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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 2)


代官山一边说着,一边想像自己全身着火的样子,不禁颤抖起来。



「话说回来,女人还真是恐怖啊。虽然我不是不能理解受骗后不甘心的感受,但是有必要做到纵火的地步吗?难道是因为到了那个年龄还单身,所以执著心特别深吗?不,或许应该反过来说,就是因为她那样的个性,才会让男人都不敢接近她吧?」代官山将手撑在后头,伸直了一下背脊。



「等等,代官大人,你那明显是一种轻蔑女性的发言喔?」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



代官山乖乖低头后,搔了搔后脑杓。



「你听好罗?世上的女人有两种:美丽的女人,与不美的女人。而你所说的『女人』是指后者。因为像我们这些美丽的女人,不管是在怎样的时候、怎样的状况,都会彻底站在绝对被爱的立场上呀。我们才不需要抱着『嫉妒』这种丑陋的心态,因此外表美丽的女人,心灵是不可能会变丑陋的。然而,像佐原那样的女人就完全相反了。她们只能在嫉妒我们这些人的同时,将那样的心态化为能量度过每一天呀。她们的心灵也就因而扭曲变形——也就是说,你所谓的『恐怖的女人』,其实就是指『丑八怪』呀。我可不希望你用一句『女人』就把我们跟她们那种人混在一起说呢。你不应该把丑八怪跟我们相提并论,应该要确实分开来讲才对。因为那些丑八怪跟我们不论是居住的世界,还是人生的品质,都完全不一样呀。甚至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物。人家不是常说『有钱人都很小气』或是『美女的个性都很坏』之类的吗?那其实是没有任何优点可言的人所抱持的悲哀偏见呀。」



代官山不禁佩服起来了。麻耶这番主张虽然听起来乱七八糟,可是却莫名地有种说服力,甚至让人有种根本没办法反驳她的念头。



「不过用火烧也真是做得太过分了,而且还是对三个人啊。如果这是为了心爱的家人惨遭杀害所做的复仇行为,我还可以理解。可是真正的损失也才一百二十万而已啊。被烧死的被害人也够可怜了。」



代官山姑且把话题言归正传。



「我也很在意那一点,就是犯人对『火』的执著。或许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动机吧?」



从最初在海老塚的事件开始,麻耶就一直主张着这一点。犯人当时甚至对冷气的室外机动了手脚,好让被害人把房间窗户打开。从这手法上看来,确实会让人感受到某种执著性。



「不管怎么说,现在佐原失纵了。这是代表她逃亡了吧?」



就在这时,车内响起一阵来电铃声。是麻耶的手机发出来的。她说了一句「是神田先生」之后,将折叠式的手机打开来放到耳边。



「喂?我是黑井……什么!请问是真的吗!我明白了,我们立刻过去。」



麻耶将手机收起来后,露出开心的微笑指一指前方的交叉路口。



「请问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是呀,没错。快点把车回转,去中田岛方向。」



「请问究竟是怎么了啊?」



中田岛方向……那是距离滨松车站十几分钟车程的地方,正是佐原居住的公寓所在的附近。



「好像是接到通报,说在废工厂里有人死了呀。」



「哦……等等!那完全是个坏消息啊!你为什么表情那么开心啦!」



「那是你的错觉啦。总之你快一点。」



麻耶伸手指向前方催促着。



「总不会是佐原伸子吧?」



代官山一听到有尸体被发现,最先浮现脑海的就是佐原自杀的可能性。搞不好是自认难逃法网的她,最后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虽然确实一口气就解决所有事件了,但是对代官山他们这些刑警来说,却是一种余韵极差的落幕方式。不管理由如何,犯人都应该活着接受赎罪才对。



代官山快速转着方向盘,让车子调头回转后,用力踏下油门。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坐在副驾験座的麻耶眺望着车窗外流动的景色,小声呢喃。



嘻嘻嘻嘻嘻……



口中还发出了让人讨厌的笑声。



代官山修介(8)



佐原伸子的焦尸是在中田岛砂丘附近的废工厂中被发现的。中田岛砂丘是属于远州滨町的一部分,位于滨松市南部,南北约零点六公里,东西约四公里。因为地形起伏较小的关系,在沙滩上可以看到一整片美丽的风吹砂纹。每年五月的滨松祭都会在这个沙丘举办精彩的放风筝大赛。



事发现场距离佐原的公寓约五百公尺左右。这里似乎原本是一间汽车修理厂,不过因为三年前倒闭的关系,现在并没有人在使用。原本的工厂是家族经营,规模只比私人车库再好一些而已。



从距离最近的派出所赶到现场的制服警官,在现场拉起布条待命。代官山与麻耶亮出警察手册后,该名警官便向他们敬礼,并让他们进到工厂内部。



组合屋建成的工厂内一片昏暗,到处可以看得到蜘蛛结网。可见这里已经长时间没有人在管理,遗留在工厂内的零件与道具也都布满灰尘。在发霉的臭味中,未未混杂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两个人在管理公司的老职员带领下,进到工厂深处,便看到水泥地板上有一片像是玩过鞭炮一样的烧焦痕迹,而焦尸就躺在那里。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人的影子,但只要再靠近一些,肉类烧焦的味道就会扑鼻而来。代官山用手帕掩住口鼻,走近尸体旁边。



「我们每个月固定会来巡视一次,这个月则是轮到今天。我真的是被吓个半死啊。」



头发斑白的老职员露出懦弱的表情,语带哭腔地说着。从他的表情上,流露出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怀疑为犯人的不安。



代官山与麻耶蹲下来观察着尸体。跟前两次的事件一样,尸体焦黑得让人甚至无法马上判断出性别。从地面上的焦痕看来,佐原似乎在死前有挣扎过的样子。她应该感到相当难受吧?全身呈现后仰的状态,皮肉被烧到脱落的脸看起来充满痛苦。



代官山偷偷瞄了黑井麻耶一眼。



她在笑……



不,应该说是正在忍耐着不要让笑意表现在脸上的样子。双眼闪闪发着光,为了不要让嘴角上扬而用力紧闭着嘴巴。代官山不禁联想到当人为了刻意表现谦虚而努力让自己不要喜形于色时所露出的做作表情。



接着,麻耶将脸靠近尸体,并闭上了眼睛。



这么说来,她从进到现场之后就一直没有掩住自己的口鼻。之前那两次也是一样。是味道,黑井麻耶在闻着现场的味道、人肉烧焦的味道。她仿佛是在享受香水的香气似地,表情微微露出陶醉恍惚的感觉。



「你怎么想?」



「烧焦的情形很严重呢,或许这一次也是使用了汽油吧?」



在尸体的附近发现了一个钱包与一把应该是公寓的钥匙,不过完全没有被烧焦。或许是原本放在口袋里的东西不小心掉出来的吧?在钱包中,装着佐原伸子的驾照与信用卡,以及少许现金。



「看来这具尸体就是佐原伸子了。是自杀吗?」



虽然要等之后的身分确认调查才能厘清是否真的是佐原伸子,不过从状况上看来,应该就是她本人没错了。



「这次也是用火呢。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对火的执著都让人很在意呀。」



「请问你是在怀疑他杀的可能性吗?呃,确实啦,搜查行动是不应该带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是呀,因为太不自然了嘛。居然只为了一百二十万元的怨恨就杀害三个人,甚至还放火烧了自己。哎呀,虽然仇恨的严重性是见仁见智,所以我觉得也是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啦。但是应该没有自焚的必要性呀。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受骗的被害者,就算心中抱着『杀了对方再自杀』的念头,正常来讲也应该会选择用跳楼或上吊之类比较普遍的死法吧?」



「所以你认为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了?」



对于代官山的提问,麻耶点了点头。



「那么,杀了佐原伸子的究竟又是谁啊?」



「要是我知道,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呀。不管怎么说,她的人生还真是可悲呢。就因为天生是个丑八怪而老是在吃亏,最后居然还遭遇这么悲惨的死法。真是好笑。」



「你又在说那种……」



「另外,有件事虽然讲起来很罗嗦……」



麻耶将脸靠近代官山。



「什么事啊?」



「就是芭芭拉前园的暗黑人偶展呀。到这个月中就要结束了,你现在就陪我去吧。」



「咦?现在我们应该是要回警署进行报告吧!没有那种时间啦。」



麻耶用力地吐了吐舌头,实在不是个上司该有的态度。代官山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在同一天,黑井麻耶的推理被证实了。



首先,从牙齿治疗的痕迹确认了那具焦黑尸体就是佐原伸子本人,而掉在尸体附近的钥匙也与她公寓房间的门锁一致。



更重要的是,经过验尸后,确定死者并不是自杀。在解剖报告中,确认了尸体的侧腹部有被刀刃剌伤的痕迹。然而,那并不是真正的致命伤,因为死者的气管被烧焦了。换句话说,在身体被火燃烧的时候,被害人还有在呼吸的意思。不过就算不看这一点,光从现场留下的挣扎痕迹,以及向后翻仰的身体姿势看来,就可以确定被害人是被活活烧死的。另外,这次果然跟之前的事件一样,有使用汽油做为燃料。



推测死亡时间为两天前的清晨,正是佐原没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从附近居民提供的情报可以知道,案发现场是佐原伸子晨跑时会经过的地方。



据说佐原几乎每天清晨在出门上班之前,都会沿着这条路线慢跑。而在现场发现未被烧尽的鞋子正是慢跑鞋,而且在工厂入口处也发现一条运动毛巾,推测应该是属于她的东西。或许佐原就是在晨跑的途中,遭到某人袭击。在现场周围可以发现大量的血迹,她应该是被人用刀刃剌伤侧腹而难以动弹之后,再被拖进工厂内淋上汽油并点火的。



「犯人果然在这次也很执著于用火烧死被害人呢。明明就有用刀类攻击,却没有给予致命伤,反而是将变得无法动弹的佐原刻意拖到室内掩人耳目后,再用火烧死。既然现场有准备汽油,就表示犯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麻耶再度提出犯人对于用火杀人的执著性。事到如今,她的主张也变得很有说服力。毕竟如果犯人的目的是要杀人,应该用刀就已经足够了。



话说回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佐佐木佑哉因为试图接近宫坂由衣,而被她养的小白脸荒木浩文恐吓;有金钱困难的佐佐木于是从透过相亲派对认识而变得亲密的佐原伸子身上骗了钱。佐原应该是被害者才对,她会将愤怒的矛头指向荒木与佐佐木可说是必然,因此才会放火烧了他们。就算残忍的手法与动机之间存在着让人感到疑问的差距,但代官山他们本来是这样推理的。



然而,现在佐原却被人杀害了,而不是自杀。换言之,犯人应该另有其人。从手法相似的这一点看来,犯人应该就是跟杀害荒木与佐佐木的人是同一人。那么理所当然地,犯人的动机也就跟之前推测的完全不同了。



目前警方正在针对荒木情侣、佐佐木佑哉与佐原伸子这四个人共同认识的人物进行调查。既然要同时认识这四个人,范围应该相对来说就非常小才对,而且最后找出来的人物跟事件有相关的可能性也就非常高了。



滨松市中部警察署内现在变得有点骚动。毕竟已经有四位居民丧命,然而警察却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找到嫌疑犯。



调查员的人数大幅增加了。要是这起连续案件再出现被害人的话,可是会关系到县警的威信。这起案件一开始还不怎么受到民众注意,但是就在佐原的事件发生之后,全国媒体都开始大肆报导起来了。尤其佐佐木与佐原之间的关系是起源于相亲派对的事情,似乎更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各大电视台的新闻论坛节目都相继派遣记者来到滨松,展开一场报导竞赛。



这天晚上的搜查会议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因为调査员人数增加的关系,昨天为止空间还很充裕的会议室中,顿时变得座无虚席。表情严肃又体格健壮的大男人们彼此客气着,缩起肩膀坐在座位上。



捜查一课课长三矢晃士露出严厉的表情,从讲台上看着底下的调查员们。主任与管理官也是一样。而在讲台最角落的座位上,署长高桥吾郎窥视着干部们的脸色,不断抖着脚。



各调查班虽然都提出了各自的报告,但是当中却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推断出犯人的情报。就连向民众收集而来的情报中,也几乎都参杂着先入为主的想法,可信度非常低,甚至有许多明显就是假情报的东西。



前来增援的调查员们也针对四名被害人的交友关系彻底捜查,然而却找不出任何这四个人共同认识的人物。就算将调查的时期回溯到他们的幼年期,目前比对出来的人数依然是零。荒木情侣与佐佐木佑哉、佐佐木佑哉与佐原伸子彼此相识的事情已经获得确认了,可是荒木情侣与佐原伸子却完全没有接点。走在社会黑暗面的荒木与宫坂,个性认真死板而过着与男性绝缘生活的佐原。不管是调查了手机、网路电子邮件甚至聊天服务的纪录,都找不到他们双方有联络过的痕迹。或者应该说,双方根本完全不认识的看法还比较有说服力。



「从荒木情侣到佐佐木佑哉,从佐佐木到佐原伸子。这次的案件是以直线性相连的,或许应该注意的是这一点才对。」麻耶凝视着讲台上充满紧绷气势的干部们,不经意地小声呢喃。



就在这时,一张美丽女性的脸孔闪过代官山的脑海。



「之前我们在山轮不是有跟一名叫九条保奈美的女职员问过话吗?还听说佐原伸子对佐佐木佑哉热衷到不惜献上大笔金钱,但佐佐木其实真正看上的是九条。也据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九条在公司里饱受佐原的欺负。」



九条虽然是一名外表美丽的女性,但当时表情看起来似乎有某种憔悴的感觉。而身为她上司的松浦健一郎有说过,她在公司内受到佐原欺负。



「荒木他们恐吓佐佐木,佐佐木为了筹钱而欺骗了佐原,接下来就换成佐原为了消解自己的不悦而欺负着九条保奈美。」



「也就是说,九条是犯人的意思了?」



遭到佐原欺负的九条,追溯了引起这个状况的原因,然后烧死了全部相关的人物。



「谁晓得?我虽然不清楚详细的状况,但是她受到的欺负有严重到会想要放火烧死四个人吗?」



麻耶说得没错。或许对于遭到卑劣手段欺负的当事人来说,几个月下来就跟活在地狱里一样。但是那会足以成为杀害多达四个人的动机吗?光是杀掉佐原一个人不就已经足够了?另外,执著于放火的手段也很教人费解。



从荒木情侣开始,一路传下来的恶意交接棒。



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的话,现在那根棒子就是握在九条保奈美的手上了。不知不觉间,会议结束而解散了。麻耶整理完东西后便走出了房间。她目前是借宿在附近的一间饭店里。



「喂,代官大人。」



代官山目送麻耶的背影离开后,忽然被人从背后叫了一声。正是饭岛。



「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虽然有些部分让人不敢恭维,不过也算是个很可爱的小妹妹不是吗?你有没有好好追求人家啊?」



「请你不要开那种玩笑啦。」



「确实,现在的状况已经没办法再开什么玩笑了啊。要是再出现死人的话,可不妙喔?署长搞不好会被砍头勒。」



饭岛望向讲台上的署长,露出阴暗的表情。高桥署长正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不断用手帕擦拭着额头。



「话说回来,听说你是中部警署第一个赶到佐原伸子案发现场的人啊?」



「呃,是的,确实没错啦。」



虽然当时从最近的派出所已经有一名年轻的警官赶到现场了,不过警署本部当中最早抵达现场的,就是代官山与麻耶这对搭档。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饭岛睁大双眼,耸了耸肩膀。



「您这样讲我会很在意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听鉴识科的那群人说,他们没找到被害人食指的指甲啊。」



「指甲吗?」



「对。被害人不是活生生被烧死的吗?或许是在挣扎的时候,被害人用手指抓着水泥地板,结果让指甲剥落了吧?而那个指甲现在找不到啊。」



「原来是这种事。」



代官山不禁苦笑了一下?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鉴识科那些人在感到疑惑啦。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证据,是不需要太在意。你有看到吗?」饭岛瞥眼看着代官山问道。



「我不清楚,应该是被烧掉了吧?」



「我想也是。」



饭岛微微笑了一下,拍拍代官山的肩膀。



就在这时,代官山忽然回想起黑井麻耶在观察佐原焦尸时的样子。她当时闭起眼睛、将脸靠近尸体,感觉就好像在享受尸体烧焦的味道一样。另外,她之前在看到其他尸体时,也偶尔会露出莫名的微笑。



「饭岛先生。」



突然,身为捜查班长的神田辉明走到两个人身边,只见他一脸铁青,似乎很焦急的模样。



「请问你怎么啦?神田先生。」



听到饭岛的回应后,神田将手叉到腰上,低下脸摇摇头。



「不可以逃避!不可以逃避!不可以逃避!」(注:出自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



「你没事吧?」



饭岛担心地探头看了一下神田的脸,于是神田抬起头来接着说道。



「是火灾啊,在南区的消防局接获通报了。」



「真的假的……」



九条保奈美的脸顿时浮现在代官山的脑海中。恶意的交接棒现在是传到她的手上。



问题就在于,她究竟是不是这一连串纵火事件的真正犯人?如果她是犯人的话,下一个被烧死的又会是谁?反过来想,至今为止接到恶意交接棒的人,最后的下埸都是被烧死。如果九条不是犯人的话,下一个被害人搞不好就是她了。



代官山记得九条保奈美应该是住在东区的小池町才对。她曾说是在驾训班的附近,距离发生火灾的南区有将近十公里之远。



「我已经累了啊……」(注:出自动画《龙龙与忠狗》。)



神田呢喃着一句似乎在哪里听过,感觉很怀念的台词。



「我想一定跟这次的事件没有关系的。」



代官山为了安慰表情看起来被逼到绝境的神田而如此说着。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但我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神田看向窗外说着。虽然有建筑物遮挡而没有办法直接看到,不过在那方向的远处就是事发的现场了。代官山也不禁抱着祈祷的心情,看向同一个方向。



——但我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代官山的心中也感到一阵不安了。



松浦健一郎



松浦健一郎在下班之后,来到车站大楼内一间滨松市最大的书店中。在经营与劳动相关的书架上,可以看到许多他正在寻找的书籍,例如:《职场欺凌防止法》、《击退精神暴力指南》、《职场欺凌为何发生?》、《杀害部下的上司们》、《职场欺凌为何发生?》……等等。现代社会的职场欺凌现象之深刻,可以从相关书籍的数量一窥究竟。



大约在一个礼拜前,部下当中有一名女性职员来找健一郎商量事情。



她是几个月前从山轮东京营业所调职到这里的女性,当初刚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活泼的笑容,仿佛对工作感到非常开心的样子。而健一郎只要看着那样的她,自己也会感到很有精神。然而最近一个月来,她的表情开始出现阴影,不但笑容消失,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总是像受到什么逼迫般,不断露出充满警戒的眼神。就算听到健一郎在叫她,反应也很迟钝。感觉工作上不太能集中的样子,经常犯下一些细微的失误。从她当初的工作能力看来,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在接受商量的时候,她对健一郎提出了「佐原伸子」这个名字。健一郎其实也很怕佐原这名职员,她全身释放出的紧张气氛,总会让人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只是,她在工作表现上非常能干,因为职场经验丰富的关系,比起其他职员都更加熟知业务的内容。健一郎本身在遇到不容许出错的重要工作时,也多半不敢交给其他职员,而会交由佐原去负责。因此,健一郎对佐原的态度也没办法表现得太强硬。



「课长?」



健一郎从看的书中抬起头来,见到眼前站着一名女性。此刻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的表情,让她仿佛老了好几岁。明明在短短一个月之前,她还是一名年轻貌美而闪耀动人的女性才对。



这名女性,正是佐原盯上的对象——九条保奈美。



「哦哦,是你啊。后来你的状况怎么样了?」



听到健一郎的关心,九条低下了她变得更加阴沉的脸。看来佐原对她的欺凌行为还在持续的样子。不过,当她看到健一郎拿在手上的书,便立刻又抬起头来:



「课长,那本书是……」



「哦哦,这个吗?哎呀,毕竟在职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想说我也应该要稍微念一下相关的书籍啊。」



「那是……为了我吗?」



「呃,也算是啦……虽然这样说起来很丢脸,但我发现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居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明明让你如此受苦,我却这么没出息。真的是没资格当个上司啦。」健一郎说着,对九条微微低头致歉。



「不、不,别那么说呀。请课长不要那么自责,我现在很开心呢。」



「开心?」



「是呀。毕竟我在公司除了课长之外,根本没有人可以商量,而且就算跟别人描述我的状况,也会因为内容太微妙而难以被人理解呀。」



「这样啊。」



健一郎其实也有向佐原以外的女性职员们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过九条的状况。当初他看到九条愉快地在工作的样子,还以为九条已经融入同事之中了。但实际上状况并不一定如他所想像的那样。



诸如「感觉像是在夸耀自己在东京的生活,看不起在滨松工作的我们」、「对身为一个美女的事情很自傲」、「老是在注意男性职员的视线」等等,女职员们的话语中偶尔会出现一些对九条的负面意见。



然而,这并不是代表同僚们对九条抱着明确的恶意或憎恨。健一郎认为,那应该要说是她们对天生丽质又因此有过一段精彩经历的对象,所表现出的一种嫉妒心理或是复杂情结。



「你知道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可能原因吗?」



「是,我想原因应该就是上个月我们参加的相亲派对吧。」



「相亲派对?你跟佐原小姐会去参加那种活动?」



「『那种活动』是什么意思……」九条露出困惑的表情。



「呃,抱歉抱歉。就是婚友活动吧?那样的活动好像现在很流行呢。」



「而佐原小姐当时中意的一名男性,其实真正看上的人是我。」



「那还用说,我想不管任何男性都会做这样的选择啦。」



九条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健一郎总觉得这是她好久没露出来的笑容了,看起来果然还是很美。健一郎的心中顿时揪了一下,涌起一种希望能永远看到她笑容的心情。



「那么,毕竟这地方也不好讲话,我们找个地方吃饭聊聊吧?」



「好的,我很乐意。」



听到健一郎的邀请,九条立刻绽放出开心的表情。看到这样的她,健一郎的情绪也不禁高昂起来了。



事实上,健一郎的内心抱着某种不正经的想法。他之所以会热心跑到书店购买职场欺凌的对策书籍,虽然确实是因为想要帮忙部下解决烦恼,不过其实对象是九条的关系占了比较大的因素。健一郎实际上有抱着借由这件事情提升九条好感的打算。



他听别人说过,喜欢看书的九条,经常会在下班之后来到这间书店。而在他脑中确实也盘算着,只要每天来光顾这间书店,就能碰到「偶然的相遇」。这样的目的,在他开始行动的第三天就早早实现了。



「真的没关系吗?像你这样年轻的女性,跟我这种大叔两个人在一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才没有那种事呢。光是课长愿意听我说话,我就已经觉得很高兴了。而且在我眼中,课长也是一名很有魅力的男性呀。光是像现在这样对话,就可以让我的心情感到很放松呢。」



健一郎此刻在心中涌起了好几年没有遇到的偷情冲动。自从他结婚了之后,其实已经出轨了不少次,但却没有任何一次被身为妻子的妙子发现过——不要让妻子知道,不要投入真心,健一郎认为只要严格遵守这两点原则,不伦之恋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在这行为当中并不会有人受伤。只要双方在享受的过程中确实遵守规则,不伦之恋其实也是很有意义的一种游戏。



然而,他这次却没什么自信可以彻底遵守规则。毕竟九条保奈美就是一名如此有魅力的女性。



如果可以的话,健一郎希望不要破坏与妙子之间的夫妻关系。毕竟她的老家是个大财主,可以让健一郎享受俯视滨松市街的高楼层公寓、高级进口车以及各种名牌服装。更重要的是,能够让他有别于公司同僚们对于经济感到不安,而过着远远超越自己收入水准的生活,全都要归功于妻子的存在。归根究柢,对健一郎来说,与妙子的这段婚姻除了这些盘算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原因。



「那我们走吧。」



健一郎将书本放回架上,并对九条如此说道。而九条也开心地点了点头。



这下或许不妙啊……



健一郎纵使在心中抱着破灭的预感也依然无法停止自己的行为。他甚至开始浮现某种念头,觉得即使要过着贫穷的生活,但每天早上能看着九条的笑容醒来似乎也是不错的一件事。



代官山修介(9)



代官山在昏暗的小房间中,右肩靠着墙,双手环在胸前,看着眼前一对在桌旁面对面坐着的男女。荻原在房间的角落记录着对话,而黑井麻耶则是站在房间出入口的地方。



「刑警先生的意思是说,案子是我犯的了?」



女子用紧握在手中的手帕粗鲁地擦拭眼角,泪眼汪汪地瞪着饭岛。眼上的睫毛膏早已被泪水溶化,宛如黑眼圈般晕开来。



代官山不禁回想起这位女性的丈夫。相对于五官端正有型的丈夫,身为妻子的她给人感觉在外表上很不相配。她虽然身穿高级的衣服掩饰着,但即使再怎么客气形容,她的外貌都算是平均水准以下。



「太太,非常冒昧地请教您一下,您昨晚九点左右人在什么地方?」



「我就说你为什么要问我那种问题?那不就代表你在怀疑我吗!」



女性歇斯底里地用力拍了一下桌面。然而饭岛并不感到畏惧,而是不断观察着眼前的女性。



「松浦太太,我能明白丈夫过世让您的心情非常难受,但这并不是单纯的火灾事件啊。而且我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当这样的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有必要确实掌握被害人家属的情报啊。」饭岛用他天生锐利的视线看着女性,并温和地说道。



「你真的没有怀疑我?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警察不是都会从家人开始怀疑吗?」



「关于那一点我们并不否认,但请您务必协助我们。我们警方在进行搜查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各种可能性才行。这也是为了要逮捕夺走您丈夫性命的犯人啊。」



「还有他情妇的性命对吧?」



松浦妙子自嘲地嗤了一下鼻子。



昨晚九点左右,滨松市南区的一栋公寓发生了火灾。虽然因为邻居及时通报,让消防队能快速赶到现场,一小时后便扑灭了火势。但两层楼高的公寓中,依然有一间房间几乎全部被烧毁了。值得庆幸的是,其他房间的居民因为及早避难的关系,并没有人伤亡。然而在研判为起火源的一楼房间中,依然发现了一对男女的焦尸。



承租这间房间的房客正是松浦健一郎。而从遗物推断,女性应该是九条保奈美,虽然目前还在加紧脚步确认死者身份,不过这样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了。



就在前几天。代官山与黑井麻耶才刚因为佐原伸子失踪事件而与这两名被害人谈过话。当时从他们的互动之中,代官山就直觉认为这两个人之间有着超越上司与下属的关系,现在看来果然没错。松浦健一郎似乎是搬出了原本与妻子同居的滨松站前高级公寓,住进位于南区的这间公寓,与妻子持续分居的状态。而九条保奈美则是与他在这间公寓中过着半同居的生活,据说公寓的居民们经常会看到九条出入他房间的身影。



另外,这次同样也是纵火,而且也跟至今为止的案件一样使用了汽油。



代官山不禁觉得犯人的行动开始变得更加大胆了。松浦与之前的佐原一样是侧腹部被剌伤之后,双手被铐在身后。而从同样倒在房间中的九条尸体上,可以发现后头部被钝器殴伤的痕迹。



案发当天,这两个人离开公司的时间相差了一个小时半左右。松浦健一郎虽然六点就回家了,但九条保奈美则是因为加班的关系,七点半过后才离开公司。而在七点左右,下了公车的松浦曾跟住在附近的主妇交谈过。根据那位主妇的证词,松浦在那之后就直接走回他的公寓了。换言之,松浦是在七点多的时候回到公寓,接着过了两个小时左右,九条才来到他的公寓。应该就是这样。



在案发现场的玄关前,发现沾了松浦血液的钱包掉在地上。



恐怕当时犯人是躲在暗处,看准回到房间的松浦打开家门的时机,从背后攻击他,将利刃剌进他的侧腹部。接着,犯人在确认四周没有人看到之后,将无法动弹的松浦拖进房间中,并且把他双手铐在身后使他无法抵抗。松浦应当可以大声呼救才对,而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或许是因为嘴巴被胶带之类的东西捣住的关系吧?就在那样的状况下,犯人接着便躲藏在房间的入口附近。



等到九条提着装了晚餐食材的购物袋来访的时候,毫不知情的她,直到看见松浦的惨状之前都迟迟没有发觉异状。就在她打开房门见到松浦气若游丝的样子时,她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高举钝器的犯人就是在此时偷偷来到她的身后。



紧接着,伴随一阵几乎会让呼吸停止的剧烈疼痛,九条失去了意识。在这边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这两个人都还活着。犯人接着将汽油洒在还有气息的两个人身上,放火——这就是代官山所推理出来的犯案情况。



「请问您之前就已经知道九条保奈美这位女性了吗?」



「是呀,我知道。老实讲,我真的很痛恨她。你应该也能理解吧?我的丈夫被她抢走了呀。对女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加感到耻辱的事情了。像她那样的美人,应该还有很多其他选择可以任意挑选才对,而她却偏偏挑上了我的丈夫呀。」



「您痛恨她,是吗?」



「那当然呀。讲明白一点,我其实很感谢那名犯人呢。我甚至还想当着那女人的尸体前,好好骂她一句『活该』呀。」



松浦妙子僵硬的表情显露出焦躁的感觉,也不擦拭流下的泪水,仿佛九条此刻就在面前似地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看向饭岛。代官山不禁觉得,现在的她看起来确实很有可能杀害九条他们。



「松浦太太,请您先冷静下来吧。关于我刚才请教您的问题,您昨晚九点左右,究竟在哪里……」



「好痛!」



突然,松浦妙子用手捣住右侧脸颊,皱起眉头。



「请问您没事吧?」



饭岛立刻站起来,将上半身伸向妙子。妙子则是将手放在脸上,痛苦地缩起身子,不过很快又伸出手掌,说了一句:「我没事。」



「请问是蛀牙吗?」



「不,是植牙。大概是我太激动,把牙根咬得太用力了。刚才下颚好像电流闪过一样。」



或许是不再感到疼痛了,松浦妙子将手放回桌上,重新坐好。



「植牙吗?就是那个在下颚骨挖洞,然后把假牙埋进去的东西吧?我在电视上有看过。您还真有勇气去装那种东西啊。」饭岛用右手抱着后脑笑了一下。



「刑警先生,我奉劝你找牙医一定要慎选呀。像我的状况,不管怎么治,就是不对劲。现在仔细想想,我的人生就是自从植了这颗牙之后就开始走样的。它害我情绪一直不太好,让丈夫都抛弃了我,而被卷入那样的事件中,最后甚至还要害我被警察怀疑呢。人家说牙齿不咬合,全身都会不对劲,但其实更严重。那会让人连运气都变差的。也就是说,一个人的命运会因为所选的牙医而大受影响呀。从事牙医那种工作真的是责任重大呢。」



松浦妙子叹了一口气。就在她对着饭岛闲话的过程中,原本沾满泪水的脸颊渐渐变干,似乎也冷静下来了。



「简单来说,松浦太太您的意思是说,事情会变成这样,原因就在于您牙齿咬合的问题上吗?」



「谁知道?若真是这样,那就是牙医的错了。」



松浦妙子露出一脸苦笑。



代官山心想:果然松浦妙子就是犯人了吗?



她看起来非常怨恨她的丈夫以及丈夫的情妇。而且也非常怨恨造成那两个人亲近的远因,也就是佐原与佐佐木等人。



对丈夫与九条也就算了,但是代官山实在无法理解她居然连没见过面的对象都可以放火烧死的行动原理。然而,松浦妙子看起来因为嫉妒而感到抓狂,而激烈的嫉妒心确实会让一个人做出难以说明的夸张行动。像前一阵子,代官山就负责过一起女性将劈腿的另一半狠狠剌死的案件。那名女性平常看起来明明非常文睁,却因为嫉妒之火而做出敎人难以想像的凶恶行动了。



但是,为什么要选择纵火?



代官山不断观察着继续与饭岛闲谈的松浦妙子。



从她那莫名草率的态度中,看不出失去丈夫的悲伤情绪。



若她真的是犯人,而想要避免警察起疑的话,至少也应该要假装嚎啕大哭,或是显得茫然措吧?然而,她现在却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那两名被害人的憎恨心情。就算饭岛有意无意地询问她关于荒木或佐佐木的事情,她也回答自己完全不认识他们。只有佐原因为跟丈夫在同一职场的关系,所以听说过名字而已。



讯问结束之后,走出房间的饭岛对代官山与麻耶说道。



「照我的印象,她是清白的。」



荻原也表示同意地点点头,而代官山也有相同的感觉。松浦妙子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虽然还是要调查一下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不过,我想应该就是如她所说的吧。」



代官山点头回应。照松浦妙子的说法,她当时是跟三名朋友一起在繁华街上的戏院观赏晚场电影。随后还到附近的酒吧待了一会儿。如果她说的话属实,那么应该就可以找到复数人证实她的不在场证明才对。



「佐原伸子、九条保奈美、松浦健一郎。山轮公司已经有三名职员遭到犠牲了,现在公司内一片騒动啊。」



「是啊。要是还有下一位犠牲者的话,又会是山轮的职员了吗?或者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物?」



搜查本部目前正针对山轮的关系人物进行重点性调查。毕竟那是一间大企业,也许会査到遭到裁员的员工或是临时工,或是停止发包的下游相关公司等等问题也不一定。



「如果松浦妙子是清白的,纵火案件搞不好会继续下去啊。」



饭岛折指细数着被害人的人数说道。目前已经有六名被害人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赶快查出犯人,并将其逮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