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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我离开千石家,到距离较远的地方,看时间差不多之后,打电话给千石抚子的父亲表示突然不方便赴约。



对方终究是大人,没有明显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但肯定还是坏了心情。我清楚知道,今后应该无法和他们进行相同的交流。



只不过,他们不晓得何时会发现千石抚子房间窗户没锁,所以时间越久,和他们打交道肯定越危险,应该只有这几天是调查衣柜的最佳时机。



我的行动基于这层意义是正确的,但以结果来说白费工夫。



那种东西完全无法当作参考。只会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而且我不舒服是一如往常的事。这绝对不是小题大作的夸张形容法,我只要没看到钱大多不舒服。



所以这不是什么大事。是立刻会忘记的事。



我这次没搭计程车,而是徒步走到车站搭电车回饭店。不对,严格来说绕路去了某处。



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做这种事,我无法好好回答,我甚至在事后反省为什么做出这种蠢事,但我回程刻意经过阿良良木家门前。



我从正前方的道路眺望开著灯的阿良良木家,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就这样直接经过。



我不经意看向二楼,但我甚至不晓得哪间是阿良良木的房间、哪间是妹妹的房间,所以看了也没意义。何况他们的房间或许在一楼。孩子的房间并非肯定在二楼。



「总之,看来正在念书准备考大学。」



我只是看著开灯的住家心想。



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只是胡乱推测。就算室内到了深夜依然开灯,就算那个房间是阿良良木的房间,也不保证他正在用功。



即使在玩射击游戏,灯也会开著。



总之该说运气好还是理所当然,我没遇到任何状况就经过阿良良木家门前,就这样走到车站。



做这种事被发现,不知道战场原会多么生气。我心想这件事绝对要保密,相对的,也想立刻打电话告诉那个家伙。



总归来说,我不只是不舒服,而是不耐烦吧。白费工夫令我生气,却因为没有宣泄对象,所以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消除压力。



我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为自己的细腻情绪而笑。



我之所以沉浸在这种自我毁灭的行动与愿望,大概是因为我坚信自己陷入何种危机都能存活下来,我觉得我这份自以为是真了不起。



否则我就不会违抗卧烟学姊的命令。



正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我回到饭店,打开自己的房门,并且察觉不对劲。上锁的房内地板上,一封信落在浴室前面。



「…………?」



「信?」



是白色的信封。我伸手向后关门,缓缓、慎重地接近信封拿起来。



看来不是邮件炸弹。我确认之后,不对,在还没确认就拿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懒得慎重行事,有些粗暴地打开信封。



「收手吧。」



摺成三摺的信纸,写著简洁的这句话。不是列印的文字,是手写文字。从笔触完全感受不到个性。



大概是蓄意改变笔迹。因此我完全无法预料写这句话的是怎样的人。



但至少可以确定有人希望我收手。



「…………嗯。」



我仔细审视信纸背面与信封内部,确定这封信的讯息真的只有这三个字,然后仔细将信纸放回信封、仔细撕碎、仔细扔进垃圾桶。



不对,我觉得扔在垃圾桶终究太不小心,所以扔进马桶冲掉,然后就这么淋浴。卫浴是一体式,所以不用走到门外一次。



我爱洗热水澡,却在这时候刻意洗冷水澡。冬天做这种事,最坏的状况可能会感冒,但是很适合让内心冷静。



我感觉全身逐渐变成紫色,并且思考。究竟多少人知道我下榻在这间饭店?战场原会知道吗?我昨天找她来车站,所以她或许可以推理出我住在这个闹区,但闹区并不是只有这间饭店,她不可能锁定我住在这里。



总之,战场原并不会要求我「收手」……那个直性子的女人,不会在自己提出委托之后,做出这种支离破碎的事。



然后我回想起跟踪者的存在。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可能是过于神经质的我想太多。当时的我肯定担心有人监视这间饭店。假设一直有人监视我,我迟钝到直到今天才总算察觉……总之这应该不可能吧。



何况用不著花心力监视或跟踪,像是卧烟学姊只要藉助斧乃木这种超常怪异的力量,或许就查得出我的下落。那个家伙总是像那样出现,我已经不太在意,但是到头来,那个家伙在我到星巴克看书时忽然出现,实在很唐突。



然而,即使能查出我的下落,却不可能有人能在上锁的饭店房间放一封信留下讯息。不可能有人做得出这种事。



是的,即使是斧乃木,没进行物理破坏行动也不可能。我刚刚才非法入侵千石家,所以没什么资格高谈阔论,但这里是高楼层,当然没办法从窗户入侵,因为窗户是不能开启的固定窗。



那么是谁用什么方法在房里放信?难道饭店人员有敌人的内奸……敌人?



「敌人」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敌对的不是那个幼稚的神吗?



「……我或许正在对付一个天大的组织。」



我试著这么说。只是试著这么说。堪称是模仿斧乃木的愚蠢发言。



身体真的快冻僵了,所以我调整水温让身体暖和。适度暖和之后,我擦乾身体走出浴室,拿起手机。



我一瞬间警戒可能有窃听,但判断这终究是我「想太多」,就这么直接打电话给战场原。当然不是为了回报我刚才经过阿良良木家门前。



「……我说贝木,你很孤单?就算你像这样每晚打电话给我……」



「战场原,我要问一件事。」



「什么事啦……我今天内衣是蓝色……」



声音听起来惺忪,应该说她似乎睡昏头。想到那个女人也会睡昏头就有点意外。我以为这个家伙就像吉他弦一样随时紧绷。



「战场原,给我醒来。」



「我醒著啦……唔嗯唔嗯。」



「不准发出唔嗯唔嗯的声音。」



「ZZZZ……」



「你这样不是睡昏头,根本就睡死了吧?」



「……什么事啦,又要找我出去?好啦,去哪里我都奉陪……和昨天一样在Mister Donut碰面吗?」



「不,今天不用来。」



提防窃听是我小心过度,但是直接见面或许依然危险。既然有人能掌握我下榻的饭店房间,我不认为对方不晓得委托人──也就是战场原的事,但是最好有所警戒,避免直接碰面比较好。



「我不是要约你见面,是想问一件事。」



「……什么啦,正经事?」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事不是正经事?」



「说得也是……」



战场原似乎总算想认真听我说话,她说「等我一下,我洗个脸」暂时放下电话,没多久就回来。



「怎么回事?」



她这么问。



精神抖擞。



了不起。她的切换速度甚至可以形容为无法无天。



「不是已经拟定好工作计画吗?」



「嗯,这部分没问题。我今天也见了千石抚子加深交情。」



我说到这里,发现刚才那句话也可以听成「加深信仰」,觉得莫名讽刺。交情与信仰,两者都是和我完全无缘的词。【注:日文「交情」与「信仰」音同。】



「所以这部分没问题,不过……」



卧烟学姊与斧乃木的事,先别说应该比较好。要是直截了当公开这个情报,或许只会造成战场原的不安。



「发生了别的问题。所以我想问一件事。」



「尽管问吧。」



她从容不迫,这种切换速度实在了不起。刚才睡昏头的样子如同没发生过。



「你……应该说你与阿良良木,加上忍野忍与叫作羽川的家伙,总归来说,你那边的家伙在解决千石抚子问题的过程中,也就是委托我诈骗之前,有没有被某人妨碍?」



「…………」



「与其说妨碍……我这么问的意思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被警告过。比方说收到写著『收手吧』的信。」



「…………」



战场原听完我的问题,像在思考般沉默片刻。



「发生了什么事?」



她如同试探般这么问。似乎是要我在发问之前先说明我的意图。



总之,从战场原的立场来看,这是当然的。要是她面对这种具体的问题,毫不质疑就回答有或没有,我反而会吓一跳。



我当成是报告工作进度,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战场原。虽说如此,我当然不会悉数报告。例如非法入侵千石家即使是工作所需,我也非得隐瞒。要是我贸然报告,战场原也将成为共犯。



我始终要将这个犯法行为当成自己的独断行径,这应该是骗徒应有的礼仪。再怎么对客户友善也要有个限度。



即使现在是讲究当责【Accountability】的时代,也并非凡事都要公开。



不过,某些我认为最好先别讲,应该说可以的话想继续隐瞒的情报,也就是斧乃木与卧烟学姊的事,我非得在这时候说出来。



「嗯……卧烟小姐啊……」



「她不久之前似乎来过这座城镇,你有见到吗?」



「不,我没见到……但阿良良木与羽川同学各自基于不同的事情和她打过交道。应该说千石抚子成为神的原因,到头来在于卧烟小姐的符咒……贝木,你已经知道这个情报吗?」



「嗯。什么嘛,原来你也知道。」



我差点问她为什么隐瞒这么重要的情报,不过到头来,我一直避免向战场原打听事情。



我认为加入个人情感不太好。



既然这样,在我总算走到这一步时,战场原或许在电话另一头松了口气。



「所以,卧烟学姊对阿良良木或羽川说过『收手』这种话?如同对我说的一样要求过他们?」



「阿良良木那边……应该没说。这不就等于要他毫不抵抗乖乖被杀?幼稚园儿童都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



「说得也是。」



实际上,卧烟学姊大概觉得为了维持平衡,阿良良木与战场原最好死掉、最好被杀,但终究不会直接向当事人这么说。



「不过,她见过羽川同学一次……当时似乎讲了一些讨厌的话,所以她或许也对阿良良木讲过这种讨厌的话。」



「这样啊……」



「虽然这么说,她似乎没逼羽川同学做什么事。当事人说比较像是忠告。」



「我想也是。她也没逼我做什么事。」



只是和我断绝往来。



不过……既然这样,或许找战场原这个叫作羽川的朋友打听情报比较好。虽然我隐约预料一定会后悔见到这个人……



但我是透过斧乃木这个网纹极细,堪称平板的滤镜得知卧烟学姊的意图,所以实在无法掌握她真正的用意。直接得到卧烟学姊忠告的羽川,或许会掌握到某些事。



不过,某些事是……什么事?



某些事必须是哪种事,我才能接受?



「贝木,如果你想找羽川同学打听情报……」



战场原这么说。



什么嘛。还以为战场原不希望她周遭的人和我接触,而且是避讳到病态的程度,但她原来想介绍羽川给我认识?



不过,我猜错了。



「……你还是放弃比较好。贝木,生性别扭的你听我这么说,大概会瞒著我和她见面,但你做不到。因为羽川现在人在海外。」



「海外……?是去找忍野?」



这么说来,记得她元旦提过这件事,她说羽川甚至出国找忍野却找不到。总之,和那个家伙来往这么久的我,觉得这是有点不切实际的行动。



那个家伙是日本国内限定的流浪汉。



该说是研究主题还是实地研究,以那个家伙的状况不会离开国内。除非价值观在某方面大幅变化,否则那个人不可能前往海外。



何况那个家伙和我一样没申请护照。即使在海外找到他,应该也没办法轻易带他回来。



「那个叫作羽川的家伙真是白费力气。」



「是啊,或许如此,或许是白费力气。即使如此还是想尽力而为,这是很像羽川同学会有的心态。我很感谢。」



「是啊,值得感谢。」



我随口回应。她说这很像羽川会有的心态,但我不晓得羽川的心态。



「总之,羽川同学原本就预定在高中毕业之后展开环游世界之旅,所以她笑著说这是场勘……但这样无法安抚我内心的不舍。何况她去年就完成场勘了。」



「……环游世界之旅……这家伙真大胆。」



「不过也有人说是受到忍野先生的影响。」



「这根本超越参考对象吧……」



居然有这么令人畏惧的女高中生。



不过既然有这层隐情,至少不可能立刻找羽川打听事情。或许可以用电话或电子邮件接触,但我不认为她会向没见过的人透露像样的情报。



「这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我觉得她其实可能知道。至少真的肯定有用电子邮件或电话联络。所以即使羽川在哪里,她始终不想介绍给我吧。



好坚定的友情。



这当然可能毫无关系,但如果她介绍羽川给我认识,让我稍微明白卧烟学姊的想法,明明也可能提升她得救的机率。



这些家伙的关系真奇怪。



「哎,那就算了。」



我结束话题。我不打算问出战场原不想说的事,这是我这次划下的界线。



「总之,卧烟学姊似乎担心我失败。虽然不可能,但她担心我没能完成你的委托,没成功欺骗千石抚子。」



「……在这种状况,只会按照原本的预定,也就是我与阿良良木被杀吧?这样不是符合卧烟小姐的计画吗?」



「不,我觉得换句话说,她担心我行骗的策略惹火千石抚子。我从诈骗角度采取的做法,和阿良良木前去见她或抵抗的做法不太一样。」



「……嗯,这部分我大致明白。」



战场原一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却还是像这样附和。



「换句话说,只是表白之后拒绝就算了,却无法忍受对方以『我有女友了』这种谎言拒绝表白,类似这样吗?」



她如此举例。大概是想进一步理解自己还不确定的部分。



就算她以恋爱举例,我也完全听不懂。



「嗯,对,正是如此。」



但我表示同意。只要战场原接受这种说法,怎样都无所谓。



「…………」



战场原似乎看透我这种想法,不高兴地沉默好一阵子。



「……所以贝木,你刚才说,卧烟小姐对你开出三百万圆的高价吧?」



她回到正题。



「你为什么拒绝?换句话说,你为什么没在那时候收手?」



「什么嘛,原来你希望我收手?」



「不是这样,可是……」



战场原有点支支吾吾,却断然说出下一句话。



「我猜不透你的意图,我很担心。」



这女人面不改色就讲得这么过分。



但我明白她的心情。



「还是说,你已经巧妙打理好各方面的事,计画从其他地方搜刮到三百万圆以上的钱?」



「…………」



我回以沉默。



接著战场原轻易屈服。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她这么说。



这女人真好应付。



「不过说真的,为什么?我当然很感谢你愿意继续做这份工作,但你应该知道我这样会担心吧?」



「没必要计画搜刮三百万圆以上的钱吧?因为我已经拿到这么多钱。」



十万圆加三百万圆,三百一十万圆。已经是三百万圆以上。



「……哎,说得也是。」



「继续工作或停止工作都拿得到一样多的钱,那当然会继续工作。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既然拿得到一样多的钱,不是会停止工作吗?」



「那是小孩子的理论。大人无法这么轻易扔下工作。」



我讲得很帅气,不过很可惜,依照一般观念,诈骗算不算工作众说纷耘。



「别把我当小孩子。」



战场原不高兴地这么说。



027



「虽说如此,卧烟学姊的事不重要了。那是过去的事。那个人不会因为我收了三百万圆却没收手而使用强硬手段。虽然或许会派人监视……」



我把有人跟踪的事实放在心上这么说。



「但应该不会强行妨碍我的诈骗计画。」



「真的?你只是想相信自己的学姊如此宽宏大量吧?她这个人无情又冷酷,对我、阿良良木以及萝莉奴隶见死不救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卧烟学姊没我想的宽宏大量,因为她只因为一座城镇在最坏的状况会消失,就冷漠到想和可爱的学弟断绝往来。」



「这……」



战场原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说「她就算没事也想和你这种学弟断绝往来吧」这种话,却觉得这样很过分而作罢。



不,这或许是我的受害妄想。



换句话说,我贝木泥舟得知卧烟学姊宣布和我断绝往来,受伤程度或许比我预料的还要严重。这样就代表我得知自己至今不知道的另一面,我有点高兴。



「不过,我只透过他人的描述认识卧烟这个人,所以我就把你这番话照单全收吧。相信卧烟学姊不会强行妨碍……」



「嗯,而且……」



我继续说下去。



我不经意在意手机电量。进入今年至今都没充电,或许会聊到一半没电。



充电器跑去哪里……好像又在上次扔掉了?



「同样的忠告,她不会说第二次。」



「…………」



「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在我外出的时候入侵我的饭店房间,留下同样文字的信就离开的猫眼大盗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是谁,但就算不是猫眼大盗,应该还是可以趁你外出时,在你的房里留信吧。」「嗯?」



我一瞬间听不懂战场原这番话的意思,回以最真实的反应。



「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批判我下榻的饭店保全程度太差?」



不,战场原肯定不知道我下榻在哪间饭店,肯定不知道……我没说过吧?



「饭店保全本来就好不到哪里去吧?因为投宿旅客可以自由进出……」



确实如此。



如果是高级饭店,搭电梯或进入各楼层都需要门禁卡,但这也和住家的自动锁一样,只要跟著某人就可以轻松进入。



「不过,即使可以轻易进入饭店,要进入客房也没那么简单吧?也不可能复制钥匙,因为这间饭店使用感应式门禁卡。所以如果想进入客房,就必须有饭店工作人员当内应,或是从外部入侵电脑系统……」



「用不著想得这么夸张吧?不需要猫眼大盗,也不需要以组织当靠山,连我都做得到。」



「你说什么?」



「信封这种东两,从下面门缝插进去不就好了?」



「…………」



我咀嚼战场原随口说的这番话,反覆验证,得知没有反驳的余地。



回想起来,信封掉在浴室前面确实很奇怪。如果成功入侵房间,把信封放在玻璃桌上就好。既然信封位于地上,就证明战场原的推理正中红心。



「原来如此,这是值得验证的推理。」



战场原的推理几乎是正确答案无误,我却慎重地这么说。不对,或许只是逞强。不对不对,不是或许,就只是逞强。我是在孩子面前放不下身段,不值得同情的大人。



不过,我确实没被同情。



啊啊,我无情。



战场原说得过于简单,听起来好像只是我小题大作,不过回到饭店客房发现房里有一封信,人们大多会认为遭到入侵吧?



信只是在门边就算了,但要是使劲把信滑进去,就很难推测得到房间地上的信和门缝有关。



至少肯定具备强烈的恐吓要素。



「要查出你下榻的饭店,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会很难吧?」



看来战场原无视于我的逞强,想要继续推动话题。



这家伙的做法很正确。



「至少如果想阻止你现在进行的工作,就肯定做得到。你说的跟踪者也令人在意……」



「跟踪者或许和这件事完全无关,是和其他事情相关的家伙。」



「也对,尤其你在这座城镇做过很多事……如果无关,那个部分反而更令人在意吧?」



「这种事我习以为常,无须在意。」



我这么说。我被跟踪的次数当然没多到可以形容为习以为常,但是只要我这么说,战场原应该也会稍微放心。



她光是对我这种人提出委托就很不安,我终究不忍心增加更多不安要素。



「我反而感谢可以像这样『习以为常』。工作好不容易整合到这么简单,可不能事到如今又变得复杂……我觉得你心里或许有底,才会打电话给你。」



「很遗憾,我没有底。」



尽管开场白这么长,战场原回答我的问题时却很乾脆,堪称枯燥乏味。如果我是战场原的同学,我会担心她是不是讨厌我。她的回应就是如此乾脆。不过战场原实际上真的很讨厌我。



「到头来,我没向任何人说过我委托你帮忙。」



「不用说也可能被发现吧?比方说你可能在阿良良木家走廊和我讲电话时被某人听到。」



「没有。总之……真要说可能性的话,如果阿良良木瞒著我检查我的手机,就会知道吧……?」



「喂喂喂,阿良良木这家伙不会做这种事吧?」



我对自己这番话吓了一跳。看来我意外地颇为欣赏阿良良木这个人。但他得到我的欣赏应该完全不会高兴。



「嗯,是的,正是如此。何况即使他从我的态度看出端倪,也不会拐弯抹角写什么匿名信,肯定会当面谈判。」



「说得也是。」



我乾脆地点头,我现在的状况是怎样?难道我是阿良良木肚子里的蛔虫?而且就算是这样,我也预料不到某些事。



「战场原,老实说,如果阿良良木在这个时间点得知我介入这件事,知道我甚至已经拟定解决计画,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反应?你满脑子只想瞒著他,但要是那个家伙真的当面找我谈判,你觉得他会怎么说?果然会要求我『收手』吗?」



「……也对。不,很难说……」



「你不知道?」



「就算是我,也没有理解阿良良木的一切。」



我一瞬间以为这是战场原身为那个家伙女友的败北宣言,不过敢断言「我知道男朋友的一切」的女人比较恐怖,所以战场原果然正确。



我不晓得是否正确,但正直就好。



我对正直的人有好感。因为似乎很好骗。



「总之无论如何,我还是调查一下以防万一……或许寄信人和卧烟学姊不一样,会在我欺骗千石抚子的时候妨碍工作。」



「也对……那封信是手写的吧?」



「嗯,没错。感觉刻意消除笔迹的特徵。」



「这样啊……不过如果拿给我看,我或许会知道是谁。虽然终究不可能在今晚拿给我,但明天可以给我看吗?」



「你不是心里没底?」



「这是以防万一。」



「这种谨慎的态度还不错,但是……」



我思索该如何瞒混过去,但我觉得对战场原做不到这种事而放弃,决定据实以告。



「不可能。我已经撕毁扔掉那封信了。」



「咦……」



「我扔进马桶冲掉,所以不可能救回来。」



「……那明明是重要的证据,你为什么这么做?」



「证据?我可不是警察。何况你很清楚吧?只要是我不需要或让我不愉快的东西,我都会尽早拋弃,不会留在身边。」



「嗯,我确实知道。毕竟你当年也是像这样拋弃我。」



「什么嘛,原来你被我拋弃?」



「……我失言了。」



战场原露骨地咂嘴。



「我不小心误以为我在和阿良良木说话。」



她说得莫名其妙,不晓得是否称得上自圆其说。如果她这番话是要伤害我,那这就是一次大失败,更是一大失态。



总之,我就当成耳边风吧。



捉弄孩子也没用。



何况先不提是不是证据,我确实太早扔掉那封信。战场原恐怕因而不得不怀疑我说的那封信是否真的存在。她基于立场难免想挖苦我几句。



「总之,那是放进我房间,换言之是给我的信。我会当成工作的一环想办法处理,你不用在意,也不用做任何事,去和阿良良木谈情说爱吧。」



「这可不行。不,我当然希望你做好自己的工作,这部分完全交给你处理,但我也得尽量做我能做的事。」



嗯……



与其说精神可嘉,不如说她应该是预料到我「收手」或是背叛逃走的状况。这是聪明的做法。



总之,我不会问她要做什么。



而且既然她打算从其他方向寻找解决之道,我就应该避免频繁打电话。



「话说回来,贝木。」



「什么事?」



「你真的打算对千石抚子进行百度参拜?此话当真?」



「嗯。不,此话不当真。我当然不打算爬那段阶梯一百次,我年纪也大了。不过我打算直到一月底每天都去。」



「每天……」



「所以开销大约三十万圆。虽然是必要经费,不过用卧烟学姊给的分手费就绰绰有余。」



而且剩下的钱全进我口袋。真赚。



「见一次要一万圆……感觉好像上酒店。」



战场原这么说。语气虽然平淡,内心却彷佛波涛汹涌。



酒店。



我当时觉得很像市面某种暗藏机关的存钱筒,但她的感性和我差真多。我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战场原是花样女高中生,考量到这一点,我们使用的比喻应该反过来才对。



「老实说,我还是很担心这一点。担心你会不会每天去找千石抚子,不知不觉就被笼络、拉拢,成为她那边的人。」



「怎么回事,战场原,你在吃醋?」



电话被挂断了。看来我玩笑开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