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一个时代的尾声(1 / 2)
斯拉瓦一行人离开圣域之后──
嘉尔特独自伫立在失去了主人──大祸石的圣域内。
这间房位于阳光照不到的地下,为何如此明亮呢?忽地浮现这个质朴的问题,嘉尔特环顾四周。
火焰应该耐不住呼啸的魔力风暴吧。阳光丝毫透不进这个地下密室里,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嘉尔特是在地板发现这个答案的。
……看来是地板里头埋设了魔力灯。感觉「光是由上照耀而下的」这种刻板印象遭到打破,令嘉尔特微微哼笑了一声。
嘉尔特不再留意光线,一百八十度转了个身,宽松的衣物随之飘逸。为了回到光线是由头顶洒落的地面上去。嘉尔特最后瞥了一眼在地上发现的灯火──在它旁边慢慢化为红光的赛兹罗,他则是不屑一顾。
嘉尔特对赛兹罗抱有的兴趣,顶多只有那种程度。
两人的关系虽称不上是伙伴,但也往来许久了。人类之间──不晓得可否这么称呼他们,但总之──时间知觉与人类无异的他们,这场有著数十年交情的关系,可说持续了颇长一段时间。
尽管如此,撂倒了有数十年情谊的「协力者」,嘉尔特仍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密室。
门扉发出了沉重的响声关上后,圣域里就仅剩下两个人了。
……不过,再过不久就会剩下夏亚菈一个人吧。赛兹罗虽然现在勉强还有口气在,很快地他的存在便会消失无踪了。
(……结束了……吗……)
在昏暗的──失去圣域「意义」的──地下室,仰躺的赛兹罗等待著自己消灭的期间,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些想法──应该说感觉到才对吗?他并未多加玩味,只是感觉著自己即将迈向终点。
赛兹罗不经意地放松脖子的力气,让头依循重力法则而去,结果在他倒向的视线前方,有一名沉默不语的少女横躺在那里。
(将那丫头卷进来……真是抱歉。)
如果不和自己战斗,斯拉瓦说不定就能阻止夏亚菈的死。赛兹罗不清楚夏亚菈是怎么被杀的,至少若是没有自己这场战斗,斯拉瓦的行动也会有所改变吧。
到了最后的最后,赛兹罗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他想著夏亚菈、想著斯拉瓦,以及今后将对世界带来威胁的嘉尔特。
明明如此忌讳死亡、期盼生存,面对自己的死,赛兹罗却意外地平淡。
比起那个,赛兹罗更在意的是斯拉瓦能否东山再起。赛兹罗的眼瞳中,浮现出以往憧憬的那个武术家的身影。
两人初次交手,是在彼此皆鹤发鸡皮之时。但回想起来,两人都还算很年轻呢──赛兹罗哼笑著。
──相当厉害。洗炼的一招一式、激流般的强大魔力,以及──返老还童般的炯炯双目。赛兹罗是被那双拥有「梦想」的眼神所吸引,期盼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样。
(──真是讽刺。)
然而──赛兹罗听闻了斯拉瓦老死的消息,对衰老及殒命感到恐惧。他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于是开始强烈畏惧著死亡。
而那个男人,他带了血晶过来。
还真是讽刺无比。原本应该是憧憬那名交手过的武术家,才会追著他的影子跑,不知不觉间却走向了相反的道路。
……赛兹罗哼了一声。
由于过度惧怕死亡,赛兹罗做了一个斯拉瓦绝对不会做的选择。
斯拉瓦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第二人生。尽管对此感到羡慕,赛兹罗并没有更多的想法。不过,假设斯拉瓦和自己一样,死到临头之际,有人拎著血晶──人生的延长线在眼前晃啊晃的时候,他是否会不惜玷污自己磨练至今的力量,也要取下它呢?赛兹罗只关心这件事。
他和今生的斯拉瓦只有彼此交战的关系,因此没有机会问──但赛兹罗已推论出了答案。
(不,他一定会摒除掉这个诱惑才对。)
实际上会如何不得而知,可是赛兹罗接受了自己这个答案。那么,它就是正确答案无误。
正是因为怀抱梦想才活著。昔日的他曾经那么想过。
而他和斯拉瓦有著相同的梦想,即是成为世上最强的武术家。
成为凭藉著一己之力、一双拳头,便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物。
他不晓得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著,总之就是想「攻顶」。赛兹罗拥有的梦想,只要是投身武术之人都会有,不足为奇。
由于大部分人会为了它的无穷无尽而感到错愕,因此认真追寻这份梦想的人寥寥无几。但他们可是一本正经地在朝「巅峰」二字迈进。
(所以……吗?)
斯拉瓦铁定不会侮辱自己锻炼至今的力量。
找到内心疑问的解答时──赛兹罗便发现,从方才便郁积在胸中的突兀感,其真面目为何了。
不久后,自己将要迎向「消灭」这个绝对性的死亡。它并没有想像中来得可怕──不仅如此,人生尽头就在眼前的现在,他甚至觉得还不坏。
……使用血晶、舍弃梦想的那个当下,他就已经死了。
「呵呵……呵呵呵呵……」
这实在太逗趣,引得赛兹罗发笑。
不过,并未感到不快是另一回事──会觉得不坏,是有著其他理由。
那是因为,和斯拉瓦一战,忆起了身为武术家时的自己。
换言之──便是骄傲、仍为血肉之躯的自己。
一心求胜,为了超越憧憬的人物将自己燃烧殆尽,迎向壮烈的「死亡」之时──
「我确实是活著的。」
注意到此事的瞬间,赛兹罗的生命终于要迈向终点了。
从身体升起的红光一鼓作气地加剧,赛兹罗的身体像是沙子被淘去般逐渐消失。
脖子以下之处化为红光,最后延伸至嘴边,令赛兹罗无法言语了。
假若他到最后还能开口,一定会带著笑容吧。
在最后的最后能和憧憬的武术家交手的那份充实。
在最后的最后骗倒看不顺眼的男人的那份愉悦。
赛兹罗最后投下的小石子激起了波纹。为它终将成为轩然大波的预感而笑著的赛兹罗──终于化为红光消失了。
……于是,一名武术家就这么从历史舞台上谢幕。
仅仅留下了「某种」维系。
◆
离开神殿后,过了一晚的隔天。
我们站在造访涅瓦虔时,最初踏上的土地。
涅瓦虔唯一的港镇,尽管位处这个整体给人乾旱印象的国家,却仍被郁郁苍苍的气氛所笼罩著。
……我们正在等船只出港。
为从获得了大祸石之力的嘉尔特身边撤退。
「他们说船还要一点时间才会开。」
「不好意思,洁恩。还拜托你替我们安排船只。」
我对向船务员确认船还有多久会开的洁恩道谢。
从神殿逃脱之时,便一直受她照顾。
这般迅速的行动,无人能出其右。尤其是她昨天在逃离神殿时所展现的本事,只能说精妙无比。或许该说真不愧是前刺客吧?
「真的。这下子可得请你提供丰厚的谢礼才行了──喔,开玩笑的。别瞪我啦,英雄小姐。」
知道洁恩所言的谢礼内容为何物的女性阵营,以冰冷的目光刺向她,于是洁恩便咯咯一笑,表示是闹著玩的。
……若是平常,就会演变成艾尔玛在此紧咬这句话不放──苏娜在一旁笑著看的状况就是了。
她们仅投以抗议的视线,事情便落幕了。
从那件事之后过了一天的现在,气氛依旧凝重。败给同样的对手两次──光是如此就令人心情沉重。
不过,这次我们失去了无可取代的人──她去了我们再也碰不到的地方。我也没办法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