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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III(2 / 2)




「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一点要你自己去体会才有意义。虽然我直接跟你讲比较快,可是反而会错过解决这件事的时机。不过呢,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茧墨说了一些让我听不太懂的话后转头看我。



她脸上浮现讨厌的笑容,手轻轻扬起。



「超能力者的超能力起源多半来自其肉体或灵魂。依附着肉体的超能力有卓越的体能、变成野兽或者其他东西等等……而依附在灵魂的超能力则有灵魂脱离身体、产生怪声音等,各个种类都有。代代相传的超能力透过肉体遗传,而那种突发性产生的超能力则透过灵魂。尽管不能简单地替它们分类,比如说舞姬的超能力就同时经由肉体与灵魂而产生。至于与异界有关的我与日斗则又是完全的例外。」



她语音清朗地说明,但是,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看见我一脸疑惑的表情,茧墨笑了。她指着我的肚子说:



「从广义的意义上来说,小田桐君,你也算是超能力者喔。你肚子里的孩子能透过人血读取记忆。真方便,可不是随便就能看见的东西呢。」



说完,茧墨转过头,再度背对我。只听见巧克力被咬断的声音。



下一秒我就想到了,大厅的墙壁上留下的血印。



「对了……我可以利用人口贩子的血读取他的记忆。」



「方法是对了,只不过小田桐君,我想纠正一点。」



茧墨淡淡地说道,原本要站起身的我立刻停下来。



她转动着纸伞并再次回头看我,继续说。



「墙上的血迹并不属于人口贩子。地上的羽毛上也喷了不少血,所以人口贩子被杀是在沙发被铁链贯穿之后。人口贩子被铁链吊起来之后才被打死,不可能将手印留在大厅……而雄介君的武器是球棒。」



我思索着茧墨所说的内容。想起人口贩子吊在昏暗的房间里的样子。



是雄介拿球棒重击他头部的吧。我不禁咬着下唇,茧墨继续说道:



「用球棒杀人的话,对方喷出来的血根本无法沾上手掌。」



我张大双眼,看着墙上的血手印。茧墨嫣然一笑。



「——————那么,那又是谁的血呢?」



雄介的手不会沾到人口贩子的血,但是墙壁上却留着一个血手印。



从大小来看不像是小孩子的手,难道是雄介的手受伤流血而留下的手印?



我站起身并冲了出去。墙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摸着少量的血效果可能不够好,我脱下皮手套扔在地上,但是手上没有能够挖开的伤,于是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墙上的血迹。



肚子里的孩子同时发出声音。



——————哒!



她在肚子里蠢动着,我有一种要被推落地狱的感觉。



视线开始摇晃,与别人的视线重叠在一起。



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  *  *



——————咿呀。



一打开门就看见人体浮在半空。



我的目标,也就是那个老头被铁链绑住手脚,呈十字吊在空中。房间被四条铁链封住。地上满是羽毛,每走一步,就轻飘飘地飞起来。



这样的场景恍如在梦境之中。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跑来想杀人,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被绑好放在那里,很难笑的笑话是吧。觉得好像收到了惊喜的迎接礼,好愚蠢,真讨厌。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因为这老头任性妄为,所以神才惩罚他。这样浪漫的想法让我觉得恶心,我可能已经快完蛋了才会这样想。



不过,可惜。如果真有神存在,那这个世界就有救了。



我决定先扭这老头叫起来。我拿起铁链狠狠鞭了他几下。疼痛让他发出很难听的叫声,我不知道他被吊在那儿多久了,但是看起来满虚弱的。



这个时候我才很突兀地发现到一件很可惜的事。



这是不是代表,其实我根本不需要跑来杀他?



「……是谁……快……救我……救我……」



他的喉咙像笛子般发出类似咻咻的说话声,脸上沾满了口水与眼泪,非常狼狈。



你居然说出了目前为止那些可怜的孩子不停跟你呐喊的话……我竟然想这么多,真麻烦。我静静地抓住他的头,头盖骨像要裂开般咔咔作响。



干脆拿这老头的头盖骨来做耐久性测试算了。不过,我决定和他聊一下。其实我的脑袋也还处于混乱状态,而听听当事人的说法也很重要。



「喂、老头,你好——你好吗?也许你以为救兵来了,但是很可惜,来的人是我喔——不好意思,可以聊一下吗?呃……好像问你为什么会被吊起来也没啥用耶,反正我都会杀死你。哈哈哈!咦?我自己就聊完了耶。」



老头惊讶地张大双眼猛摇头。很可惜,他的嘴巴被我按住,听不清楚他想说什么。我努力地想还有什么想问,还没问出口又作罢。



问什么都没有意义,骂他也一样。而且我根本没把这家伙当人看。旋花真厉害,居然能在他手下存活下来,哎呀糟糕。



【冻结:我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眼前的影像如关掉电视般突然中断,我短暂恢复意识。雄介本身的意识似乎也很模糊。又或者突然受到什么冲击而截断了与我之间的联系。也可能是习惯读取记忆之后,防卫本能被启动了。这时,影像突然出现。】



一回过神来,发现老头的脸被打爆了,鼻梁断了,眼睛流血。



咦?谁打的啊?嗯?我的运动鞋上喷满口水跟血,好脏喔。



鞋带之间还掉了一颗牙。有点想叫他赔我一双新鞋,不过本人宽宏大量,决定原谅他。



我看着球棒的把手部分,也许是反手拿着球棒打他的关系,这里还满干净的,也没沾到血,太好了。忽然想起一个很基本的问题,决定还是问问他。



我抓着老头的头发,抬高他那张瘦瘪瘪的睑。



「喂,你记得旋花吗?等等——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嗯——」



满是皱纹的脸像阿米巴原虫般抽动着,想不到这老头还怕死耶。这没人性的家伙竟然还知道恐惧是什么,生命果然很神秘。我忍着笑意继续说:



「就是舞姬家的小孩啊。好像姓唐缲吧?唐缲家的孩子,你知道吧?你一定知道。你买了她之后,又把她卖给别人。啊?知不知道?」



「啊…………啊啊、啊…………」



算了,就算他回答不了也没关系。



我看起来像是在等他回答,但其实并不是。不管我问了他什么问题,结论还是一样。



我只是在犹豫该不该直接打死他,因为就这样把他扔着不管,他会受比较多的苦。又或者打碎他全身上下的骨头,再打爆一、两个内脏。不管他说什么,都阻止不了我即将杀死他的事实。



不过,我还是等着他回答。针对我打发时间的等待,这老头一边发抖一边回答:



「买家……很差劲……」



「……………………嗄?」



糟糕。这老头痴呆了。就算头脑很混乱,这样的回答也太差了。



差劲,很差劲。一切都已经太迟,超越了差劲的程度。老实说。我根本不想冷静地思考嘛。甚至也尽量不去回想那个孩子的事情。



一直反覆想着改变不了的事情,已经快要把我搞死。老是在生气也太累了,我不想要面对那种激烈的情绪,而且,死老头你在胡说什么啊?



「它的卖价……太低了……」



【冻结:凝重的沉默。】



【几秒后,传来肉被殴打的声音。我很想用手遮住脸,但是我在这里只是意识而没有形体。我感叹着雄介所采取的行动,却觉得他会发飘也很正常。我感到自己渐渐认同他复仇的动机,赶紧踩下煞车。只有我不应该认同他的复仇计划。至少我应该否定。】



一回过神来,那老头已经死了。我知道他是我打死的。



他的头盖骨如西瓜般四分五裂,脑浆喷洒在地上,染红了地上的羽毛。



被打成这样,相信他的骷髅头应该笑不出来。我对此多少感到放心。



老头已经死透了。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死了,我忍不住歪着头。



我失手了。我应该好好地折磨他,结果呢?现在的我既没有痛快的感觉,也没有成就感。



虽然从一开始就不抱什么期待,却没有想到报完仇竟然如此空虚。



「…………唉——打都打了——」



我鄙视地看着尸体,即使是自己恨之入骨的对象,一旦死了也只是个物品而已。就在我伸手要摸他的手时——



手传来一阵热烫烫的感觉,铁链穿过两根手指之间,夹下一些肉来,鲜血跟着喷出。



「——————嗄?」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铁链像蛇一般钻动,陆续刺入墙面。我慌张地逃出房间。



房间里立刻布满铁链,几乎无路可走。我看了看受伤的手,大拇指与食指中间的肉被夹下来,快握不住球棒。



「啊、啊——还好不太严重。但是好痛…………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看来不能再进去那个房间了,尸体四周绕满铁链。



铁链似乎想警告我不能再碰那具尸体,我甩甩头之后发现了一个人。



有个女孩子站在那儿瞪着我。她穿着囚衣似的白色衣服。



她有一对漂亮的金色眼睛,瞳孔异常地小。那对眼睛像极了蛇的眼睛,好吓人。



「呃……请问你是谁?」



「……………………」



女孩眯起眼睛,看起来有点不爽。我注意到一件事。



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小孩。那些插进墙壁里的铁链八成是她的杰作,与超能相关的状况与眼前不像人的小孩都导向这样的结论。



「为什么?」



「什么意思?」



她气得脸鼓鼓地,用力踩着地板。我觉得我猜的没错。



她全身颤抖,大声吼着:



「为什么杀了他?不可以!不可以啦!我啊,好不容易才绑住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他耶!我想要让他受苦再受苦,为什么随便杀死他!」



这女孩说语的语气跟旋花有点像,可是内容却很凌乱。我不知该说什么。喉咙卡住,呼吸不过来。我讨厌就这样窒息而死,所以拚命地挤出一句话。



「啊……是喔?呃……我也觉得很不应该。对不起,我……」



我有点不知所措,该说什么好呢?总之,就先道歉吧。



「如果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那……我也不是故意的……伤脑筋啊……」



道歉也没办法让那老头死而复生,旋花也一样。那两个人也是,无法复活。



再想下去就不妙了,我把脑袋里所想的东西整理成一团然后全部扔开。



「…………啊…………嗯,算了。」



说话太麻烦了,我干脆直接伸出手。她一定是人口贩子买来的孩子。



既然我年纪比她大,就该负责把她带出去。反正老头也死了,大门也没锁。



「我们出去吧。我为了杀死老头的事跟你说对不起,好吗?」



女孩不肯牵我的手。啊,我的手好像都是血,而且被打死的尸体还在那房间里。



我失败了。我大概没有办法让这孩子牵我的手。



「听我说,我已经杀了他。我杀他是因为我讨厌他,所以我算是你的朋友,知道吗?我真的不是危险人物喔,跟着我很安全啦。知道吗?」



「…………可是我出不去啊。」



女孩忽然轻轻地呢喃道,蛇一般的眼睛湿润起来。



泪水自白皙而圆润的脸颊滑落。她擦了擦脸,告诉我:



「我出不去。我没办法出去喔。我试了好几次,就是出不去。一定是那家伙害我不能出去的。我都已经把他吊起来了,却还是出不去。为什么、为什么呢?」



她生气地踏着地板,生气的小孩子连话都不能好好说。



她说的话很混乱又随便,像是不懂得怎么把话说清楚一样。



但是,我还是发现了。



如果我没发现就好了啊。



「啊……………………你……啊……………………我知道了。」



【冻结: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而陷入沉默。】



【影像终止。世界回到一片黑暗,我也恢复意识。沉默的时间持续着,不论等多久都听不到声音。总觉得这样的沉默彷佛被悲伤所包围着。】



我放下满是鲜血的手,而女孩则继续哭泣。



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没有勇气说出口。



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说出刚才发现的事实会有什么影响?我怎么也想不到。而且,我由衷地觉得什么都不想做。



我的负荷已经超载,彻底超载,无法再承接新的负担。



我原本不就是个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人吗?



「……………………唉、这一切都蠢透了啊。」



为什么我只是来杀人,却得碰上这种事呢?



为什么世界上老是发生这种鸟事呢?



我站了很久之后才回头,女孩还在哭。



我想了想,用我所缺乏的脑浆努力地想,然后说出回答:



「我会替你找一个能够帮你的人。我有个朋友兴趣就是帮助别人,算是他的坏习惯吧……他的本性很烂,不过人很温柔、是个烂好人……嗯,虽然他是个满糟糕的人啦……不过他很适合来帮你喔。」



脑海里浮现熟悉的一张脸孔。我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啦。



我跑来把人杀了,还想找他帮忙实在太没用。好像有人说过,不应该找一个被自己狠狠扁过的人帮忙。不过,我真的帮不了这个孩子。



如果是他一定有办法帮这个孩子。因为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而且他自己还没发现自己有多么无可救药。明知道根本救不了对方,却硬要救,愚蠢的好人。所以,他一定有办法。只有他才能帮得上忙。



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我帮不上忙。对不起。



所以我放弃了,并决定把这件事全部丢给他处理。



「那个人一定可以告诉你。」



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是他可以。



我用手扶着墙壁叹息,摇摇头之后,看着这个大厅。



几秒后,我迈步向前。扔下这个等待救援的女孩,离开了人口贩子的家。



那个人一定可以救出那个女孩。



——————而旦我觉得他一定会哭死。



*  *  *



影像到此结束。舌尖残留着的血腥味渐渐消失。



眼前的血手印依然存在。而茧墨不知是否回到先前的寝室了,不见人影。



我看见的记忆刚好是和人口贩子的死与孩子有关的部分。不确定是无意识地选择了情绪较激动的记忆来看,或者是我想看的记忆,还是单纯只是雨香比较有兴趣的部分。也许是综合以上因素所筛选出来的吧。总之,我终于看见了雄介提到的那个孩子。



现在也了解雄介的想法。还包括他抱怨我抓住他领口企图阻止他报仇的感想。但是,我现在最在意的是雄介对那个女孩的态度。



为什么雄介不带着女孩离开呢?



——————如果我没发现就好了啊。



——————由衷地觉得什么都不想做。



——————那个人一定可以告诉你。



我反覆思量着他说那几句话的用意。我捡起扔在地上的皮手套,正想戴上时又不小心松手。因为我突然懂了雄介的意思。我茫然地看着女孩曾经站着的地方。大厅柱子旁现在空荡荡。



——————我被雄介陷害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雄介这次给我的是个超级烫手的山芋。但是我不能视而不见。



我握紧皮手套,下定决心后戴上去。深吸一口气之后,朝空中呼唤:



「小朋友,可以出来见我吗?」



没有回应。大厅依旧寂静无声。女孩可能对我存有戒心。



雄介杀了人口贩子,而我什么也没做,她不可能信任我。真后侮,刚才不该抽烟的。人口贩子的客人都是大人,抽烟的动作会让女孩把我跟那些大人划上等号。



我不再出声呼唤,走下入口的楼梯,抓着大门的门把。



再等下去也没有反应,那我就试着背叛她看看。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我前后摇晃着大门,绑在上头的手铐和项圈发出巨大声响。女孩尽管对人存有戒心,却还是封锁了大门。可见她正期待着我们能够救她出去,所以我只要假装想扔下她逃出去,她一定会有反应。我用力踹着大门,大声喊着:



「可恶!为什么打不开?」



才刚说完,一根铁链便贯穿了我的左手。



血滴溅在我脸上,前端削尖的铁链连手套一起贯穿掌心。



我当场被固定住,远远地听见尸体掉在地上的声音。



——————哗啷…………碰!



两个房间的门被撞开,铁链如蟒蛇般从房里钻出,一群金属色的铁链在大厅地上爬行,好夸张的反应。它们扔下人口贩子尸体转而攻击我。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刺耳的声音响起,铁链的每个圈圈如蛇鳞般闪闪发光,有个人尖声叫道:



「骗子、骗子、骗子、他是骗子!他说你会帮我,可是他说谎!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我不原谅你们!绝对不原谅你们!」



从铁链之中看见女孩的身影,金色的蛇眼映出我的模样。



铁链将她的身体层层围住,站立在铁链中央的她生气地瞪着我。



「冷静一点,我……」



「骗子!骗子!骗子!」



我试图跟她说话,却换来一阵悲痛的怒吼。现在的她根本听不进去。



她说话的语气的确跟旋花很像,我伸出还没被铁链穿过的手。



没问题的——————用这只手。



我忍着剧痛继续伸长手。铁链陆续卷上我的手、脚、脖子。



肉被铁链绞紧,骨头被挤压,我还是奋勇地前进。人口贩子的死相闪过我脑海,但是我决定不去想它。被贯穿的手掌伤口更加扩大,我咬牙忍住惨叫的冲动,继续前进。



我只能这么做。若只是将我们发现到的事实转告给她根本没有意义。必须要让她安心,让她知道已经没事了。我一定要取得她的信任。



我趁倒地之前往前冲,右手拚命地往前伸。



然后连同女孩与绕在她周围的铁链一起抱住。



「……………………咦?」



——————锵啷啷。



铁链掉在地上,女孩睁大双眼。我用因疼痛而显得有些嘶哑的嗓音向她诉说:



「没事了。我不会逃跑……我是来救你的。」



铁链掉在地上,我的左手恢复自由后,连同贯穿在左手掌心的铁链一起拉过来。



接着用双手抱紧她,继续说话安抚她的情绪。



「没事了、没事了。不用再害怕罗。我来救你了。我是来救你的喔。」



「……真的吗?你真的是来救我的?」



「嗯,真的……真的。雄介……他、他没有骗你。」



我不停点头并咬紧牙关。抱着她的同时,我确定我的猜测没有错。泪水夺眶而出,雄介没说错,我真的哭了。



我的双手能感觉到缠绕着女孩的铁链。



可是却感觉不到女孩的身体。



「你已经没事了……不需要感到痛苦、也不需要感到难过。」



听了我的话,女孩点点头。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我不想破坏她的笑容,可是我还是深呼吸了一口,继续说。



「所以,我们出去吧…………你能替我带路吗?」



她被这个家束缚住了,再这样下去她没办法离开。



为了带她走,我必须戳破她的恶梦才行。



「…………嗄?什么?要我带你去哪里啊?」



女孩有些困惑,但是,她似乎猜到我说的是哪里了,脸上瞬间闪过恐惧的神情。



那就是雄介说不出口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想说。但是,如果没有人告诉她,那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我觉得自己好残忍。



但我就是不能让她继续被困在这栋房子里。



「——————…………你已经死了。」



我告诉了她这个残酷的事实,女孩愣愣地望着我。



我想起茧墨给我的提示,她之前就暗示过我要找的小孩早已死去。



人口贩子八成看出了蛇眼的价值,而女孩的灵魂已经拥有移动物体的超能力。她死了之后,新的超能力随之觉醒,藉此杀死了人口贩子。



抱持着恨意的灵魂以人人都能看见的型态留在这个世界。



她甚至遗忘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女孩环顾四周,脸上变化出许多表情。本想哭出来又忍住,看似生气却又不是,最后出现的是疲惫的笑容。



「…………………………………………嗯…………好像是喔……」



下一秒,铁链卷起漩涡,我被金属色的狂流吞噬。



一回过神来,我人在卷成球状的铁链圈中心,左手掌的铁链已被拔出。手上鲜血汩汩流着,我就这样被运送至房子更里头的地方。从铁链圈的缝隙里彷佛看见那扇像地狱之门的门。门自动开启,铁链在地毯上滚动,砸烂了桌子后滚到暗门内的房间。



接着我被扔在坚硬的地板,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哀号。



眼前就是那个像垃圾滑道的小房间,腐败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这房子里唯一一只布袋正散发出浓烈的臭味。



我惶恐地碰了碰布袋。里头的东西已经开始腐败,因此摸起来有些热热的。



打开布袋口,伸手进去查看,碰到了一络头发,稍一用力便与底下的皮肤分离。



一对金色的眼睛正从里头看着我,但是那只是我的错觉。因为女孩的眼睛早已在袋中腐烂。可是女孩还在这里,她的身影与尸体重叠,正定定地望着我。



「…………啊、原来如此…………你在这里啊?」



如果硬要拉出尸体,她的身体会被扯烂。



于是我连同布袋一起抱着她。



「……………………你一定很害怕吧?」



没有回应。但是……



我能感觉到她静静地点了点头。



*  *  *



锁住大门的项圈已经松开,我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点点星光在夜空中闪耀,清爽的空气让我觉得头顶上的光景格外清澈。冷冽的空气刺痛脸颊,但是每次呼吸,腐臭味便如雪崩般冲进喉咙。



我抱着装有尸体的布袋,对它说:



「你看,已经走到外面罗……你可以离开那房子……这样就没事了。」



我摇晃着布袋哄着她说,然而,我匆然发现。



布袋里头只剩下女孩的尸体。



她是何时消失的呢?或许在离开房子的那一瞬间,又或者更早以前。



我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她终于可以不必再受苦,应该吧。



「这样啊……晚安……终于……终于不必再……」



我尽可能轻柔地说着,然后,我也终于撑不住了。



——————咚。



布袋从手中滑落,我没有力气再抱下去。当场跪在地上。



丹田用力吼叫,我想吼出我内心的愤怒与哀伤,还有对坏人坏事所产生的烦躁。



「这算什么救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救人。不管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告诉早已死去的人她已经死掉的事又能怎样?还是改变不了她没有办法活着离开这问屋子的事实。



如果这也算救人,未免太荒谬。我好怨恨雄介。



这的确是背负着旋花的死的雄介所办不到的事情,可是他宣称只有我龙够完成这任务实在太过分了。我哭得像个孩子,我知道肚子又渐渐裂开,可是我还是继续怒吼。



这时,背后传来说话声。



「…………先生…………那个…………你怎么了?」



一回头,久久津正站在我背后茫然地看着我,舞姬与茧墨则站在他背后。他们听见了一些声音所以走过来查看。久久津看着我脚边的布袋,扭了扭鼻子问道:



「难道您在找的孩子已经死了?」



我没有回答,于是久久津慌张地低下头行礼。



「先生您一个人找到的是吗…………非常抱歉,我没有帮上忙。」



久久津难过地垂下眼睛,我摇了摇头。



我不想责备他。只是话仍脱口而出。



「已经太迟了……你看,她……把大门锁起来的就是她的灵魂……但是她消失了……可是……为什么不能活着……活着……」



跟他抱怨也没用,我明知道这点却还是对着他抱怨。



我抓着浏海,说出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



「她没有活着离开这个房子,我根本救不了她啊。」



我哭着说。久久津不发一语,神色严肃。



他紧咬下唇,然后再次犹豫地说:



「世界上有很多回天乏术的事……先生。请您来救这个死去的女孩的人叫雄介,是吗?这就是他拜托您做的。我认为他说的没错。即使死了,只要还是能离开这房子,对那女孩而言便是获得救赎了啊……」



听了久久津的话,我不禁紧握拳头。我不需要他随口的安慰。



为什么他能够那么肯定这就是女孩的救赎呢?



「什么救赎?这种方式根本不能算是救赎!」



「为什么不算!您已经让一个活在恶梦里的人离开那场恶梦了,不是吗?」



他朝我大吼,巨大的声响几乎麻痹我的耳膜,我诧异地抬起头。



久久津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他深呼吸,似乎准备再次对我大吼。但是他却以冷静的口气说:



「她已经获得救赎了…………………………对她而言这就是最好的救赎。」



他的眼神好认真,这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舞姬。



因为舞姬将他自过去的恶梦中解救出来。



我反覆思索着久久津的话。



他说对一个长久处于恶梦之中的人来说,能从恶梦中离开就是一种救赎。



而雄介也认为这就算是救了那个女孩。我不经意地想到,会不会雄介也有机会从他的恶梦之中醒来?他一直被他爱的人的死亡所束缚。



——————还有,现在的久久津……



「…………久久津,你现在……」



他刚才的确说了人。在那些影射着他本身经历的发言之中,他用的是处于恶梦之中的「人」这样的形容。



就在我想说出这个发现时——



「好动人的一幅图画,我个人觉得非常美丽呢。」



事不关己的语气。不知何时舞姬已经走到我们身旁。



微风吹动她的白发,她脸上依旧是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你在取笑我们?」



「怎么可能,我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呢。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个经常不小心说出真心话的人喔。我是真心诚意地觉得你们很棒。而且……」



舞姬温柔地微笑,接着伸手进提篮中。我眉头一皱。



她一向没有带什么私人物品,为什么还拿着提篮?



我的疑问很快获得解答,她的手自提篮抽出。



「请容我破坏一下气氛,尽早进入行动阶段。久久津、小田桐先生,请不要乱动。」



舞姬凛然地挺着胸。



接着,将手上的枪对准我们。



*  *  *



眼前出现的这一幕场景实在太过诡异,我呆呆地望着枪口发愣。



舞姬微笑着,将菱神的手枪对牢了我们。



「……公主殿下,为什么?」



「久久津,不要动……对了,小田桐先生看起来人很好,所以,对付你们似乎应该这么做比较正确。」



说完,舞姬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久久津全身颤抖,慌张地说:



「请、请您住手!公主殿下,请放下枪。拜托您,要开枪的话请对我开枪吧!」



「不,久久津。我不想开枪打你。不想要我死,就交出车钥匙。然后,把小田桐先生的手机拿给我。」



「咦?怎么这样?他身上的手机有一支是我的喔。」



无奈的声音响起,茧墨站在门口转着纸伞。



久久津从我的西装里拿走手机,七海借我的手机已经出现裂痕。久久津想走到舞姬身旁,但是舞姬笑着摇头说:



「不要靠近我,久久津。把手机扔过来。小田桐先生也不能轻举妄动。」



她捡起地上的两支手机与车钥匙,就连捡东西时,枪也依然抵在她头上。



我跟久久津都不敢乱动,茧墨则无奈地耸耸肩膀。



「若对象不是这两个人,你就没有办法拿自己当人质要胁了吧。」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这结果真是令人感觉愉快又愚蠢呢。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舞姬甜美地说着。久久津狼狈地高声疾呼。



「公主殿下……就算您没有拿枪要胁,只要一声令下,久久津都会听从啊……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公主殿下……」



百思不解的久久津突兀地发问,不过,针对这一点我也颇感困惑。



久久津对舞姬的命令一向使命必达,不需要用要胁的方式。舞姬笑着回答说:



「我知道。但是,这次例外。久久津,你必须留下,不可以跟着我。呵呵,我之前也说过,我会开车。久久津没来我家时,我都是自己开车的喔。是不是很意外?我很厉害吧?」



舞姬开玩笑似的说,接着又流畅地继续说:



「久久津,即使没有我,你还是要活下去。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失去重要的人之后还是可以活。请你给菱神一双暂时能使用的手。仓库里应该能找得到合用的东西。我离开的时候,他的心境已经转变不少,相信他应该不会再自杀了。」



舞姬朗声说道。我背上冷汗直流,她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好像在交代遗言?



「我还是没能生下孩子。这是唯一的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在胡说什么啊?」



久久津的脸色苍白,舞姬眯了一下眼睛。



她温柔地笑着,但是随即表情一凛,重新挺起胸膛。



「既然有人恨我,我就有义务回应对方。当我看见人口贩子的尸体时就明白了他的觉悟。所以我决定回应他。我的骄傲不允许我逃走并躲藏。我就算死也要贯彻我的原则……………………各位,再见了。」



舞姬灵活地弯下腰。



她手上的枪压在胸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唐缲舞姬,要出发去赴死了。」



她冲了出去,关上大门,迅速开走车子。



就这样消失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