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事件Ⅲ(1 / 2)



每个人对休息的定义都不一样。



对某人来说能够放松身心的环境,可能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高压的环境。



那么对你而言,休息究竟是什么?



对老鼠而言,休息代表著精神安定。



老鼠把异常事件当成日常的一部分,欢喜地接受。



对老鼠而言,所谓的休息就是圆满地解决事件。



我又是如何看待休息这件事?



休息就是一个能够稳定地提供我娱乐的环境。



我经常需要精神上的慰藉。



对我来说,那就是止痛药、水与空气。



光是要呼吸就很辛苦,甚至无法睡眠。



人类绝对无法体会那有多痛苦。



闹剧即将接近尾声。只要你愿意,甚至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我总有一天会感到厌烦,大家都是这样。



所以,我已经开始觉得腻了。



很可惜,这只不过是一出闹剧啊。



我只能看著它打呵欠,动手干预或者尽情嘲笑。



我很想破坏这出闹剧。



*  *  *



结奈通知我说她已经搬家了。



她放了张照片在信封里,照片里的她开朗地笑著。前天还邀请几个新同事到家里开火锅趴。她说下次想邀请绫、我、七海与雄介,还有茧墨一起去她的新家参观。



看来她已经顺利地展开了新生活,精神奕奕地度过每一天。



另一方面,茧墨的坏心情则恶化至最糟的程度。



我看著眼前的沙发,她今天穿著一袭像乌鸦的衣裳。



全身缀满黑色羽毛的茧墨闭著眼睛,像具死尸般一动也不动。因为心情太差而切换了感情的开关。我反而心情大好。



忙著打扫地板的手热呼呼,事务所越来越乾净了。



我过著前所未有的和平生活,这一切都好得有点做作。



难道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事件吗?一想到这里——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事务所的电话响了,很可能是委托。刺耳的铃声让我忍不住叹息。但我知道也差不多是时候有委托上门了。我看著茧墨,但是她还是不为所动。



甚至不想睁开眼睛,我只好放下抹布,站起来。



我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把话筒贴在耳边,和平常一样应答。



「您好,这里是茧墨灵能侦探事务所。」



『嗨,初次见面——你似乎过得不错嘛。』



非常矛盾的发言贯穿我的耳膜,红色的声音刺耳地笑著。



我觉得彷佛有某种生物的舌头突然侵入我的耳道,全身起鸡皮疙瘩,却又很难清楚描违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



可是,我的嘴巴却违背意志,自动开口说话。一囤过砷来,我已经淡然地回答:



「请问您的委托内容是什么?」



『我今天会登门拜访,请准备好好招待我。我想委托你们做件事,请预先做好心理准备。』



——————喀嚓。



——————嘟、嘟……



接著电话就被挂断了。我愣愣地看著手中的话筒。



胃酸强烈上涌,一阵晕眩让我无法站稳脚步。心脏疯狂跳动到几乎让人疼痛。但是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



接那通电话只不过是刚才发生的事。我愣愣地看著电话,同时感到疑惑。



——————好像不够疼痛的感觉,少了一种长久以来很熟悉的闷痛感。



——————但是,我却连那种疼痛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按捺住心中不安,把话筒放好之后转头看著茧墨。



她一动也不动,像是仿照尸体做出来的摆饰。我看著她说。



「小茧,好像有客人要上门了。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想委托什么。她只说…………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心理准备吗?很难理解啊。又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要为了『什么』做好心理准备呢?愚蠢至极。我们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



她低声说道,接著便不再开口。好像从来不曾开口说过话,再次静止不动。我也一头雾水地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



我想跟她聊些什么,却找不到话题。



我现在的心情彷佛是不知道怎么叙述做过什么恶梦的小孩,充斥著没来由的不安。我坐立不安地等候客人到来,就在等到有点累的时候,客人的预告成真,电铃终于响起。



我赶紧跑到玄关,把门打开。



「我们等您很久了,请问您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



一个红色的身影伫立在我面前。



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袭香肩微露的小礼服。



小礼服设计华丽,醒目到有点可笑的地步。她斜戴著一顶附羽毛的帽子,弯起柔软的唇瓣,带有花纹的鸭子羽毛随之摇曳。



「这样如何呢?」



「很愚蠢,请别这样。」



——————砰!



我关上门,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我坐立不安地等候客人到来,就在等到有点累的时候,客人的预告成真,电铃终于响起。我赶紧跑到玄关,把门打开。



「我们等您很久了,请问您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小姐吗?」



穿著红色高领衣服的女人站在门口。纤细的双腿套著桥色的紧身裤,非常好看。她把带毛领的大衣挂在手腕,正朝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你好,我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人。」



我也跟著弯腰行礼,请她进来事务所。



*  *  *



「我朋友的女儿身边发生了灵异现象。我很担心那孩子…………听说她认识两位,能不能请你们陪在她身边呢?」



女客人不安地诉说著。但是茧墨依然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再怎么不想工作也不能这样。但是女客人见到却不介意茧墨态度恶劣,她以完美的姿态端起咖啡啜饮著。嘴唇仍弯成柔软的弧度。



她的表情如蒙娜丽莎般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我感觉到难以形容的恐惧。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感到害怕。



这个委托人并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啊。



「她认识我们…………能不能请问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是矢贺早小鸟——曾就读已经烧毁的丽泉女子学园。」



听到这个名字让我大吃一惊,受到被人重击头部般的冲击。



我想起她站在楼梯上的样子,浅咖啡色的头发披在瘦弱的背上。她戴著发圈露出额头,看起来年纪很小,表情却冷酷得教人害怕。



锐利的眼神朝我们射过来,充满恨意的声音震荡著耳膜。



「——————糗大了吧?」



小鸟丢掉志月收藏著的手指,激动地指责著志月。猫咪事件后,我曾试图约她们见面,却被她的家人与她本人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有关她的消息。



猫咪事件的幸存者现在在做什么呢?



「小鸟在事件发生后,转学到某家寄宿女校,那间学校算是丽泉女子学园的姊妹校。可是她在学校闹出不少问题,现在以『暂时休养』的名义住在某家民营机构。」



我听了之后忍不住咬著嘴唇。小鸟与同学们从学园逃跑,引发了猫咪事件,逃跑中途发生的杀人事件彻底扰乱她们几人的命运。



然而小鸟却再次回到与丽泉类似的地方。



她被放入新的牢笼之中,卷入某个异常事件里。



「小田桐君…………你能不能去见见小鸟?」



女人忽然改变了说话的语气,暧昧的表情产生若干变化,换上讨厌的笑容。



她脸上展现出猎捕者的表情向我诉说。



「你一定会去吧?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就无法逃避。你就是这样的人。你早已放弃对此视而不见的这个选项。真是可怜。」



你比任何野兽都还容易踩中陷阱。



这时她的表情再次转变,隐藏起显而易见的负面情感,戴上蒙娜丽莎般的假面具。



她改以沉稳的声调说道。



「我想那孩子一定很不安。」



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她手里抱著大衣,朝我深深一鞠躬。我看著茧墨。我必须去见小鸟一面,但我相信茧墨的想法绝对和我不同。



毕竟我们都还不知道小鸟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异常现象』。



茧墨只为了娱乐自己而行动。



「——————好吧,我们就接受这个委托。」



「…………………………………………………………………………………………什么?」



我有一瞬间无法埋解刚才听到了什么。一回过神才发现茧墨已经坐了起来。她交叉著双腿,坐在椅子上。以毛皮装饰的长裙轻飘飘地摆动著。穿著黑色丝袜的脚踩了踩地面。



她佣懒地继续说道。



「你必须告诉我她在哪里静养。」



「呃、小茧,你为什么要接受委托?」



我慌张地询问。茧墨歪著头,张开红滥滥的双唇。



她的口中犹如地狱般黑暗。



「这是我的决定,没有特别的理由。」



——————你对此有什么不满?



我的背脊窜上一股惊人寒气,不对劲。好像有什么致命的错误。



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视线强力摇晃。下一秒,那个红色的女人开口说道。



「一个礼拜前,有个孩子死于意外。那天起,小鸟就一直念书给死去的孩子听。」



茧墨弯起嘴唇,我的视线终于不再晃动。听了女人的话,我点了点头。



极度的无聊折磨著茧墨,使她连这种程度的委托都愿意接受。



就在我搞懂她的意图时,茧墨开口说道。



「——————好吧,我们就接受这个委托。」



她重复了刚才的话,好像是第一次这样说的语气。



我涌起些许奇怪的感觉,但还是点点头,心头浮现难以消除的不安感。



那种不安的感觉抓住我的心脏。



心中充满令人难受的不祥预感。



*  *  *



小鸟住的地方就在这条私人道路的前方,那里有一道附门禁感应的大门。这里方圆几公里内皆被山林所包围,连手机也收不太到讯号,和丽泉学园一样盖在与世隔绝的地方。



沉重的黑色大门后方矗立著一间西式建筑。立在鱼鳞造型的尖塔上的风向鸡不停转动。据说这栋建筑的原屋主是一个怪人,他的遗产没有人继承,所以才得以用便宜的价格购入。但是要维持这样的建筑所费不赀,因此看得出来现任屋主并未细心地照顾这栋建筑。



屋子前方的广场草皮光秃秃一片。



一群小男孩与小女孩正在广场玩荡秋千。他们穿著相同的白色制服,像蝴蝶般来回飘荡。我觉得好像来到奇异的国度,这样的画面未免有些超现实。



这个隔绝于人类社会之外的地方充满某种独特的氛围。



美则美矣,却绝对不正常。



「那个孩子整天窝在外面的温室。这里表面上是非经国家认证的幼儿园,主要收留六岁左右的小孩…………那个孩子无处可去,这里才破例让她住进来。因此她绝对是这个幼儿园里年纪最大的孩子。」



女人温柔地说著,她伸出手指著离房子有一段距离的某间小屋。



那间温室伫立在树林前方,反射著冬日暗沉的光芒。亮晶晶的玻璃与黑色骨架给人很不祥的印象。长方形的外观有点像是珠宝盒。



听到温室二字,我产生难以言喻的不安。



我回想起猫咪事件,小鸟被囚禁在温室,不断吃著红色的花朵。



她害怕死者化身成的红花,为了克服难以忍受的恐惧,她决定让自己与恐惧的对象同化,方法就是吃掉那些花。



小鸟应该已经从那样的执著妄想中走出来才对,但是她现在又待在温室里。



这代表什么意义?



女人指著温室,一动也不动,如绘画般沉默不语。



茧墨不理会女人,忽然迈开脚步。她一边转动著红色纸伞,一边往前走。



我追上茧墨,森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我们慢慢地走近温室。



这时突然有人跑来跟我们说话。



「——————你们要去找女巫吗?」



转身一看,一个小女孩抬头望著我。



她那红润的脸颊像普通小孩般圆胖可爱。修剪整齐的浏海下有一对丹凤限,眼里倒映著我的身影。看起来是个很强势的小女孩。她露出精明的笑容。



她背后站著一群小孩。转头看荡秋千的方向,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把所有正在玩的小孩都带来这边了。



「——————你们要去找女巫吗?」



她发问时的语气好似在唱歌,手前后摆动著。我正想回答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好像抓著谁的手,但是我没看见谁站在她身边。



低头一看,我诧异地张大眼睛。因为有个小男孩倒在草皮上。



小男孩发现我正在看他,于是抬起头来,他泫然欲泣地吸著鼻水。脸上满是擦伤,应该是被这小女孩当人偶般硬拖来这里。



「快回答我…………」



「你说的女巫是谁?」



小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不耐,茧墨接著发问。小女孩愣愣地看著茧墨,像是在算计什么似的不发一语,几秒过后却以开朗的语气说道。



「就是小鸟啊!那个温室里的人,她是黑女巫喔!」



她高高举起双手,小男孩的手也因此被用力往上拉,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同时她也活力十足地宣告。



「女巫说的话一定要听!」



「………………………………一定吗?」



茧墨轻声说道。小女孩用力点头,眼里那抹好奇的光芒却迅速消失。她转身准备离开,我抓住她的手。



「等一等,你先放开他。不可以这样拉朋友的手!」



「……………………」



小女孩缓缓转头,抬头看著我,脸因不耐烦而皱成一团。但她还是不情愿地放开手,小男孩便赶紧站了起来。



小女孩盯著我看,慢慢地低下头。



「知道了,对不起。」



「很好。但是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应该是他。」



我指著被她拖行的小男孩,小女孩瞪著我,却依然乖乖地向小男孩低头道歉。



小男孩赶紧摇头。我正想开口称赞她能好好道歉时——



小女孩不满地低语。



「————………………明明一定要听话的啊。」



「什么?」



我还来不及问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就走掉了。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其他孩子也跟在小女孩后面跑开了,像是一群同时飞走的蝴蝶。



他们全跑进屋子里,用力关上门。



茧墨轻轻耸肩,继续往前走。她背对著我说。



「————走吧,小田桐君。」



没得到职员的允许之前,我也不方便一个人跑进屋子里。虽然很想知道小女孩为什么要那样说,但我还是继续跟在茧墨后面走。她握著温室的门把,用力推著。门缓缓开启。



温暖的空气包围全身,鲜艳的绿意让人感到刺眼。



眼前光景与之前看过的人造植物不同,充满生气。



鲜绿景象中央。



有一个黑女巫。



*  *  *



地上有一些花朵,腐烂的残骸变成咖啡色。



有人把温室里的花全部摘下并撕碎,甘甜的腐臭刺激著肺部。



植物之间还残留些许花朵,那些不知名的花正恣意盛开著。全都是鲜艳的红色花朵。突然有人伸手抓著花瓣。



——————噗滋。



她撕碎新鲜的花瓣塞进嘴里。



像是在吃零嘴般吃著红色的花朵。



她坐在温室中央,弯脚椅旁放著一张摺叠桌。这组与温室不甚搭配的桌椅应该是另外带进来的东西。她忽然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啊、是小田桐先生,还有茧墨小姐,对吗?你们怎么来了?」



小鸟缓缓地歪著头,她还是没变,一样用发圈将浏海往后固定。



轻柔的咖啡色头发留至腰际,脸上一对醒目的大眼睛让她看起来跟以前一样稚嫩。她穿著一件灰色洋装,像是职员的制服。



看到她吃花的我难掩惊讶。同时也发现另一个奇怪之处。



小鸟纤细的肩膀上披著一件亮面的黑色斗篷。



奇异的装扮确实很像『女巫』,但是我却有不同的感觉。



她这样打扮实在太像那只『猫』了。



「为什么你要学猫————神宫悠里的打扮?」



我讶异地问道。猫最喜欢穿著黑色斗篷以及戏剧化的动作。



猫咪事件在少女心中留下大大的爪痕,但是始作俑者悠里已经死亡。



她的魂魄幻化成猫,消失在异界最底部。



操弄著少女们的猫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但是小鸟却开始模仿猫的打扮。我的问题让小鸟嗤嗤地笑了,她嘴边浮现酷似猫的笑容,朗声说道。



「哎呀,真的很像吗?太好了,可爱的人!」



太棒了!我不需要担心了!



强烈的寒气窜上背脊,她连说话的语气都在学猫。



她将手肘放在桌上,支著下巴。乖巧的长相却因酷似笑脸猫的笑容而扭曲。不协调的光景让我开始头痛。她交叉起双腿,裙襬迅速翻起。



「我再重新问一次吧。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可爱的人?很可惜,我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你们,反而得极力忍耐,才能不对你们吼:『别靠近我,混蛋!』…………不过,我可以听听你们来访的目的…………你们说完就快回去吧。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她朝我们射来充满敌意的眼神。委托人说错了,小鸟根本没有丝毫憔悴的模样,我对此深感疑惑。小鸟表情狰狞,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般咂舌。



看见小鸟举止怪异,茧墨却出乎意料地保持沉默。



我正要开口说话,背后传来的声响却打断了我。



——————叽。



温室的门发出不祥的响声缓缓开启,一道修长的影子延伸至我们脚还。



刚才站立不动的女人追随我们而来,地上的剪影有著复杂的盘发造型,像是女性穿著和服时会使用的发型。她的影子不断延伸,彷佛即将吞噬我的脚。



红色的声音近距离地撩拨著我的耳朵,她笑著低语。



「他们来是因为担心你。是我委托他们帮忙。我也将负责见证。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好像有点太拖拖拉拉了,让我来快转一下吧。」



——————哒!



背后响起弹手指的声音,影子迅速染红。



我的脚淹没在红色影子里,鲜艳的色彩慢慢蠢动。原本相同的红色产生浓淡变化,形成复杂的图案。淹没脚边的红色影子开始变成某种形状。



很快地我的视线内出现大量的玫瑰花瓣。



一半以上的花瓣开始腐败成咖啡色,急遽腐烂。



插在光滑的白色陶器中的花,花瓣完全腐烂并掉了下来



甘甜的浓烈腐臭冲入喉咙,虽然大半的花瓣都已腐烂,却仍存在复杂的轮廓。一直盯著这些腐烂的花瓣彷佛会让人发狂。无限重叠的皱摺像是某种崩溃中的昆虫的巢。



也像是女人子宫内部的情景,想到这儿,我终于回神过来。



我到底——————看见了什么?



「小田桐君,你在发什么呆?」



「好痛………………小、小茧?」



后脑勺被敲了一记,我转头看后面,茧墨正拿著关上的纸伞站在那儿。



她应该是用纸伞打了我的头。强烈的疼痛让大脑稍稍清醒。



同时我也察觉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这里没有温室、没有盛开的花朵、小鸟也不见了。



眼前只有老旧的浴缸。



我正坐在一间浴室里。



*  *  *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用双眼确认这寒气逼人的空间。



浴室使用了玫瑰色的瓷砖,这品味太恶劣了吧。泛黄的帘子拉上,收在轨道边。眼前有一个老旧的陶瓷浴缸。



我看著浴缸里,里头装满腐烂的玫瑰。看著烂成一团的花瓣,我眨了眨眼睛。这里到底是哪里?这一切末免来得太突兀了点。



「小茧,这里是哪里?我们到底在干么?」



一这里是浴室啊。让小鸟君念故事的孩子,可能就是因为意外而死在这里。在委托人要求下,我们来到意外现场,也就是那孩子的房间。」



茧墨淡然地答覆了我的疑问。但是刚才见到小鸟时,她身边并没有什么孩子啊。我正想发问,又硬生生吞下问题。我刚才真的没看到小孩吗?记忆有些模糊。



头隐隐作痛。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记忆。



因为我连怎么来到这间浴室都不记得。



「到了浴室,才看见浴缸里装满了花瓣。」



——————嚓!



茧墨拿起纸伞戳进花瓣堆中央,发出像是刺到人体的声音。



纸伞抽出,腐烂产生的汁液让伞尖微微发光。茧墨看著被汁液弄脏的纸伞,轻轻笑了。



「这是孩子们拿来献给死者的玫瑰。死于意外的孩子在意外发生的前一天晚上,因身体不适而提早回房休息。隔天早上,职员还看见孩子躺在床上睡觉。」



但是早餐时间却不见孩子出现。



老师到房间找人,才发现孩子已经溺毙在浴缸里。



——————啪!



——————转呀转。



茧墨打开纸伞,但是转动纸伞之后却没有发生什么事。浴室里似乎没有留下那起惨剧的记忆。她耸了耸肩膀,关上纸伞。接著转身离开浴室。



我赶紧追了过去。关上浴室的门之后来到孩子的房间。



这个宅邸与丽泉女子学园五楼一样,每个孩子都有独立的套房。这间失去了主人的房间布满尘埃,茧墨并未停下脚步,径自穿过房间走到外面。



来到门外,宽敞的走廊自左右两边延伸,房子的设备固然豪华,却也老旧。



地毯磨损,为了不让地毯脱落而紧紧黏著地板。墙上的石膏装饰早已伤痕累累,装饰上的葡萄被孩子们挖坏不少。



空中尘埃扬起,在阳光照射下发出金色光芒。



暗沉的光照入骯脏的玻璃窗,投射在地板,让屋内的景物罩上朦胧的光影。



眼前的光景一点也不具有现实感,让我感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色彩清淡的光景有如纪录片的某一幕。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看著过去的光景,非常不自在。



茧墨悠闲地走著,却又不经意地停下脚步。



有一群孩子蹲在走廊上。他们把色纸做的棋子放在厚纸板制成的格子板上。刚才见过的那个强势的小女孩手里抓著骰子。



她把手中的骰子悄悄藏进袖子里,手上出现另一颗骰子。狗型的棋子往前移动三步。她把棋子摆在画在纸板的王冠图案上。



「跟女巫说的一样!」



她大喊。这彷佛是胜利宣言,与她一起玩的少女则低下头。



胜利的小女孩双手交叉在胸前,她藏起方才的骰子对手下败将说:



「你输了,你要当使魔!快飞啊!快飞!」



小女孩说完,输了的小女孩便站起来,乖乖地伸出手臂充当翅膀挥舞,来回跑著。



胜利的小女孩笑容满面,茧墨问心情愉快的她。



「为什么你说『跟女巫说的一样』?」



「我们一定要听女巫的话啊!」



小女孩活力十足地回答,她朝我们张开双臂。



她手里已经没有骰子,她笑嘻嘻地继续说道。



「只要请女巫帮忙,她就会替我们占卜!我们一整天都要依照她替我们所占卜的内容行动!『女巫游戏』的规则也一样。输的人要听赢的人的话才可以!」



小女孩抬头挺胸地说著,她说的话让我产生难以形容的不安。



茧墨轻轻地点头,她以满不在乎的语气对小女孩说道。



「原来如此。但是我建议你,游戏还是要适可而止,别玩过头比较好。」



茧墨说完便再次迈开脚步,我也紧跟在后。我们在走廊上与刚才玩输的女孩擦身而过。



她似乎在整间房子里跑来跑去,一边挥舞著手臂,一边跑回胜利的小女孩身边。



茧墨和我继续走著。外头的冷空气被隔绝在厚重的玻璃窗外。



温暖的阳光彷佛来自春天才有的和煦太阳,我被这阳光吸引,转头眺望外面的风景。



我同时停下脚步,因为好像看见某个东西飘了过去。



一个巨大的影子在温和的阳光照射下映入眼帘。



那影子很像肥胖的海象,我花了几秒思索刚才见到的影像。有一个咖啡色的不知名物体凌空落下。我瞪大双眼,慌张地冲到窗边。



我推开厚重的玻璃窗,冬天的冷风灌入屋内。



身体瞬间冷却,我从窗户将上半身探出去。



有个像绿毛虫的东西在远处的地面蠕动著,虫子的表皮开始渗出红色。



红色渐渐蔓延,每当毛虫蠕动时,那鲜血般的痕迹便在石砖路上扩散开来。



绿毛虫一端露出穿著运动鞋的脚,看见那双脚让我大吃一惊。



原来绿毛虫竟然是人类。被装在袋子里的人类。



血越流越多,很快地形成一条红色洪流,在屋子前方的石砖路累积成宛如玫瑰花瓣的血池。她的手抓著花瓣和缓的曲线。



——————噗滋。



「——————咦?」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小鸟则在我面前吃著红色的花。她坐在弯脚椅上优雅地翘著腿。侧脸浮现温和的表情。



我转头巡视四周,鲜艳的绿色烧灼著双眼,让我产生强烈的晕眩。



「…………………………这里是?」



没人回答我的疑问。



一回过神来,我竟然站在温室里。



*  *  *



我看著外头,太阳已经西沉。温室内开著灯。



灯光苍白而刺眼。小鸟就著灯光翻阅著书。



她随意地撕著红花,接著将花瓣送进口中。



——————噗滋。



——————啾。



湿润的声音规律地响起,她再次抓起红花。我的目光追随著她抓花的动作,匆然停格。我好像看见花丛间站著一个人,枝叶穿过那人的身体。



有一个半透明的小孩在花丛里晃动著。



他的身体像阴影般淡薄而苍白。



小孩张开嘴巴,透明的水自喉咙深处逆流涌出。水冒著泡泡流到地板。但是地板没有被水沾湿,流出来的水渐渐消失。



小鸟听见刺耳的水声后抬起头,看著茂盛的枝叶。



她发现那个小孩后,露出慈悯的微笑。



「嗯,没问题。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小孩发出类似漱口的声音,像是在说话。



小鸟很有耐心地倾听著泡泡产生又随即破裂的声音。过没多久,她静静点头。



「嗯,我知道你的愿望了,可爱的孩子。我会继续念《彼得潘》的故事给你听。」



但是从今以后,我将不再是真正的人类。



没错。



我也不是真正的鸟。



没错。



我会变成什么呢?



你会变成某种非人非鸟的生物。



小鸟拿起桌上的书开始念著,表情非常温和。



我忍不住往前一步,同时转头看著那个小孩。他的眼窝里没有眼珠,用黑色的窟窿望著我。脸上好像有擦伤的伤痕,伤痕处微微变色。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脸,于是紧盯著他的脸,试图回想。



但是他的身体却开始颤抖,彷佛看见让他很害怕的人般遮起脸孔。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脸孔开始融化,淡薄的身影滴出水滴,开始移动了。



小鸟第一次正眼看我,她挑起一边眉毛。



「请不要那样做,可爱的人。虽然要男人这种生物拥有体贴的心算是奢求…………但是你该看出那个孩子很害怕。请适可而止。」



小鸟恶狠狠地瞪视著我,看来只要她一骂人就会恢复成原来的语气。小鸟撩起头发,柔软的咖啡色发丝轻飘飘扬起,落在斗篷上。



她的头发在灯光照射下宛如金色丝线,我看著她的头发,疑惑地歪著头。



这里是温室,现在是晚上。小鸟就站在我面前。



我不记得我走路过来,为什么人却到了温室?



还有——————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刚才看著窗外…………」



「窗外怎么了吗?无论如何,请你别破坏属于我的寂静。」



「应该有个人掉在窗外。」



但是那也许只是我的梦境。



我想起那人被装在袋子里的模样,袋子左右摇晃,血迹宛如以水彩涂抹般渐渐扩散。我联想到绿毛虫被人踩扁后扭动挣扎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现实中会有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