂沓的脚步声,因为四周一片漆黑,所以跑起来格外惊险。只要踏空一步可能就会跌得伤痕累累,但是比起后头等待的厄运,这点辛苦根本就微不足道。



「喂,你们听到了吗?我想给你们一些建议!相信我,请你们听我说!这游戏已经……」



野吕田还继续大叫着。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回头一看,野吕田的腰像快要化掉似的,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听不太到什么声音,也没看见他身上是不是插着箭。



藤木对自己的冷酷无情感到恶心,因为如果他们放了野吕田的话,自己绝对无法逃出他们的手掌心。



如果楢本他们能停下脚步的话就好了,他们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新鲜的肉,就这样腐烂吧……



两个人在漆黑的谷底,拼命地往前跑,宛如一场恶梦在现实中上演。



恐怖的感觉让双脚越来越沉重,藤木只能死命地鞭策自己。



绝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要死也要回日本死。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莫名其妙地被杀死。无论如何,就算死,也要死得有意义。



楢本他们随时会从漆黑中窜出,但是过了许久,并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脚步声。



蓝痛苦地喘着气,藤木也停下脚步,完全不知道已经跑多远了。



藤木往后张望着,什么也看不到。



那两个恶鬼不那么急,一定是有把握可以追上来。



隐隐约约随风传来楢本那刺耳的笑声,像是朝着这边大喊着什么似的,但就是听不清楚,既然声音还那么远,就表示他们还留在射杀野吕田那附近。



「他们故意的……」



蓝恨恨地说着。



「竟然会觉得猎杀他人是一件快乐的事。」



楢本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对猎物会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影响,知道自己所占的优势,摩拳擦掌准备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当蓝调整好呼吸,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藤木忽然抓住她的手,这举动让蓝吓了一跳。



藤木将手放在唇边,左手指着山岩。



「你的意思是……爬上去?」



藤木点点头。连自己脚底下都看不清楚的黑夜里,要爬上有如砂糖糕点般脆弱的班谷尔班谷尔山岩,怎么想都是一种疯狂的举动。



也许是一种直觉吧。总觉得那是唯一的活路,现在非得这么做不可。



「真正的胜算就是疯狂」,这句话掠过藤木的脑海,这是一个取代游戏理论的新理论,解说关于戏剧性理论的一篇文章标题,如果只扮演一个按照规定行动的游戏者,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很意外地,蓝并没有反对,完全听从藤木的判断。她非常了解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讨论与辩驳了。



之所以会选择左边的山,是因为它的斜度不是很陡,而且山壁上有几个突出的岩棚,可以一边爬一边休息。



藤木已经有过一次攀登的经验,多少抓到了攀岩的要领。张开四肢,紧紧地贴着山壁,慢慢地横身前进,抓到比较容易爬的地方后就攀住岩石,用脚的内侧摩擦着岩石的表面,将身体往上拉,虽然手臂不是很有力量,但是多亏这两个星期的惊险之旅,体重迅速减轻了不少。



蓝很快地从后头跟上来,就女性而言,她算是手长脚长,有肌肉,运动神经相当发达的人。



后面时而传来楢本的声音,哼着像在笑又像在唱歌般奇怪的调子,如果说还没往这方向追来的话,那或许还在进行野吕田的遗体解剖作业。



但是楢本为何一直不停地吼叫着,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两、三分钟后,两个人终于爬到了高约十五公尺左右的岩棚上,俯身往下望的蓝,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藤木也将视线移向谷底,全身顿时僵直。



那个有个驼着背的男人身影,双手拿着像是弓枪与求生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暗的谷底。



看来这男的在蓝与藤木发现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又听到楢本奇怪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原来如此,藤木终于明白了。



原来楢本想用声音来干扰,松懈藤木他们的警戒心,然后在我们放慢速度的同时,鹤见就瞬间逼近杀个正着。



虽然这技俩稍微愚昧和单纯,但藤木他们差一点就中计了。



如果没有爬上山岩的话,不就早已被他们追上了?



藤木对于自己居然敢轻易地打破游戏禁忌,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或许是无意间识破那两个家伙的陷阱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停止呼吸,赶紧缩回身子。鹤见的注意力好像完全集中在前方,并没有将视线落在岩壁上,以极度安静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前进着。



直到鹤见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约莫一分钟后,藤木和蓝才开始继续往上爬。



原本想说爬上山顶就能够喘一口气,结果又面临到两难的抉择。



往前走还是掉头往回走。



如果想要超越对方的话,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



就是穿越楢本他们的正侧方。



10



天色未明,两个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远方的山顶上插着两支大大的天线。



选择在这里休息的理由有三个。



第一,这里适合扎营。第二,有天线的话,收信的效果会比较清楚。第三,之前做好的一些陷阱,不管是洞穴或是弓箭,经过确认后都还保持原本的状态,可见这附近应该没有任何会落入这种陷阱的大型野生动物。



一钻近避难处,两个人就依偎在一起小睡片刻。



因为收信机一直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藤木觉得不对劲,所以决定还是开着电源,而且戴上耳机,当楢本或鹤见逼近的时候,就可以有所警觉。虽然会消耗极大的电量,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总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



徘徊在梦境与现实间,身体虽然是在休息,但是强烈的危机意识却逼得自己无法完全进入梦乡。



就像是将清晰的梦境,与白天所看到的幻觉,混淆在一起似的。



灵魂咻的脱离了躯壳。



走出洞穴,刺眼的阳光照亮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



藤木身子轻飘飘的,飞向天空。



鸟瞰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到处都像是迷宫般的连绵山岩,以线色的草木为背景,橘色与黑色的对比显得特别明显。山岩的外侧就是宽广的草原地带,对面有个大湖,和其它山脉。



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自己是猎人。



追着逃走的猎物,经过一夜的狂奔疾走,疲劳使得双脚无力,眼睛昏花,汗水直流,被一堆丛林苍蝇死缠着不放。



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有个明确的目标,要追杀两个逃走的人类。生杀的欲望让身体痛苦难当,舌头上残留的肉味,像麻药般地控制着意识。



杀掉,一块块肢解,吃掉。



脑子所想的只有这些。



急促的呼吸声。



猎物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沿着山脊逃这种小技俩,相反地或许是个失误,因为当再一次下到地面后,就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



想必此刻一定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两个恶鬼给远远的甩在后头,所以才能熟睡着。



等等,现在就过去了。



虽然已经吃得饱饱的,但是又开始觉得胃勒紧全身,像着火似的一股强烈的饥饿感。



已经无法忍受了。



耳朵深处回荡着野兽般呼吸的声音。



藤木吓了一跳,惊醒过来。



现在听到的声音……不是梦。



藤木押住耳机,没错,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的确听到了,是人呼吸的声音。



来了,他们来了。游戏机所发出来的电波,收得清清楚楚。



藤木把蓝摇醒,蓝一脸睡眼惺忪,很不高兴地瞅了藤木一眼。



「来了吗?」



看到藤木点头,蓝脸色发白。



「在哪里?」



「还不知道。」



「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藤木将头探出洞外,耳机传来像是风箱般的呼吸声。



想起梦里的内容,也许是一种无意识的警告。的确当自己走下山岩后,并没有留意到脚印的问题。



但是如果真的循着脚印追来的话,不就正好是个机会吗?因为来这里的路上,只能经过茂密的丛林,然后在那里埋着之前布下的两种陷阱。



藤木将身体贴往地面,往丛林深处张望,还是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他们穿过了两种陷阱。耳机中不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野兽般的吼叫声。



奇怪的是,没有听到楢本的声音,如果两个人是一起行动的话,应该会交谈才对。



难道这又是什么诡计吗?藤木心中突然涌上这样的念头。让我们误以为敌人只有一个,然后另一个再从另一边逼近……



但是冷静思考后,觉得这种解释并不合理。首先得先识破游戏机里面装有窃听器这件事,从情报这点来看,楢本他们并没有跟上,所以应该不会连这都想得到。



敌人小心翼翼地进入丛林,慢慢往前推进。



丛林入口处,地形比四周稍微高一点,也有可以躲藏用的大岩石,这也是藤木看中这地方的理由之一。



可以躲在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敌方的一举一动。



还没发现任何东西,藤木继续等待着。



被尖锐的鸟叫声给惊醒。



耳机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没想到即使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打瞌睡。



停在刺桧的树梢上,正是那深红色鶑。尖锐的鸟呜像是一种警告的讯息。



危机已经逼近。



藤木悄悄地从岩石后探出头来。



敌人已在五十公尺前方处,正一步步向这里逼近。



即使肉眼也可以认出,鹤见并没有带着什么弓枪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行李包好像也是空空的。大概是想让自己身子轻盈点,走得快一点吧。只有一把可以当作武器的求生刀挂在腰际。



藤木趁还没被发现时,赶紧退回去。



看来大概是楢本留下来处理野吕田的尸体,或许是觉得鹤见一个人应付就绰绰有余了吧。



鹤见这男的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因为长年从事劳力工作,体格相当强健,就算赤手空拳跟他打架,也未必赢得了。



看来,只有把他引到陷阱里了。



因为在丛林里来回走了好几次,所以足迹早已成了一条小径。猛一看很像是野兽留下的,但这点小技俩应该骗不了鹤见才对。



丛林的入口处,传来叶子摩擦声。



是鹤见,他进来了。



藤木本能地向后退,已经没有机会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了,现在只能凭声音来判断。



带上耳机。



一清二楚,就在丛林入口处附近。



但是声音相当微弱,可能是电池快没电了。



藤木不断祈求着,至少也等这一切结束。



意外地,鹤见相当谨慎。一步一步确认过四周的情况后,才继续前进。



藤木觉得鹤见应该就在坑洞的前方,从叶子的摩擦声或灌木树梢的沙沙声,感觉得出来。



但是就是没有出现。



也不可能停下来啊。从耳机中隐约可听见,鹤见小心翼翼往前进的声音。



难道是往旁边走了?



对方或许会怀疑一些刻意掩盖的痕迹。



尽管如此,在丛林里行进一件相当辛苦的事。



不,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讨厌脸或手被荆棘刺伤的话,还可以采匍伏前进的方式。



藤木感到相当不安。



全神灌注地听着收信机里的声音,果然应验了藤木所想的。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已经逼近了,不过完全掌握不到会由哪个方向窜出。



虽然想将敌人引诱到一个适当的地方,但是在这里应战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藤木伸手摸着口袋里的催泪瓦斯和特殊警棒,这两样根本就称不上是武器。



藤木心想,至少有把柴刀就好了。但是因为顾虑行动上的方便,只带了些基本防身用的东西。或许潜意识里,就是想避免和敌人硬碰硬。



只要能把敌人引诱到陷阱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这样不但可以免除危险,也不用花费任何力气。藤木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种美梦。



藤木刻意压低身子,查看四周。



耳机里传来风声、鸟呜声、还有草丛沙沙的声音。



总而言之,再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藤木又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希望敌人能真的中了陷阱。



弓箭陷阱的线非常细,为了防止脚被勾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地走。



前方传来声音。



有人在那里。



藤木吓得脸色发白,因为这声音是从比自己还要接近避难处的地方传来的,意思是对方也许已经闯关成功。



莫非鹤见已经绕过来了,但是匍伏前进的方式不可能那么快才对……



灌木摇了一下。



藤木反射性地抽出特殊警棒,用力一甩,棒筒上锁的金属声,响彻丛林。



蓝突然从灌木丛中冒出。



来做什么啊!快点回去!这里很危险……



「危险!后面!」



蓝大叫。



藤木迅速转过身子,开始喷洒催泪瓦斯。



无色烟雾弥漫开去,满是刺鼻的臭味。



鹤见打算从草堆里爬起来,却被藤木喷个正着。



鹤见一面吼叫,一面以握着求生刀的右手护着满是肿疱的脸。



就是现在。藤木展开连续猛政,想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勇气。藤木以特殊警棒往鹤见的手腕劈下去,结果没有瞄准,打到指关节,但是鹤见还是痛得哇哇大叫,求生刀也掉了下来。



接着再用特殊警棒往对方的头部,重重地劈下去。



不,不是用打的,是用戳的……



这时彷佛听到妹尾的声音,藤木心想这下完了。



鹤见紧抓住藤木的手。



藤木死命地将催泪瓦斯,喷在那像是经过特殊化妆的怪脸上。



连藤木自己也被臭味所刺激,熏得连眼睛都张不开,想必对方更不好受。鹤见痛苦地闭着眼,歪着脸,露出牙齿。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真的很诡异。但是鹤见就是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藤木的骨头像快被他捏碎似的,连手中的特殊警棒都掉了。



鹤见迎面给了藤木一记痛击,本以为被警棒一挥,这恶鬼的手指应该会骨折……



藤木痛得摀着脸,接着又是一记,藤木痛苦地吐着胃液,在地上打滚,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鹤见一手举起藤木的身体,发出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只闻到一股非常刺鼻,像腐败的肉般的口臭。



藤木早已眼冒金星,头部又挨了一记右勾拳。



虽然没有正中太阳穴,但是也让藤木差一点因为脑震荡而昏死过去。



接着,鹤见又用右脚不停踹着藤木,踹得藤木左边的大腿都麻痹了,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鹤见又发出满足的吼叫声。



藤木再也提不起任何斗志了。



虽然两人体格差不多,但显然臂力有差。一定要将对方击倒的意志,已经无法和痛苦相抗衡了。



藤木失去了武器。



一定会被恶鬼打死的。



忽然藤木的指尖像是碰触到什么。



是弓箭陷阱的线。



藤木迅速地贴着地面,拼死地想抓住线。一剎那,鹤见使出怪力,藤木的身体像是气球般浮在半空中,但他还是死命地以指尖拨弄着线。



然而,陷阱并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没办法了……藤木觉得末日就在眼前……鹤见又开始死命地踹着。



没气了,身体向前飞去,又被拉回。



丛林间响起了一阵微小的声音。



头发感受着风的流动力。



鹤见忽然失去了浑身的怪力。



没多久,一道湿暖的液体,顺着藤木的肩膀流下,彷佛听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原来是手制的枪,漂亮地刺穿鹤见的喉咙,混杂着泡沫的血液,不断从嘴巴和喉咙的伤口处溢出。



鹤见望着天空,几乎染成鲜红色的身体,还不断地淌着血。



不久,鹤见就如同棒子般硬直地往后倒下。



藤木呆坐在地上。



张大着眼,直盯着已无法动弹的鹤见,虽然知道鹤见已经死了,但还是会担心这恶鬼是不是又会起死回生。



极度恐惧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藤木看着蓝。



蓝直盯着鹤见的尸体,眼神混杂着恐怖与厌恶,和那种拼死命终于成功的喜悦。



游戏机里的画面,满是「BadEnd」的文字,跟安部芙美子的时候一样……



藤木关掉电源,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设计出来的,但是连这玩意儿都能知道持有者已经死亡,并且还一副幸灾乐祸样。



藤木抽出电池换到已经快没电的收信机后,就顺手将游戏机丢到草丛堆里。



「……对不起。」



蓝说。



蓝对于自己擅自跑出避难处的事道歉,但是似乎有非得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没关系。」



藤木淡淡地回答。蓝却一脸消沉的样子。



藤木开始翻找着鹤见的行李袋,除了游戏机外,几乎没有其它可用的东西,唯一的收获,是在外侧口袋找到的香烟盒,里面只剩两支,可能是因为火柴和打火机都用完了,所以才剩下来的。虽然藤木平绝对不抽含薄荷脑的香烟,但是这种非常状况,确是个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抽出香烟,发现盒侧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迟疑了一下,藤木还是用火柴点了烟,火柴也所剩无几了。



一种不真实的清凉感,将烟吸入肺里,再慢慢地吐出来。



只要一深呼吸,肚子就会隐隐作痛,左边的太阳穴和大腿都还呈麻痹状态。



鹤见那张可怕的遗容,不时地浮现眼前,犹如坏掉的古井的汲水器般不断地吐出血来,直到全部吐完才肯甘愿地死去,像是在进行着他的最后一项工作……



已经够了。



藤木把香烟弄熄。



「你还在生气吗?」



蓝心虚地问着。



「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听到藤木这么说之后,蓝才稍微放下心来。



「太好了……这样,就只剩一个人了。」



「什么意思?」



「为了我们能够抵达终点啊……」



蓝的语气还是吞吞吐吐。



我们,接下来或许就变成「我」了。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保护我们而已。」



「我知道,但是楢本一定会来攻击我们的。」



「所以要把他杀了吗?」



「不。」



藤木看着蓝。



「我并不是自命清高,只是如果想活下去的话,只有这方法,但我还是无法接受。」



「你是指什么?」



「我是指我们这样互相残杀,不就中了设计这游戏的家伙的意图了吗?」



「那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可想吗?」



「没有,我已经厌倦了,不想再玩下去了。」



蓝目瞪口呆。



「不玩了?那你的意思是……?」



「逃出班谷尔班谷尔啊……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



「但是……你不怕惩罚吗?」



「这我当然知道。」



蓝沉默着,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我要往东走去收集粮食和水,妳如果不想跟来的话,留下来也没关系,我会把游戏机和收信机留给妳的。」



「你在胡说什么啊?」



蓝大叫着。



「你忘了还有楢本吗?你打算把我一个留在这里?」



「我要走了,要不要跟来妳自己决定。」



蓝犹豫了一下后,僵硬着表情点点头。



蒙蒙细雨打湿了整个班谷尔班谷尔。



水滴沿着草木的叶子掉落到大地,红色的岩石经过雨水的湿润,渐渐地变成深红色。



去了数公里后,到了班谷尔班谷尔的东边。



藤木拿起望远镜确认一下四周的地形。目光所及的一片红茶色平原中,散布着草丛与灌木林。



「总之先往正东方直走就是了。」



藤木抬头望着天空。



「这里或许很难找得到丛林野食。」



「但至少不需要担心食水问题。」



「嗯!」



要担心的是今天晚上的落脚处,这里不同于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看不到什么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只能找个适当的地方随便挖个洞。



而且,还有一件事。



藤木看看地面,光是下小雨,土质就已经相当松软,所以绝对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倒不如来个倾盆大雨,把全部都给洗刷干净,但是那样的话,就更不容易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淋着雨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或许这条小溪原本就不存在,挟着褐色的泥土,水势相当汹涌,雨量一增多的话,就会流得更湍急。



藤木这时终于了解,所谓遇到雨季,班谷尔班谷尔的交通就会完全瘫痪的意思。就连四轮驱动车都很难前进。



藤木突然想打开收信机听听看,结果什么都听不到,只好苦笑了一下。



这一带没有转播器,收信机就无用武之地了。意思就是,已经从这游戏抽身了。



再沿着河川往北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渡河的地方,踩在凸出的岩石上,一路跳着过去,就体力而言,这绝对算是激烈的运动。



或许因为天气过于闷热,雨也不是很大,但是水已经完全把衣服打湿了,粘湿地贴在皮肤上。加上体温不断地降低,藤木觉得不同于往常,体力消耗的程度特别快,不用说,蓝更是一脸的疲惫。



「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藤木环顾四周,看不到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类似小土丘的地方,用柴刀在上面挖了一个洞,水还是无情地滑成串流出,洞里面也是湿湿的,不过至少比直接当个落汤鸡来得好。



藤木和蓝依偎着,内衣湿湿地黏在皮肤上,相当不舒服,但也只有忍耐了。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整整睡了八小时以上。



藤木对于自己的贪睡感到极度恐慌,紧张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起来了!我们要马上出发。」



摇一摇睡眼惺忪的蓝,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



……敌人正逐渐逼近着。



那家伙正循着我们的脚印追来。



藤木的不安,马上传达给蓝。



「楢本……?」



「没错,或许我们睡着时,就已经拉近了相当的距离了。」



「但、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来到班谷尔班谷尔的外围弓吗?他应该知道如果违背警告擅自逃出来的话,会有很重的惩罚的,不是吗?」



蓝神经质地拨弄着塌在前额的头发。



「我们是放弃了游戏而逃出来的,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后的胜利者不就是楢本了吗?那他还有必要追我们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并不一定就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游戏主办人所期待的结果,也不是楢本所希望的,现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想杀了我们。」



蓝沉默不语。



「楢本应该早就发现鹤见的尸体了,这样他就可以先填饱肚子,不像我们是要采集丛林野食,所以他有可能循着脚印追上来。」



蓝脸色发白。



「走吧。」



藤木催促着蓝,一旦被发现的话,就逃不掉了,而且这里不像班谷尔班谷尔那样的迷宫,在这种一览无遗的平原,根本没什么花招可以耍。



两个人拼命地往前跑,一定要尽量拉开些距离。



天亮后没多久,开始了日射地狱。



原本湿答答的衣服没多久就全都干了,也不用担心体温下降会引起感冒。



但是毫不留情的强烈日光,却让藤木和蓝的体力消耗更大。



还是得找个地方先躲一下,不过实在很难。



结果还是继续顶着大太阳,在炎热的草原中行进。两个人不停地喝水,用水浇在发热的头和肩膀上,保险套装的水马上就见底了。



藤木已经受不了这种修行仪式,昨天明明水源是那么的充足,而今天却面临无水的困境。这附近不要说河川,就连积水的小坑也没有。



日正当中,疲劳与口渴也达到了极限。



班谷尔班谷尔里的植物,切开茎的部分还有水份可以饮用,但是这里却完全看不到这种植物。



蓝嚷着要休息,想想到目前为止,蓝从没主动这么要求过,可见她真的是相当累了。



这一带的土壤好像含着什么特别的成份,比班谷尔班谷尔还要艳丽的深红色,与树木或草的颜色刚好呈对比,看起来特别显眼。



再往前走,看到一棵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刺桧,虽然当不成树荫乘凉,但多少可以挡一下,两个人就像全身瘫痪似的躺在树下。



睡意马上袭来。



害怕醒的时候,楢本就站在面前。



恐惧与睡眠的欲望激烈地纠葛着。



但是,一切都是无法预知的事。



有点半途而废的心情,光想一些无济于事的事也没有用。



两个人就像失去意识般,沉沉睡去。



当意识恢复时,发现脸上方有个黑影,是个容貌魁武的男人的脸。



黑鸦鸦的脸,眉毛骨向外凸出,深陷的眼窝,黄浊的眼睛闪闪发光,还有那塞得下拳头般大的嘴,露出白白的尖牙,尤其是那一头又灰又硬的头发,蓬乱地竖立着,下巴留着像玉米胡一样的络腮胡。



会被杀的。



一剎那,身体害怕得无法动弹。



但是,这不是楢本。



到底是谁?



那男人看到藤木张开眼睛后,说了一些话。



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他说的是英文,好像是说「Areyouright?」



额头上盖着一条湿毛巾。



蓝也醒了,苍白着脸看着那男的。



那男人用澳洲腔英文拼命地问问题,但是依藤木的英文听力,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算藤木以前待过知名的证券公司,但没有调任海外部门的经验。



也许他是在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等问题。就算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藤木看着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感觉像是澳洲的原住民,也许对不熟悉的亚洲面乳感到有点畏惧,但是如此亲切的态度,应该是个善良的人才对。



藤木还是无法轻易地去除警戒。



因为还没确定这男的是不是这游戏的一环,也许是主办人知道藤木他们企图逃山班谷尔班谷尔,所以派出这男的来追杀。总之藤木陷入了疑惑的陷阱。



陌生男子用英文拉杂地问了一阵后,发现无法沟通,只好默默地递给藤木他们塑料杯,口干舌躁到极点的藤木,闭着眼喝着水,是柠檬水。



接着,又掏出了装在保鲜盒里的三明治。



藤木稍微犹豫一下后,就跟蓝开始忘我地咬起三明治,那是好久都没有尝到的美味,正常的食物。



虽然很想慢慢地吃,但不知不觉就发现自己竟像个害怕食物被夺走的动物般,缩成一团,狼吞虎咽地大口嚼着。



三明治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顾不了陌生男人一脸瞠目结舌样,两个人丝毫没有减缓吃的速度。



原住民的男人指着平原,嘴里嘟哝着像是赞叹着什么,虽然还是听不懂他所说的,但总觉得他的意思是「在这么富饶的土地上,怎么可能饿成这样呢?」。



那男人指着立在草原上,很像墓碑的土堆,藤木点点头,因为那也是普拉提提过的,所谓至高美味的丛林野食,白蚁窝。



那男的虽然知道根本无法沟通,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



但是这次,藤木很努力地听懂了一些,因为对方一直重复着「FiyingDoctor」的字眼,因为两个人看起来体力相当弱,大概想叫医生之类的吧。



那男的手指着东边,一直比着开车的手势,藤木终于能够稍稍地理解他想表达的,好像是说「mycar」或是「10kilometersaway」之类的话。



藤木终于打开心防了。



或许这个人真的和游戏无关,直觉告诉自己可以相信对方。



或许他可以救我们出去。



那男的耸耸肩后,就开始往前走。



这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地面上飞扬的尘土。



一根细长的棒状物插在地上,是弓枪的箭。



藤木慢慢起身,箭的尾巴指着南方,表示楢本应该是在南边,但是到处都没有楢本的身影,不过约一公里远处,有个高起的小山丘,或许是从那里射过来的也说不定。



男人一脸惊愕的表情。



叫了一声好像是「Oh!shit」还是「Bastard!」后,就往应该是停着车子的东边跑去,比着手势叫藤木他们也一起来,但是藤木却抓着蓝的手往北逃。



之所以没跟那男人走,是因为藤木考虑到,如果楢本追上来的话,恐怕三个人都难逃死路,至少像这样兵分两路的情况,楢本不可能来个两面夹杀。



所以这种情况,楢本一定会先追我们,虽然会花点时间,如果那原住民男人可以帮我们联络到警察的话……



弓枪的箭,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射过来了,毕竟隔着这样的距离,是不太可能瞄准的,刚刚那一箭,也许只是一种警告的意图。



看来那家伙打从心里享受这场猎杀行动。



忽然身后听到一阵引擎干转的声音,连续两声,隔了一会儿又一声。



两个人吓得回头,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那声音就像远处的雷呜般回响着。



男人已经消失在树丛的另一端,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那声音,是什么?」



「别停住,继续走!」



藤木拉着蓝的手腕,拼命地往前跑。



「但是,刚刚那个人……」



「那是枪声。」



「枪?怎么可能?楢本他会有枪吗?」



「不是楢本,可能是监视这游戏的家伙。」



也许是那种能够设定瞄准范围的高性能莱福枪,而且是从远距离狙击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惩罚。



他们不用枪杀应当受到惩罚的我们,而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决定让楢本代劳,不过这正符合他们想要的剧情。



毫不犹豫地杀了一个局外人,没有任何罪的人,就因为怕他去讨救兵吗?



藤木对于还没向他致谢的事,耿耿于怀。



藤木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但是现在还不是发怒的时候。



等这疯狂游戏结束,平安无事地回到日本,到时候……



「我们现在要往哪里逃?」



「往西边?」



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还是得再逃回班谷尔班谷尔。



满天的星空就像是碎玻璃般,镶在黑色的天鹅绒上。



班谷尔班谷尔的天空,挂着细细的上弦月,很像黑猫的睡眼,毫不感兴趣地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以两种色彩构成的天空为背景,映照着那接近紫色的深红色山岩,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沉睡在黑暗中的谷底。



再次回到深红色的迷宫。



被一只巨大却看不见的手带出这逃出过一次的游戏舞台,藤木的内心交杂着无奈与绝望。



迎着湿暖的夜风,藤木戴上耳机。



从鹤见的游戏机里取出的电池,已经没剩多少电量了。



「听到什么了吗?」



蓝小声地问着。



「没有」



如果从收信机听到声音,就表示生命有危险。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渴望能听到些什么。



到现在还没有被追上只能算是侥幸。还是因为楢本带着弓枪等重武器,所以行动没办法像鹤见那么迅速,不管怎样,与其现在这种半途而废的状态,不如早一点遇上比较轻松。也许下意识是这么期望着的。



这时,收信机终于传来了人声,断断续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



蓝压低声音问着。



「有声音……应该是楢本。」



「他说什么?」



藤木示意蓝别出声,集中精神听着从耳机传出来的微弱声音。但还是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到。



「还是不行。」



藤木取下耳机。



「听不到吗?」



「收信机挂了,没电了。」



「怎么会……」



「听到楢本的声音,表示他还在班谷尔班谷尔的某处,如果从我们后面追过来的话,应该离得不是很远……」



「……但是,他已经一个人了不是吗?还会跟谁说话?」



「不知道,完全听不到说话的内容。」



「那怎么办?」



「失去了耳朵,表示我们已经不占任何优势了,总之就是继续逃。」



「等等。」



蓝一脸痛苦地叫着。别过头,拉扯着挂在腰际的助听器,发出喀哧喀哧的声响。



「拿去……」



蓝握着八个单三的碱性电池,平常助听器需要用到这么多电池吗?



「真的没关系吗?这样妳就不能用助听器了……」



蓝点点头。



「对我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



藤木换上新电池后,收信机又复活了。突然,从耳机里传来楢本发狂似的自言自语。



「小白兔们……逃吧!随你们逃,逃吧!我绝对会抓到你们的,把你们咬死,你们真以为逃得了吗?笨蛋……你们逃去哪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看到脚印了,再怎么暗的地方我都看得到……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的东西……看到你们的内心……不论白天或晚上……你们经过的地方,都有红外线留下的体温影像,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就像路标一样,指引着我……你看看,连树都在帮我……你们没听到吗?四周都在笑咧!笑你们有多笨,居然不知道马上就会被活逮……然后被我生吞活剥地吃掉……树木、小草、石头、山岩,都在狂笑着……」



藤木皱着眉头,因为话语支离破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他已经完全精神错乱了。」



「你的意思是……已经完全疯了吗?」



「没错……是发疯了。」



「这样,应该就不会追上来了吧?」



「不……」



楢本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似乎连现实与幻想,现在与过去,都已经到分不清楚的地步了。但是对于猎杀藤木他们这件事,却异常地有自信,这点实在令人有点匪夷所思,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吗?还是真的紧追在后。



接下来的内容,让藤木一阵错愕。



「又是三岔路,哼!难不倒我的。又是往左,看来你们好像比较喜欢往左走嘛!照理说,一般人下意识都会选择右边,所以你们就想说走左边会比较安全,是吧?笨蛋,你们马上就知道啦!你们马上就知道啦……」



「赶快走。」



藤木催促着蓝。



「怎么了,喂?你给我说清楚一点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那家伙就紧跟在我们后面。」



原本以为蓝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意外地蓝并没有。



在那黑漆漆的迷宫里走着。



彷如一种隔代遗传,很久很久以前的狩猎时代,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特殊能力,突然间又觉醒了……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重要的是结果。



楢本紧追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前方又出现了三岔路,班谷尔班谷尔的自然景观中,似乎偏好三种选择。



「要往哪一边?」



蓝问。



「……右边吧。」



藤木已经不再怀疑楢本有猎犬般的能力,等一下听那家伙经过这里时的疯言疯语,就可以判断出他的所在位置。



集中精神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现在只能想着这一瞬间的事,无法预知一个小时后,或者短短的十分钟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如果只是充满着不安,只会因为绝望而丧失求生的意志。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从刚刚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火星的迷宫」……



在巨大的迷宫中,被食尸鬼追杀,到处逃窜寻找逃生之路。



在游戏书里,这个时候,就已经确定是BadEnd了,不管选择的是哪一条路,都难逃一死。依照「火星的迷宫」所布局的一个游戏,那结局也不一定会是一样的。



但是不合理的感觉还是不断侵蚀着理性。



收信机那头还是传来楢本的呓语。



这家伙真的神经错乱了,但是现在也不能冒然将收信机关掉,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知道对方位置的线索。



接着又遇到四岔路,再一次选择最右边的路,是一个缓坡的弯道,同样形状的山岩,星空,上弦月,有时真会有种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错觉。



耳机中又响起楢本的声音。



「哈,终于选右边了,为什么突然变了呢?……一直往左走腻了是吧?……但是不管哪边,都是一样的。这脚印还是新的,应该不到一个小时……就快了……期待你们将变成一团肉球……」



藤木再一次受到打击,不到一个小时,第一次选择了往右的路,还只不过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



楢本就快追上了。



他一定是跟着我们的脚印追上来的,如果不想留下脚印,就只能避开软土走在粗沙砾上,可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如果他听到脚步声的话,那一切都完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又是分岔,一定得选择其中一边。



「左边。」



藤木马上指着左边,没有任何根据,连凭直觉判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一种机械式的抉择。



往左边的岔路异常的蜿蜒曲折,而且越走越窄。



「你看,这条路……」



在这之前,蓝从来没对藤木选择的路发出一句怨言,但是此刻听得出蓝心中的不安。



「我知道。」



藤木口里虽然这么说,但是根本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走下去才好,就算再折回去,不但浪费时间同时也是死路一条,最坏的情况或许就是跟楢本对上。



但是如果继续往前走,前面是条死路的话……



藤木不想再思考这些无用的假设状况,毕竟现在除了往前走之外,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



但是就在下一个转角,棋亘在藤木眼前的,却是前方五十公尺处像面屏风似的岩壁。



「前面是死路。」



蓝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藤木拼命地找寻能够攀登的地方,但绝望的是,三面都是峭壁。



「已经没办法了……」



「等等!妳看这个。」



藤木指着山崖尽头的左侧。被大岩石凸出部分遮住,加上是在谷底的阴暗处,所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原来是一个宽约两、三公尺,像是龟裂似的羊肠小道。



但是从那里头却飘来微微的消毒药水臭味。



藤木按住想马上冲过去的蓝。



「怎么啦?」



蓝一脸的不解。



「怎么看……就只有这里可以走了啊?」



藤木抬头看着龟裂的山岩,宛若圣诞节霓虹灯饰的星空下,山岩的轮廓看起来更明显,龟裂般的山谷,越往上,就变得越寛。



是V字形谷……绝望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



这种臭味一定是跟有DeathAdder的山谷一样,里面一定有一大堆毒蛇。



但是不管会不会遇到蛇,事情还是会转变。藤木环伺着V字谷的四周,四周一片漆黑,就算有写什么也不见得看得到。



但是在星光的掩映下,隐约感觉像似白色的线条浮出来般。



刷亮了一下火柴。



虽然微弱的火光仅维持了两、三秒钟,但已经足够用来确认上面所写的阿拉伯数字「3」。



3……



偏偏是最差的一个数字。



连查看笔记本都不需要,姑且不论记不记得其它数字,清清楚楚地记得编号3号是Taipan。



游戏机里的插图,那种形状不像DeathAdder,奇怪的短胖身材,感觉比大青将(日本产的暗绿色无毒蛇)聪明,颜色是普通的茶褐色,也许第一眼感觉不出是毒蛇。



但是照普拉提的说法,Taipan的确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



毒蛇的危险性不一定取决于它的毒性,还要考虑毒量与毒牙的长度,攻击性与敏捷性。



依毒性的强度而言,编号1的内陆Taipan是属于温和派的,编号2的西方褐蛇,动作敏捷,一受刺激就会立刻反击,但唯一的弱点就是毒牙较短,所以无法将大量的毒液灌到对方体内深处。



但是编号3的Taipan(KomonTaipan)在每一项,都是独占螫头,内陆Taipan那肥大的身躯,最长可达三‧六公尺,具有非常猛烈的攻击性,而且灵敏度相当高,毒牙长,毒量特别多。



Taipan这一家族,不是为了自我防卫,而是为了专门杀死猎物才储存剧毒于体内的蛇,所以和一般花蛇不太一样,没有亮丽的颜色或显眼的外型,所以不易发现。



想想,没有什么比能跟背景融为一体的特性相抗衡了,远比那些敏捷花俏的毒蛇来得可怕。



特别是在黑夜的班谷尔班谷尔。



尽管如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除了走进去,没有第二条路了。



藤木决定踏出一步。



消毒药水般的臭味越来越强烈,一定是为了不让毒蛇跑出山谷,才喷洒一些药品。



刚刚划出火柴时,眼睛瞬间习惯了亮光,现在又要再一次适应黑暗,需要一些时间。一时之间,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宇宙般的漆黑。



藤木蹲下身子,手上抓起了一把土,将那发出刺鼻臭味的泥土,全身上下乱涂一番。



看到藤木的举动,蓝起初有点吓到,但似乎马上就了解藤木的用意,同样抓了土涂满全身。



耳机又传来楢本的声音。



「二选一……果然是左边。」



紧张得连背都拱起来了,藤木轻轻地将食指顶着唇边。



楢本终于走到最后一个岔路,如果在这里发出一点声响的话,就惨了。



从岩石后方,探出头来窥视着,藤木紧握着之前鹤见所带的求生刀,但是刀刃的部分绝对不能暴露在岩石外,如果被星光折射到的话,就等于告诉楢本藏身之处。



藤木终于能够适应黑暗了。



两只矗立的脚影,确实是人的脚。



肩上背着弓枪与五、六十公尺弯曲的物体。



藤木发现那是把山刀,记得妹尾也带过,有着长长的弯刃,因为重心在接近刀刃的前端,所以可以利用它的重量,轻轻松松地砍断粗树枝,所以要切断人的手脚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他就站在死路的入口,脸朝着这边。



两道圆圆的磷光射入藤木的眼底,是那种淡绿色的光。



藤木呆住了,酷似Dingo的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如果是的话,在黑暗中不会那样发着光。



想起从前听说过,如果吃了人的眼球,眼睛就会发出像野兽般的光芒,莫非是真的……



发光的眼睛穿透黑暗,直盯着这里瞧。



耳机的杂音混杂着嘟嚷的声音。



「没路了……虽然有脚印,可是……难道是陷阱?」



藤木这才了解他已经不是个人了。



是食尸鬼……专门猎杀人类,有智能的肉食性动物。



藤木焦急地往后退,虽然隐约看得到地面,但没办法看得清楚,万一踩到Taipan的尾巴,不用等到食尸鬼来,就已经完蛋了。



脚底尽是小石头吱吱嘎嘎的声响。



藤木吓了一跳,停住不动,这时耳机传来兴奋的吼叫声。



「听到啦!在那里是吧!」



食尸鬼无声无息地悄悄逼近着,但是收信机里传来微微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跳跃着。



已经顾不了会不会发出脚步声了,两个人拼命地往V字谷深处跑。



背后传来怒吼声,耳机里也是。



「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我们不谈一谈吗?」



「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不谈一谈吗?」



完全不想理会,只是拼命地拔腿狂奔。



「我们是最后存活下来的,应该互相合作才对啊!」



耳机传来最后的讯息。



「你们就要成为我的食物了!」



食尸鬼尽管扛着沉重的武器,脚步还是很敏捷。



距离越来越近了……



谷底稍微变宽了,约有五、六公尺,两侧长着一种叫斯皮尼非克斯的杂草,如果要躲避Taipan的话,就只能走没有草的中央,但是并不好走。



转弯处,蓝的脚忽然绊了一下。



好像是被突出的岩石绊了一下,蓝微弱地呻吟着。



「你快跑吧!」



「妳在说什么啊!快点站起来!」



藤木强硬地要将蓝拉起,蓝却摇头。



「我的脚……骨头好像受伤了,没办法走了!」



「现在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吗!?」



后头传来楢本的声音。



「怎么啦?」



藤木回头。



V字谷的中间,有个人影。



是楢本,当然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两手拿着弓枪缓缓地朝这逼近。



黑暗中,只有两个眼睛微微地发着光。



藤木关掉收信机。



「是不是跌倒受伤啦?真糟糕,不赶快处理的话会化脓喔!」



楢本抿嘴笑着。



「这么重要的肉要是腐烂了……」



一步一步地逼近着。



就在距离二、三十公尺处,从谷顶上方照射下来了一道星光,照着楢本那发光的眼睛和尖牙,虽然长相是人类,却让人更加毛骨悚然,那张吞下了一堆人肉过的嘴巴,竟开口说着人话。



「我们是不是该为彼此的重逢而高兴一下啊?然后再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有意义地度过所剩不多的人生……现在应该是开始倒数计时的时候,不是吗?」



已经想不到任何对策了。



难道真的要在这种地方,被这说着人话的食尸鬼了结生命吗?而且被杀了之后,还要被肢解吃掉,一想到就忍无可忍。



藤木紧紧地握着求生刀,虽然抵不过弓枪和山刀,但是至少可以奋战到底。



蓝踉跄地站了起来,虽然很痛,幸好没有骨折,但是要从眼前这食尸鬼手中逃走,的确是件不可能的事。



对方除了跑得快之外,在黑暗中,眼力也比我们敏锐。



黑暗中的眼力……



藤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附着蓝的耳边小声地说着。



「把眼睛闭上,两只手按住……等我说好之前,绝对不可以睁开眼睛。」



蓝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想看心爱的男人死在自己面前,就尽可能从头到尾都不要作声,妳如果不想太痛苦的话,就不要随便乱动。」



藤木说。



「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让我抽一根烟可以吗?」



藤木紧张得连声音都沙哑了。



食尸鬼笑了笑。



「可以啊。」



藤木找一找口袋,取出鹤见之前带的最后一支香烟,用火柴点了火,慢慢地吸着,然后出其不意地将点着火的香烟丢向草丛。



「我一直在想,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



食尸鬼疑惑地看着藤木。



「你想怎么样?」



「你不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吗?你们拿到的是有毒的粮食啊。」



「你说什么?等一等,你……?」



食尸鬼的眼神游移在藤木与草丛间,这时啪的一声,熊熊的火光在枯草中蔓延开来。



藤木突然拉着蓝的手往前跑。



看到闪烁的火焰后,黑暗中的眼睛就不敏锐了,四周看起来就像五颜六色的不规则色带在空中漫舞着。



「蓝,睁开眼睛!拉紧我的手。」



「好。」



背后传来激烈的怒吼声,大到几乎听不到蓝的响应。



食尸鬼的眼睛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这期间虽然不知道可以跑多远,但是也要尽全力绝不放弃。



对藤木而言,那一带就像包围在沥青般的浓密黑暗中,现在只能仰赖蓝的眼睛了。



忽然背后有道光照过来。



藤木发现自己的揣测太过天真了。



食尸鬼用粗树枝点上火,像火把一样高举着。



橘色的火焰映照出一张奇怪的面孔。



可能是吃了太多人肉的报应,满脸被肿疱覆盖,从眼窝中突出的眼睛,映照着不太相称的小虹彩。



像是人内心里所暗藏的冷酷、恶意、妒忌、憎恨和愤怒等所有的负面情愫,在全身上下犹如热气般升腾着。



「你这狡猾的家伙……就快变成一团肉了。」



弓枪的箭,瞄准着藤木的胸膛。



这时藤木看到食尸鬼,左手盘着一尾大蛇。



约有三公尺长,茶褐色的鳞片闪闪发光,是Taipan。



循着藤木的视线,食尸鬼也注意到蛇的存在。



「你这家伙想干嘛?」



食尸鬼拼命地想用火把蛇驱走,但是Taipan完全没有反应。



红红的眼睛直瞪着食尸鬼。



之后又出现了几尾Taipan,循着火与烟的方向聚集着。



「这些家伙……」



食尸鬼发狂似地吼叫着。



瞬间,Taipan毫无警讯地开始攻击。



Taipan咬住食尸鬼的脖子,动作超乎想象地干净利落,瞬间毒牙插入了好几个地方。



食尸么怪异的脸更加扭曲,大声尖叫着。



后面又紧跟着好几只Taipan,开始展开集体攻击。



Taipan群以火焰为目标,反复地进行着一波波的攻势,可能是因为这不速之客和火焰打扰了牠们的好梦,疯狂地攻击着。



食尸鬼的弓枪掉了下去,踉跄地向前走了两、三步,藤木握紧求生刀准备应付。



食尸鬼凄惨地大叫着,想甩掉手中的山刀,但是手腕却麻痹了,不听使唤。



大量的毒液不断侵入体内,虽然努力地想往前走,但是神经似乎已经受损,动作就像机器娃娃般不灵活,啪的一声倒了下来。



数只Taipan咬着全身各处。



食尸鬼终于无法动弹,完全气绝。



像是强韧的绳子般的生物群,不断地攻击着,固执地啃咬着那已经无法动弹的尸体。



当火把熄灭后,四周又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但是无声的暗斗似乎还未停止。



早已吓得半麻的头脑,浮现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算Taipan是多么具有攻击性的蛇,但是这已经不像是一般野生动物会采取的行动。



想到可能的理由时,藤木感到一阵惊愕。



游戏的主办人使用甲状腺贺尔蒙以及鸡尾酒等东西,要把普通人改造为食尸鬼,那么如果这些毒蛇也注射了同样药物的话,一定也会变得非常地凶暴。



证明了刚刚眼前那一幕,设计出来的怪兽与怪兽间的残杀画面。



藤木再次习惯只有星光的暗夜,毒蛇群还是死缠着食尸鬼的尸体。



如果Taipan的注意力转向这边的话,我们也完了。



想起普拉提的解说,一般来说,毒蛇的可能攻击范围顶多是抬起头的两倍远,但是这并不存在已经药物中毒的Taipan,因为刚刚这些蛇都是朝向目标物一拥而上的。



毒蛇群已经疲劳困顿得无法动弹,疯狂似的怒气也收敛了点,呈现一种虚脱的状态。



非逃出这里不可。



脑子里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思考模式。



原来在草丛堆里的Taipan或许是被火光引出来的。所以现在每一只应该都已经精疲力竭,没有气力想再攻击才是。



把握现在的机会。



蓝摀着脸蹲在地上,藤木扶蓝站起来,悄悄地往食尸鬼尸体方向走去。



有一只Taipan忽然抬起头来,两个人像结冻般似的停住,等待蛇转移注意力。



小心翼翼地绕过旁边,眼看就快踩到这些家伙的身体,脚抖了一下,无比慎重地跨越过去。



一场小火灾烧到只剩下几根枯草,从焦黑的草丛中飘来阵阵臭烟味。



不能保证所有的蛇都参加过了刚刚的攻击行动,不过绝对不可以再激怒牠们。



看到了出口,藤木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一瞬间,却觉得后方有股奇怪的感觉。



轻轻地转过头去,不远处有一只Taipan正凶狠地瞪着这边。



但是为什么不像攻击食尸鬼时一样,凶猛地攻过来呢?



后来才想到是沙子的关系,因为身上涂着洒过药品的沙子,所以牠在犹豫要不要采取行动。



开始慢慢地往前走,距离出口处还有几公尺,这时Taipan却毫无警讯地攻过来。



藤木瞬间将蓝推往谷外,接着自己也准备逃跑,左侧大腿却突然一阵剧痛。



藤木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就倒在地上。



这才发现脖子已被弯曲尖锐的毒牙刺到了。



过了一会儿,Taipan并没有攻击过来,已经看不到毒蛇的影子。



但是并不能就此松懈,因为藤木知道这一咬,就足以致命了。



藤木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不行,你好好躺着。」



感觉蓝的声音格外遥远。



猛烈的神经毒已经开始蔓延到全身,尽管比日本的夏夜还要高温,却像是在严冬中,全身的体毛冷到竖起来。



全身直冒冷汗。



视野渐渐地越来越小。



耳朵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结局果然是BadEnd……



藤木叹了一口气。



在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岔路,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现实情况比游戏来得严苛,尽管如此,好像也不定会顺利。



不过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



况且变成这种结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仰望着夜空,因为视野越来越小,彷佛就像从井底往上仰视似的。



看到蓝的脸,她在哭泣,泪珠滴在藤木的脸上。



「蓝……」



感觉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沙哑声音。



「嘘,不要出声,现在正在帮你急救。」



「没有办法了,这是全世界第三毒的蛇。」



如果没有血清的话,就无药可救了。



「最后有件事想问妳……」



「不可以说话!」



蓝还在掉眼泪。



「我一定要问,妳知道关于这游戏的事吗?」



蓝手遮着嘴巴,默默地摇头。



「为什么,都快要死的人了,告诉我又何妨?……野吕田真的是游戏的主人吗?」



犹豫了一下,蓝点点头。



「也就是说……他是游戏主办人身边的人,只是个用完就可以丢的棋子……」



身体开始麻痹,下半身已经完全没有感觉,连手腕也不能动了,意识开始模糊。但是至少在临终前,一定要问到最重要的问题。



「告诉我……蓝,妳又是为了什么?妳到底是谁?」



蓝遮着脸,开始呜咽了起来。



难道到最后,妳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嘴唇微微颤抖着,想再问最后一次,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视线没入一片黑暗中,不同于暗夜,不是黑暗,而是什么都不存在的无色世界……



听觉也渐渐麻痹了,蓝好像在说些什么,却听不见。



我就这样死了吗?



在这种地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悲从心来。



……无奈。



在绝望中。



大家都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世间……究竟是……



11



259



你,躺在医院的床上,醒了。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椅子,白色的桌子,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是清一色的白,所以很难看得出有什么轮廓,如果一直盯着看的话,就连距离感都会变得很不清楚。



白衣天使,一天三次,带着装有食物及药的粉红色托盘出现,护士小姐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带来的要是色与黑色的胶囊,在没有对比色的病房内,显得格外有立体感。



医生的回诊两天一次,在病历表里写些东西后,就用听不到的细小声音给护士小姐一些指示,但是还是没有告诉你任何事情。



吃了红色与黑色的胶囊后,头就开始发晕,没有办法条理地思考任何事,所以每两次就把药全倒在马桶里。



你在想火星的迷宫的事情。



每一个故事都很清楚地回想起来,但是你自己也没有把握这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一切感觉就像是一场白日梦。



你试着卷起袖子,应该有像是被食尸鬼的锐利爪子所抓过的痕迹。



可是看到的却只是像烫伤般的伤口。



你常常从病房的窗户,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四方形的窗档所看到的景色,只有医院正对面的广场,天气好的时候,太阳光照射着喷水池,闪闪发亮。



某天,在那里,你看到她的身影。



拿着花束,就站在喷水池的旁边,你敲着玻璃窗拼命打暗号给她,但是她似乎没有发现你的存在。



到真实的结局644。



快速「能登号」的车内,乘客相当稀少。



虽然暖气开得很强,但是脚底下却有一股寒意,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穿过了阴沉的天空与山野,雪花片片随风飘逸,像是从北方大陆来的冷气团来袭。



「请问你要去哪里?」



正准备看游戏书的第一页时,坐在走道另一边的老人问着。



「……到和仓温泉。」



没有必要保。戴着毛线帽的老人,一副很羡慕的样子。



「是去做温泉治疗吗?」



看来似乎是个很喜欢聊天的人。



「只是去休息的,我看起来像病人吗?」



「不不,真是不好意思,只是……你看起来很瘦。」



「因为才刚从国外旅游回来,有点适应不良。」



「是这样啊,原来如此,难怪看你晒得黑黑的。」



藤木点点头,老人好像还要继续问下去的样子,但是藤木身体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车内一片静悄悄的,只有车轮跨过轨道连接处的单调声音,传达到身体。



……那不像梦也不像幻觉,整整十六天在澳洲大草原,上演着一场生存游戏。



藤木用手摸摸左大腿,摸到被Taipan咬伤的痕迹,那里留着两个伤痕,直径约五公分,深两公分的凸陷。



根据图书馆里查到的资料,有些毒蛇的唾液会腐食肉。



但是Taipan的毒液是致命性的,主要是猛烈的神经毒部分,藤木没有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被咬没多久后,就注射了血清。



也就是说,游戏的主人在一开始,就准备了十九种血清。



为什么要救我呢?



不仅仅是日本的过期杂志,也透过网络找过澳洲的报纸数据库,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班谷尔班谷尔里,发现大量尸体的新闻。



班谷尔班谷尔国立公园现在还在休园期间,或许是这个原因吧。但是藤木确信所有的尸体都已被处理掉,彻底消去所有的犯罪痕迹。



光知道的就有八条人命,其中一个是原住民男性,应该持有澳洲国籍,所以遗体如果被发现的话,事情就大条了。



准备如此周到的一伙人,不可能会随随便便处理善后的。



这么说,遗体有八个还是九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分别,但是把我这证人留作活口,不是反其道而行吗?



他们不屑一顾。



假设决定告发,一个人就算如何吵闹,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么荒谬的事吧。



自己一个人还活着。



一定要证明这些人的想法太天真了。



下了JR和仓温泉车站,车站前积了一堆雪。



茫茫然的记忆突然变得很清楚。



下楼梯时,在一个圆形的花瓶前跌了一跤,左手擦到地面,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擦伤。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呈现半昏迷的状态,总觉得像是在车内被灌了什么饮料,然后到了车站,被车子接送到某个地方……



车站前,停着旅馆的接送巴士。



预约的旅馆离车站约四、五分钟的车程,两栋二十层楼高的长影子映在风平浪静的七尾湾。



中庭大厅充满着熏香,乘坐着四部透明电梯的其中一部,往最顶层的房间。



这里可说是日本第一的高级旅馆,所以住宿价格当然很可观,如果没有游戏的奖金,根本就不可能会住在这种地方。



藤木将放在口袋里的茶色信封放入房间的金库。



在便宜的公寓房间里,有封信歪斜地摆在房间一隅,里面是一堆很旧的钞票,金额一共是五百万,这对现在的藤木而言,的确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是用命换来的代价,感觉还是少了点。



已经花了一百多万了,剩下不到四百万。并不打算拿来当作资金,开始事业的第二春,怎么样也不想靠这沾满血腥的钱。



那些家伙给的肮脏钱自有它合适的用途。



藤木打开笔记本,拨了通电话给东京的朋友。



响了三声,有人接了电话。



「我是藤木。」



「你现在在哪里啊?」



「在能登半岛。」



成功转行到侦探业这种奇怪行业的老同事深谷,噗哧地笑了一下。



「你可真闲啊,我还得找空档,处理你请托的事,可是做得叫苦连天哩。」



「谢礼不是已经给了吗?好了,查出了什么没有?」



「喔,你等一下。」



翻阅笔记本的声音。



「首先呢,没有人听过叫大友蓝这个名字的漫画家,而且,也问过色情漫画界的人们,他们说并没有『色情漫画诸岛』或『色情尼妞』这几本色情漫画杂志。」



果然和猜测的结果一样。



「所以说,大友蓝这名字是个假名?」



深谷笑了笑。



「这是当然的,至少『蓝』这个字绝对不会是本名。」



「你怎么知道?」



「那女的年纪大约三十左右吧?」



「是啊,她说是大阪万国博览会那年出生的。」



「这样说来,就是昭和四十五年出生的啰。那一年前后出生的小孩,在命名限制上比现在严格得多,名字只能用当时的『当用汉字』与『人名用汉字表』里面的汉字,但是里面并没有『蓝』这个字。」



「但是……我记得财务部滨中经理的女儿,不是也叫蓝子吗?」



「你是说那个一副跩样的小鬼啊。因为在昭和五十一年与五十六年时,陆续又追加了一些可用的汉字,主要就是因为那些文部省官僚反复无常,同一个汉字在每个年代有时可用,有时不可用的关系。」



藤木沉默了一下。



「还有Snuff录像带的部分,这我真的没办法。」



「你现在好歹也是个专业侦探,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像这种东西只能上网找相关网页或是邮件清单,才找得到……不过如果上网络放些比较八卦的字眼,也许有些收获也说不定。」



「什么样的八卦?」



「过去的Snuff录像带你可能没看过,那只不过是拍摄一些杀人画面的影带。不管是演出效果或是摄影技巧都很草率,大部分内容都是些射杀被绑起来的人之类的血腥画面……我看这种东西,会有愿意花大把银子的疯狂者买吗?实在不太相信。」



藤木想到普拉提最后的讯息,果真是被绑在椅子上的姿势。



「……对了,你们有看到这录像机吧?我就老实跟你们说了吧!事实上这游戏……」



然后卢西法就把普拉提给射杀了……



这些家伙敢放这种线索,是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吗?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Snuff录像带,听说最近比较挑的客人已经看腻了,现在流行的好像是那种有故事性的,也就是Snuff电影。



固然有电影,小说,漫画,游戏等多种选择,但人的贪婪本质是无法满足的。



其中,那种描写死亡的故事最受欢迎,作品中有着真实死亡场面的电影,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了……对这些已经对人生感到厌倦的有钱坏蛋们而言,的确如此。」



「单纯的纪录片太无聊,再说知道那全是捏造的也挺扫兴,记得应该是伊朗的电影吧。那种所谓的半纪录片式电影,就是那种感觉的东西,为了增加些趣味性,必须有某种程度的渲染。」



像是在重要的地方插入一些为了确认死亡的画面,逼真的效果就会加倍,譬如说摄影工作人员,把尸体抬起对着摄影机,特别强调致命伤的部分,如果伤口很难看出来的话,就会用很的针刺下去,或是干脆把一部分给切断来增强血腥的效果。就像这一次,尸体几乎都受损得相当严重,如果是被吃掉的情形,相反的就一定要让人看到那是真的残骸而不是道具。不管是什么情况,像最近CG或SKX一发达,要做出让观众心服的东西,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



另外为了要避免画面的单调性,也要试着将一些动画穿插在某些地方,像是一些故事说明的部分,也是个好方法。这么说来,普拉提与卢西法恰巧就是这种角色,不过也许会触怒迪X尼也说不定。



「……那种Snuff电影有没有办法弄到手?」



「喂喂?怎么?你也想看那种东西啊?」



「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这倒有点困难,就算这八卦是真的,也没有门路,价格也不是你出得了手的。」



「没有人买了拷贝后,再便宜卖出吗?」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他们的顾客,从以前开始就只限定于一些主顾群,不会有什么所谓的拷贝版流出,而且电影本身,里面就装有特殊拷贝保护装置的DVD-Rom,好像只能在特定机器中才可以收看,加上画面中掺杂着一些序号,如果有盗版拷贝流出市面的话,马上就可以查出是哪里流出来的。不过这些都是一些谣传,至于是真是假,就不能保证了。」



「那游戏书的事,怎么样了?」



「那个啊,马上就查到了。」



深谷是指「火星的迷宫」一书的作者的本名。



「他原本是想当位作家,所以大学一毕业就开始他的写作生涯,有一阵子他写了一些游戏书,出版了『梦魔的时间』、『死亡的夜影』以及『火星的迷宫』三本,但是好像都没能一炮而红,听说之后患了忧郁症就把工作掉了,也有人说他改行去写游戏软件的脚本,但是没办法得到进一步的确认,现在人也不知去向。」



「知不知道他得忧郁症的原因?」



「这个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为当时半同居状态的女友突然失踪的关系,令他难以忍受。有一天他回家,发现女友连条字都没留就不告而别了,好像就是在最后一本游戏书『火星的迷宫』快要完成之前的事……」



深谷的声音,显得越来越不耐烦。



「不管怎么样,查这些奇怪的事情,到底要干嘛啊?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



杂谈了一会儿,藤木道了谢后就挂断电话。



请旅馆的人帮忙叫了出租车,绕了能登半岛一圈,想看看不是能勾起一些回忆。



沿着能登收费道北上,从轮岛绕到曾曾木海岸,就在隧道出口旁,看到一个瀑布,日本海吹来的强风,把瀑布的水吹得四散飞扬,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景观。



白色的浪花一波波地卷起,跟风平浪静的七尾湾,恍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走到能登半岛东边的禄刚崎灯台后往回去,沿着国道249号线,往有名的瘦子断崖前进,也就是能登金刚的方向。这是松元清张的名作「零的焦点」的著名场景,还立了一个纪念石碑。



没有看到什么能激起回忆的地方,但是眼前一望无际的雪景,迎着凛冽的北风,不知为什么却有种静谧的感觉。



想起班谷尔班谷尔所发出的事,和这里完全是个对比的世界。深红色与黑色的山岩,苍蝇和蚂蚁,大蜥蝪和毒蛇所掌控之地,气候和风土完全不一样,简直就像到了另一个星球。



到了雨季,所有地面交通都中断的班谷尔班谷尔,藤木推测或许是用热气球载他们过去的。



如果是这方面很熟练的人,可以用热气球或瓦斯气球的真空管IC电路版所作的交通工具,偷偷地将九个人运过去,或许只是个幻影,但好像隐隐约约记得有幕乘着气球穿过夜空的画面。



问题是如何将这些人带出境。



「能登半岛有没有走私船之类的?」



「这个嘛……好像中国大陆的船经常来这里。」



出租车司机倒是很热心地回答着。虽然藤木看起来是个对名胜古迹没什么兴趣的奇怪客人,但是在这不景气中,只要能跑远距离的就是好客人。



「等一下应该就可以看到,就在半岛的外侧,西保海岸的地方有一艘。虽然是辆外县市的冷藏车,但是因为停在奇怪的地方,所以就有人通报警察,说那是中国大陆走私集团的车子。听说是从船移到冷藏车,再载到大阪。」



这么说来,到了深夜,在这人烟罕至的海边,不就很危险吗?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会被突然经过的车子向警方密告。



「能登半岛上有没有哪里是外国船进来的港口?」



「那就只有七尾港了,那里也是个避难港,进口木材的俄罗船经常会进港。」



如果是七尾湾的话,那和仓温泉的正前方不就是……?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出租车再度南下回到七尾市内,穿过有超市的心中街道,经过一个叫七尾渔夫的建筑物,外国船只停靠处,就是在那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



下了出租车,藤木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港边有个像大楼般巨大的高架起重机,红白相间的条纹,好几百条钢制的电缆线,看起来就像发束般地细。



这跟幻觉记忆留下的影像完全符合。



「今年是七尾湾开港一百周年,这起重机是为了扩大工程,听说花了八千万日圆特别从九州岛拖运过来的。」



司机下车说明。眼前看到从国外运来的木材堆积地,在金泽关税七尾办事处的看板上写着,货物要进出港口,一定要有关税许可,除了日文外还有俄文的翻译。



对岸有艘货船停在那里,船体好像写着俄文。



就是这里吧……



这是比较确信的想法。



我们就是从这里被带出去的。



司机奇怪地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藤木。



只要花钱,就可以把巨大商船承租下来。



只要趁着黑夜,不就可以把人装入货船内吗?



藤木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香烟。



一定要找出那一伙人。



一边点着香烟,藤木在心里发誓着。



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于之前的我了,真正害怕的,不是要流浪街头,而是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死去。



想到只是为了供人娱乐而丧命的人,为了这些人,一定要把这些不人道的家伙揪出来。



但是真正要找出他们的理由不只这个。



一面吹着海风,一自觉地想起了蓝。



现在想一想,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有好几个疑点。



蓝走路的时候经常跌倒,对一个运动神经很好的女性而言,这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这难道是因为抓不准距离感的缘故吗?



还有当我每次从左边静静地接近她时,她好像完全没有感觉的样子。



更不自然的是,当她看到安部芙美子与鹤见的尸体时,要是一般的女孩子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她竟然还能睁大眼睛,像着迷似地凝视着。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她两眼的焦距有点怪。



两个人共度一晚的时候也是一样,她特别讨厌耳朵被碰到,还有要跟她借助听器的电池时,也呈现极度的反应,还有如果贴近她的助听器,高性能收信机就会产生杂音。



更令人感到疑惑的是,她左眼的光芒很明显和右眼的不太一样,不只如此,那天晚上,从她的眼瞳中还看到月影重迭在一起……



如果把任何一个疑点分开来看,都无法说明什么是决定性的证据,都可以解释成一种巧合或是眼睛的错觉,但是如果把这些疑点集合在一起,可疑度就大幅提升了。



就当这游戏是为了拍摄Snuff电影,在筹备的工作上,这一票人也花了相当大的一笔资金与劳力,难道只能从山岩上偷偷地用远镜头拍摄,就能满足的吗?如果从一个象样的电影体材来看,不只是长镜头,一定要有特写镜头才行。



这时候,在游戏参赛者中,除了让游戏顺利进行的棋子之外,一定还要有另外一个人潜入其中。



那就是摄影者。



但是不可能偷偷地藏着小型摄影机,因为这在一起行动中,随时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所以该怎么办呢?



连同对蓝的疑点一起来思考,可以理解的解释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蓝本身就是摄影机……



想到蓝(AI)这个假名,就意味着眼睛(EYE)。



她说当自己中毒时,因为与犯罪组织有点争执,而丧失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感觉,或许是真的,那个晚上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应该没有说谎。



问题是那个丧失感觉的器官。要是听到助听器这名词,马上就会直觉是装在左耳,但实际上应该是装在左眼吧。



她的左眼是义眼……而且做得相当精致,可以自动对焦调节的义眼,所以在里面装个小型摄影机,一点也不奇怪。



义眼的摄影机与左耳戴的耳机之间,经过泪小管,下鼻道与耳管,可以用电线连接,再接在助听器上,也就是说摄影机拍摄下来的情报送到伪装成助听器的机器,相反地也可以将电提供到摄影机,之后在这机器中进行录像,再把影像情报传送到转播器就可以了。



这么一想,在岩石游泳池中游泳的时候,蓝特别把耳塞拿下来,应该就是为了保护接在外耳道的端子。



不管怎样,这些全部都只是想象的,或许也可以说只不过是种妄想。



但是进一步想想看。



第一个晚上当蓝看到我的时候,就开始了整个计划。



恐怕不是这样的,当时她狼狈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在演戏。



蓝难道不想拍摄游戏开始前的晚上吗?所以她不但故意发出了脚步声被我发现,还演出一场把游戏机弄坏的把戏。



为什么有此论点的理由有一,就在那游戏机上。



在第一CheckPoint的时候,因为只少了她的讯息,就引起了无谓的纷争。



当游戏一开始时,通常都会准备甜头与苦头两种情报,少了其中一个,就很难按照人的想法来进行。



但在那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好情报,像是赢了这游戏会有什么奖赏之类的说明,一概都没有。或许这些讯息都在蓝的那台游戏机里面吧。所以身为游戏主人的野吕田,想必一定很困惑。



这样的话,必然会被追问到责任问题,所以蓝就决定赌一赌了。



弄坏游戏机变成顺势反击,决定跟我一起行动。



原本她是预定要游走在各游戏参赛者之间到处摄影,利用她是个女性这一点,要在多个组中轮流办事也不是件难事。



但是她所拍到的影像,彻头彻尾只偏向一个参赛者,为了让这没有按照计划进行的画面有价值,只有一个方法。



就是让藤木芳彦这个男的,赢得这场游戏。



一开始的选择,就算选南边路线也不会奇怪,结果就是变成吃人的怪兽,死于非命的可能性比较高。



但是蓝巧妙地诱导我,让我决定选择北边的路线,因为这是条最有利的路线。



之后的发展,虽然表面上蓝都是让我来做决定,其实却默默监视着,让我不能做出任何决定性的失策。



……但是,那晚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也纯粹是场戏,为了提高Snuff电影的娱乐性,就想在那时来点煽情刺激的场面吗?



但是这真的就是全部的实情了吗?



不希望是。



蓝应该不会彻底执行组织的命令到最后,在救野吕田时,应该就已经觉悟到自己也不见得安全了吧。



之后一定是以如何可以存活下来为优先考量,会一直追问野吕田是不是游戏主人,一定也是因为那原本是绝对不可以说的。



她最后的眼泪还留在我的眼睑上,很难断言那不是真的。



就算对我见死不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那样应该比较省事而且也不会有危险。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为我打了Taipan的血清,救了我一命,连同奖金送我回日本。



一直在想,莫非是她救了我。



当然还有几个疑问。



但是现在真正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她,现在在哪里?



藤木伸手在口袋里摸到了游戏书。



最后一章因为读了好几次,折角处都成记号了。



644



你走出病房,跑到喷水池旁。



走廊或大厅许许多多的人来往着,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一个人关心你。



穿着拖鞋跑出大门,在大门对面有处喷水池,一个展翅飞翔的天使抱着天鹅脖子的雕像,从上倾注而下的灿烂阳光,将喷向半空中的水柱染成一片金黄。



她就站在池边,脸朝向这里,头发随风飘逸着,对你莞尔一笑。



你的确看到了,你觉得有看到。



但是她就在你的眼前,消失了。



太阳落在西边的山脉,晚霞让喷水池的水闪烁出深红色的光芒。



你一直伫立在喷水池边。



没多久,记忆渐渐淡了。



无法言语的思绪,在你的心里闷得发慌。



Tru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