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因为是乌鸦的近亲嘛。”
莲实想起了福金和雾尼。
“对了,我现在每天早上都被乌鸦的问题困扰着呢,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把它们赶走呢?”
“没有。”
猫山老师一边愉快地拔掉灰喜鹊的尾羽,一边回答。
“它们很聪明,而且也受法律保护。”
“我也知道它们很聪明,但也只是鸟而已嘛。”
“在以动物为对象的智力测验中,发现有些题目,它们的得分比灵长类还要高哦。新喀里多尼亚的乌鸦还能根据不同情况选用不同的小树枝呢。”
如果日本的乌鸦也有类似的智商的话,想用欺骗或者恐吓的方法赶走它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呢。
“这个给你试试看吧。”
猫山老师手上戴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把几根刚拔下来的灰喜鹊的尾羽递给莲实。莲实虽然不太情愿,也只能伸手接了过来。
“这要怎么用?”
“插到乌鸦落脚的地方。如果能用黑色的垃圾袋伪装成乌鸦的尸体就更好了。它们的警戒心很强,可能一段时间都不会靠近……不过,估计最多也只能维持两、三天而已。”
猫山老师拿出闪闪发光的手术刀,看样子马上就要开始解剖了,莲实连忙准备撤退。
“多谢你的建议,我回去试试看好了,那我先走了。”
“另外,在乌鸦飞来的路线上设置一些天蚕丝的话,效果也不错呢。不过如果是阳台还好,否则要把屋顶上空完全覆盖住也不太可能啦。”
“干脆直接拉通电的铁丝呢?我记得看到过有农家这样防范野猪。”
莲实灵机一动,问道。对野猪有效的话,对乌鸦应该也有效吧。
“没用的啦,莲实老师物理没学好吧?”
猫山老师脸上露出柴郡猫[注]一样的笑容。
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角色,具体请参考度娘。
“野猪会触电是因为电流经过它的四肢流进地面了,而鸟就算站在高压电线上,电流也没有地方可以流走,所以不会触电啦。”
是这样啊,莲实顿时泄气了。
“不过,就算是乌鸦,同时碰到两根裸露的电线的话也会触电啦。但是不行哦,不能这样做,万一电死了,可是违反动物保护法哦。对野生鸟类要温柔呵护才行。”
一边说着,猫山老师一边用力把手术刀捅进了灰喜鹊的腹部。
从生物准备室逃出来之后,莲实走向了体育准备室。里面没有人,去体育馆门口张望了一下,园田老师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抱着手臂站着,在体育课上担任一年级学生的排球队教练。
“园田老师。”
听到莲实叫他,园田老师回过头。两人都是学生指导的成员,总还算是有些交情。
“啊啊,莲实老师。怎么了吗?”
园田老师的声音像是直接从丹田发出,厚重低沉。他身高大约180厘米,比莲实也就高3厘米而已,但体重明显是重量级的,身体比中间级的莲实厚实许多。运动服都遮掩不住肩背部突起的肌肉群,是武术家独有的特征。
“嗯?那是什么?”
看到莲实手上拿着的灰喜鹊尾羽,园田老师浓眉下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啊,没什么……其实呢,今天晚上想请你赏个脸,有件事情要想和您商量。”
大概是察觉了对方的意图,园田老师点了点头。
“没关系啦。不过我还有课外活动,七点以后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也要参加ESS的活动啦……那就七点半左右,在兔子潘趣[注]见。”
注:原文是Rabbit Punch。Punch也有拳头的意思,但这里因为是酒吧的名字,就选用了潘趣酒这个意思。潘趣酒是一种特色混合型饮料,主要成分是果汁。
兔子潘趣是町田车站门口的小酒馆,不知为什么,晨光町田的老师们都喜欢聚在那里。
莲实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在脑中整理还未解决的事情。总而言之,把需要解决的事情按照紧急程度排好,顺序解决,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方法了。鸣濑修平的事,全看今晚和园田老师谈话的结果了。只是,安原美弥的性骚扰问题更需要尽快解决。
虽说是个偶然,不过两件事都跟体育老师有关。不如让他们两个人单挑一下,最好能两败俱伤,就一石二鸟了。
走进办公室,正想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的时候,突然看到教语文的堂岛智津子老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莲实老师,你到底对学生说了什么?”
怎么一照面就奔自己来了,莲实一脸茫然。
“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傻!你知道一班的语文是我在教吧?明知道今天第六节课是我的语文课,才故意说那些煽动学生的话吗?”
“稍……稍等一下。”
莲实伸出双手,想让堂岛老师稍微暂停一下,却忘了自己右手还拿着那几根灰喜鹊的尾羽。眼前突然冒出黑色的羽毛,堂岛老师惊叫出声。
“啊!”
有些发福的堂岛老师猛地向后仰过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如果是校医田浦润子老师或者是学校心理咨询室水落聪子、音乐科小林真弓老师的话,莲实就能发挥天生敏锐的反射神经,迅捷地扑过去来个英雄救美了吧,不过这一次,身体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
但是,本以为肯定要摔倒的堂岛老师却出人意料地来了个鲤鱼打挺,靠自己的力量恢复了平衡。
“莲,莲实老师……居然想要动手……”
堂岛老师颤抖着厚厚的嘴唇,镜片后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老大,目光茫然。
“不是……你误会了啦。这只是羽毛而已,请冷静一点。”
整整用了五分钟,堂岛老师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虽然对她额外占用了自己的时间感到有些烦躁,但似乎也把她歇斯底里的攻击打断了。
“……那个,你刚刚说我跟学生说了什么,是怎么回事?”
莲实露出安抚对方的微笑,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就因为你煽动学生,我的课都上不下去了!一班的学生,本来大部分就都是表面老实内心看不起老师。特别是那个叫早水的,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莲实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对了,现在堂岛老师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就是啊!因为出了那种事,我就让他们改自习了!”
所以,那种事是什么事嘛。莲实偷偷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别擅自就把我卷进去啊。而且还连课都不上了,不是要把事情闹得更大嘛。现在看来,当时会有第六感觉得在办公室就没好事,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我一直努力在纯洁的学生们被男性社会所毒害之前,将正确的性别观教给他们。你却用‘文字狱’这种标签,把我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否定了!”
“稍等一下。有关堂岛老师的课程,我可是一句都没提过啊。”
而且,你又不是教性别科的,是教语文的吧。不过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我只是跟学生说语言是重要的文化遗产,一定要好好继承而已。”
“哈?你说什么呢啊?就因为是以前传下来的,就得照样留着吗?那所有以前的习俗,还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历史等,也一概肯定吗?”
“我又没有这样说嘛。”
莲实彻底无语了。堂岛智津子老师是四十七、八岁的老教师,不过她是极端的性别自由拥护者,一有风吹草动就在办公室发表演说。建议学校的学生号码应该改成男女一样,这也还好,不过要把“男女混合接力”的“男女”改成“女男”之类奇怪的论调,也能在职员会议上说个不停。一旦有人尝试反驳,她就会用数倍的话来反驳回去,最后就连酒井副校长也沉默了,大家只能静静等候龙卷风过境。
虽说这个学校的老师,大部分都是靠走后门进来的,不过后来从高冢老师那里听说堂岛老师是广濑清造理事长的远亲,才终于恍然大悟了。
莲实在堂岛老师不断地抱怨声中,大概理清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是早水圭介。他那个性格,没可能不想要反抗堂岛老师,大概是在等待一个能教训她的机会吧。然后,今天的英语课,偶然发现莲实反对文字狱,肯定就利用了这一点。把对堂岛老师的攻击,全都当作莲实的话来转述,让堂岛老师以为莲实反对自己的教育方针。
“堂岛老师,说实话,那些话我一句都没说过。而且我从以前开始,就对老师新颖的讲课方式,感到十分敬佩呢。”
莲实说着违心的话。
“真的吗?”
堂岛老师的语气仍然带着疑惑。
“当然。哎,我们俩好像都被早水摆了一道呢。”
莲实开朗地说。办公室中原本紧张得千钧一发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不少。
结果,最后一节课的时间还是完全浪费了,不过总算躲过了堂岛老师的怒火。不过堂岛老师总是让自己觉得为难呢。唯一和她相同的观点是,早水圭介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学生这一点而已。
放学前的班会结束后,莲实把安原美弥叫住了,还看到片桐怜花在远处向这边瞥了一眼。
“怎么了,莲实实?”
美弥有些莫名的不安。她和怜花一样都是小脸美人,但她柳眉英挺目光凌厉,平常是个充满自信绝不服输的孩子。但是,不知为何今天却不太显眼。
“耽误你一会儿,有件事想跟你说。”
故意用“说”这个字,而不说“有件事想问她”。
“好……”
美弥从以前就很听莲实的话,不过这么没精神还是少见。
莲实把美弥叫到咨询室,看着沙发对面有些坐立不安的美弥,莲实一瞬间想好了引出话题的方案。
“……呐,美弥,你觉得我怎么样?”
应该是她没想到的问题,美弥讶异地抬起头。
“怎么样?什么?这啥情况?莲实实在跟我告白吗?”
“傻瓜,不是啦。”
莲实露出苦笑。
“我想问的是,你信赖我吗?”
“那当然啦,你是班主任嘛,和其他的老师又完全不同……”
美弥又低下头去。
“那,能不能相信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呢?”
美弥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些许的希望。
“我是站在美弥这边的哦,只要相信这一点就好。”
“嗯……知道了。”
美弥点点头。
“现在,有人在伤害美弥吧?”
美弥一瞬间几乎要移开视线,但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柴原吗?”
“你怎么知道的?”
“有学生告诉我的。”
“谁说的?”
“这个无所谓吧,她只是担心你,才特别来找我商量的嘛。”
美弥咬住下唇。
“总而言之,我不会再让他对我可爱的学生动手,要让柴原对自己的行为好好负起责任才行。”
“虽然很高兴……但不要这样做。”
美弥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会很麻烦。”
“是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了吗?”
美弥没有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我保证绝对不跟别人说。”
一开始就把心理上的阻碍去除的话,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美弥冷静地向莲实复述了整件事的经过。
美弥在町田车站的药店偷取化妆品这件事成了导火索。美弥说只是一时兴起,不过莲实觉得她应该是个惯犯。
偷盗的事情没有被店员发现,美弥也平安走出了商店。但是,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被警卫看见了,但回头一看,背后站着的是体育课的柴原老师。
“柴原一开始很温柔,把我带到咖啡厅里,说什么做了的事也没法回头,全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我就以为大概被教训一顿就完了,就老实把偷东西的事情说了。没想到那家伙偷偷录了音……”
美弥挑起眉毛。
“还说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学校,我肯定会被退学。”
“你就相信他了?”
莲实皱起眉。
“只是偷个东西而已,一般怎么会闹到要退学啊?”
“但是,学生指导的老师这么说的话,就以为可能是这样嘛。而且,就算不用退学我也不想引起骚动啊……我爸妈离婚之后,妈妈就得了抑郁,现在如果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怎样。”
美弥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明白了。”
莲实站了起来。
“走吧。”
“哎?去哪里?”
“去你偷东西的那家店啦。我也和你一起去道歉。”
“现在就去?”
“不早点解决的话你也不开心吧?来,走吧。”
美弥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哦。
莲实先回到办公室,抓住高冢老师。
“高冢老师,学生指导那边出了点事,今天的ESS,你能不能替我一下?”
“哎?可以是可以啦,但学生们会很失望吧……大家都是莲实老师的粉丝呢。”
“大恩不言谢。”
为了不让高冢老师有机会拒绝,莲实双手合十拜了几拜,立刻走出办公室往停车场走去。
之前已经让美弥先去了,现在她正轻轻抚摸着伤痕累累的轻卡车,似乎相当新奇。
“喂,干嘛呢?快上车。”
“嗯。”
美弥开心地坐上副驾驶座。
“里面还挺宽敞的嘛。”
“嗯,是轻卡车嘛。”
美弥大笑。
“好傻,这种轻卡车还值得夸耀啊!”
“不好意思我开这种轻卡车啦,副校长也这么说过。”
莲实发动轻卡车。几个女生发现了坐在车里的美弥,纷纷抗议说好狡猾。美弥则带着满脸的笑容,在副驾驶座摆了个小树枝。
“喂喂,干嘛呢?我们现在要为你做的事去谢罪哦?”
“以前就想要坐一次呢。”
“坐这种轻卡车?”
“嗯。”
美弥把手肘搭在副驾驶的窗口,手撑住下颚。半长的秀发迎风飘荡。
“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莲实实的吗?”
“喂喂,你在告白吗?”
莲实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不过美弥却没有笑。
“一年级的时候,我们班养了一条狗吧?名字叫巧克力的。”
“啊啊,也没申请学校的许可就自作主张地养了呢。”
“就算申请,也不可能得到许可啦。”
美弥撅起嘴看着莲实。
“但是,不管它的话,巧克力又会被抓到收容所去,所以就偷偷把它藏在学校里养着。然后不知道是谁,竟然告密了,我觉得应该不是学生。”
“啊,是柴原。”
“真的?”
“没错,之后我听说的。”
大概是知道管理层对自己的印象不好吧,柴原老师肯定是想用这些事情来加分。
“这样啊,那家伙……”
美弥的眼中燃起了新的怒火。
“因为这样,收容所的人来了学校,把巧克力带走了。大家都在哭,但没有人能帮我们……除了莲实实。”
莲实没出声,只是听着。
“莲实实当时偶然路过,看到我们在哭,不是就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嘛?了解了情况之后,立刻就开着这辆轻卡车冲出去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就带着巧克力回来了。”
美弥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都成了莲实实的忠实粉丝了哦。不光是亲卫队和ESS她们,全年级的女生都是。”
大约有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却在害怕自己呢。
“……巧克力,现在不知道怎样了。过的还好吗?”
“回家路上去见见它吧?”
“真的?在哪里呢?”
美弥的声音明显带着惊喜。
“在一个叫竹田的职员家。上个月刚刚退休,那个时候他正好想养看门狗……不过,先说好,它现在可不叫巧克力了哦。”
“哎?那叫什么?”
“空。”
“骗人……真土。”
美弥皱起鼻子,吐出粉红的舌头。
药店老板对两人的来访似乎有些吃惊。听说是有关小偷的事情,一瞬间表情严肃了起来,不过,听说是美弥自己感到后悔要来道歉,再加上莲实替她付了钱,并跟她一起道歉之后,表情也彻底温和了下来。本来头发就不多,这下看上去简直就像菩萨一样。
“嗯,我知道了。那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老板看着低着头的美弥,温柔地说。
“但是,这种事不准再做了哦。最近小偷太多了,像我们这样的小店,马上就会亏本的。”
“对不起,绝对不会再做了。”
“真的很抱歉。今后我也会好好教育她的。”
莲实也在旁边低下头。
“不过,能碰上莲实老师这样的班主任,你也真幸运呢。”
要走的时候,老板一边把他们送到门口一边说。
“是,我也这么觉得。”
美弥有些得意。
“我女儿明年也要考试了。如果可以的话,也让她去上晨光町田吧。不过分数方面,还得让她再努力一把才行。”
“请一定送她来我们学校,热烈欢迎哦。”
走出药店,莲实对美弥说。
“幸亏老板是个好人。”
“嗯。再也不做了那句话,不是说谎哦……绝对,不在这家店……”
莲实深深叹了口气。
回程顺路绕道竹田先生家里,和空(曾用名:巧克力)玩了一阵,美弥已经完全恢复了开朗的性格。竹田先生也说欢迎她随时来玩,美弥一口答应下来,露出小女孩一样的表情。
莲实将美弥送到町田车站的闸口。
“听好,现在你的把柄已经消失了。那个老板也会帮美弥的,所以,不用再怕柴原了哦。”
“录音带呢?”
“说是开玩笑就好啦。因为根本没有盗窃的事实,有录音带也没用嘛。”
“那,如果柴原乱说话怎么办?”
“马上告诉我,我去跟他说……不过,美弥是被害者,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把他赶出学校哦。”
“但是,我还不想做得这么绝。也不想让妈妈担心,况且,一开始也是我先偷东西,我也有错。”
美弥似乎已经完全把这件事放下了,神色自然。
“……呐,我……没有被柴原……玷污哦。”
“哎?”
“只是在体育服上被摸了而已。真的,连嘴都没让他亲过。”
“知道了……不用说了。”
莲实用一只手把美弥的头发揉乱。
“讨厌,住手啦!你知道吗?没有女生喜欢被你这样揉哦?”
“就因为这样才要揉啦。我也需要一些发散压力的手段嘛!”
莲实双手并用,像往美弥头上擦洗发水一样,猛地把她的头发彻底揉乱。
美弥挥着手从视野中消失后,莲实回到停在计时停车场的轻卡车旁边。兔子潘趣就在旁边,但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一直把车停在这里的话,又是一笔费用。所以决定先回家一趟,中途突然想到个点子,顺路去了家俱中心。
首先,在脑中想象完成图。
支柱用院子里的晾衣杆就行,其他需要的东西就得找一找了。直径3.2厘米长度10厘米的不锈钢管2根;直径2.5厘米长度30厘米的竹子1根;直径6厘米长度100厘米的竹子1根。把钉子、钢丝、胶水、橡胶胶带、软焊工具、15米的电线、开关放进购物篮,本以为不会有的小型变压器也买到了。
一边逛着一边忘我地吹起了口哨。曲调是《三文钱的歌剧》的《杀人小调》。
把买到的东西放进轻卡车的货箱,莲实回到了家里。
先用柴刀把较粗的竹子顶端切开个缺口,夹住较细的竹子的中部,用钉子、胶水、钢丝牢牢固定住。这样就构成了一个长100厘米,宽30厘米的T字型歇脚木。然后,把电线的一头分成两半剥掉外面的胶皮,用电烙铁将里面的裸线固定在两根不锈钢管的内部。最后,将橡胶胶带缠在T字打横的竹竿上,再将不锈钢管套上去。
终于只剩下把这个装置装到晾衣杆上而已,不过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暂时放下手头的事,重新向町田车站出发。今天一直跑来跑去,最后居然动用了XC(越野赛)用的山地车。根据道路交通法的规定,就算是自行车也算是酒后驾驶,不过只要在市内推着走,也不会被捕。
在专用的停车场停好山地车,走进兔子潘趣一看,客人全都是熟人,莲实不禁苦笑了起来。
“哎哟喂,莲实老师,来这边啊。”
田浦润子老师似乎已经喝醉了,带着刚泡好澡似的好心情招呼着。包厢座位旁边坐的是,数学老师真田俊平。
“不用啦,就不打扰你们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真见外……我们谁跟谁啊。”
“田浦老师,今晚心情真不错呢。是因为和真田老师坐在一起吗?”
莲实向真田老师问道。
“不……怎么会……”
真田老师挠了挠头,轻啜了一口杯子里的烧酒。他今年二十八岁,是晨光町田最年轻的老师。座右铭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主动给跟不上课程的学生补课。还担任了软式网球部的教练,纤长的体型和少年一样柔和的外貌似乎很受欢迎,在学生的人气投票中,总是仅次于莲实,成为全校人气第二的老师。
“真是的,不要站着啦,快坐下来。”
被田浦老师拉住了手腕,莲实坐了下来。这个座位三个人坐有些挤,所以身体也轻轻靠在一起。
明明什么都没点,店员就拿来了装着冰块的酒杯和毛巾,田浦老师接过杯子倒好烧酒,替莲实兑了水。
“干杯!”
三个人互相碰杯。
“左拥右抱呢……今晚真是太高兴了。”
这种性感的台词,真不像老师所说的话。
“喝得太多的话,回家不会被老公埋怨吗?”
莲实皱着眉头说。
“没关系啦,反正他肯定也喝多了。”
田浦老师的丈夫比她大十五岁,在大公司当部长,没有小孩。
“就是嘛……今晚就尽情喝吧!”
真田老师也在不知不觉中喝醉了,但不光是这样,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莲实的口气好像在问学生一样。
“还有什么怎么了,我们的学校太差劲了啦。别说是当老师了,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的家伙,居然也能堂堂正正站在教坛上。莲实老师不觉得吗?”
这,还真是不太平呢,似乎相当兴奋。
“嗯,真田老师所说的话,我也可以理解啦。”
想起柴原的事,莲实回答道。
“想到他跟我教同一个科目,我就觉得羞耻。”
“同一个科目?”
说的好像不是柴田,在记忆里回想教数学的各个老师。主任大隅康文老师可以说是学校里最正直的人,而其他老师似乎也都没什么问题……
“难道,是说钓井老师?”
真田抬起头,醉眼惺忪。
“没错!莲实老师也听说了?”
“不,是我的学生上课比较捣乱啦。”
莲实跟他说了蓼沼上课恶作剧的事情。
“这样啊,原来如此……不,这是当然的吧。我觉得这件事,蓼沼并没有错噢。”
“喂喂,你们俩把我夹在中间,怎么总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啊?”
田浦老师出声抗议。
“啊,抱歉。但是还真有些在意……钓井老师的课好像确实很无聊,但是也不用说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吧?”
“只是上课的话,我也不会说到这个份上啊。那帮‘消极教师’,哪个不是这样?”
莲实发现兔子潘趣店内,坐着几位团块世代[注]的教师,不由得有些提心吊胆。
注:团块世代是指日本战后出生的第一代。用“团块”来比喻这个世代,是指这个世代的人们为了改善生活而默默地辛勤劳动,紧密地聚集在一起,支撑着日本的社会和经济发展。具体请参考度娘。
“……但是,跟外面的公司收取回扣的老师,我就觉得应该开除!”
“回扣?什么公司?”
“好啦好啦,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酒要开心地喝才行哦。”
田浦老师想要不留痕迹地结束这个话题,但愤怒模式全开的真田老师却继续说了下去。
“这种没有良心的老师为什么还没被开除,你知道吗?我是今天才知道的,钓井捏着校长的小辫子威胁校长呢!”
“威胁?”
莲实感到一阵茫然。
“校长的小辫子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偶然听到他们俩的对话,钓井说要把什么公诸天下,还威胁校长呢。而且,这个要求,跟莲实老师也有关系哦。”
莲实把已经端起的酒杯又放回桌上。
“……能否再说得详细一点呢?”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啦,好像是要校长管管莲实老师班上的学生。刚刚你说有人上课捣乱,我这才明白了……还说如果不行的话,就把莲实老师换掉。校长是说做不到而拒绝了啦。”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发生过这种事啊。莲实感到颈间凉飕飕的。
“我就明说了吧,在我们学校,象样的老师不就只有莲实老师和我了嘛?如果因为这样莲实老师就被赶走的话,那该怎么办?”
“哎哟,真可惜,在真田老师眼中,我也不算象样的老师啊?”
田浦老师狠狠瞪了真田老师一眼。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田浦老师、大隅老师、桥口老师等等,好的老师还是有几个的啦,只是,如果说到对改革的热情……”
真田老师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此时,店内突然一片沉寂。抬起头,看到园田老师站在门口,巡视着整个店内。衣服和在学校的时候一样,还是黑色的运动衫,但只要往那里一站,就散发出压倒一切的存在感。
“园田老师!”
莲实站了起来。
“真田老师,刚刚的话下次再仔细告诉我吧。”
“好的。”
莲实把园田老师叫到里面的座位。虽然真田老师的话非常令人震惊,但现在要先集中精力解决这边的问题才行。
“不好意思突然约您出来。作为空手道部的指导,应该挺忙的吧?”
“不,没关系啦。现在这个时期,还只是让他们反复做基本练习而已。”
园田老师在上体育大学的时候,就获得过空手道全国大赛的冠军,所以现在也担任空手道部的顾问。
“这样啊……啊,那要喝点什么?”
莲实觉得与其马上就进入正题,不如先陪他喝一会儿酒,消除他的警戒心再说比较好。首先要建立心理学所说的信赖关系。
“……园田老师觉得综合格斗的战绩,能当作最强的证明吗?”
聊了一会儿之后,发现格斗技的话题最能引起双方的共鸣,也能提高彼此的情绪。
“能作为参考,但完全不能当作证明吧。”
园田老师一边吃着马肉刺身,一边把烧酒像水一样灌下去。握着酒杯的手和体型相比也显得很大,关节鲜明,还遍布着厚厚的老茧。
“而且,最强什么的,根本没法决定。有时只要有个小小的优势,情势就能完全改变呢。”
“说的也是。”
“首先,如果对手是几个人的话,所有寝技[注]就都没用了。也就是说,所谓综合格斗技,也和拳击、柔道一样,只是在一定的规则中来争夺最强的称号而已。”
园田老师不知不觉开始了演讲。
注:寝技泛指一切在地面使用的柔道、柔术技术。具体请参考度娘。
“而且,最近的综合格斗技,对打击系的技巧也禁用得太多了吧。只要像一开始的最少规则一样,禁止咬人和用金属器具的攻击,以及插眼就好了啦。连垂直的手肘攻击和踢脸都不行的话也太奇怪了。如果最强的打击技头槌不被禁止的话,一早就能KO获胜了呢。”
“哪能这样,会死人的啦。”
莲实试着柔和地反驳了一句。
“而且,园田老师虽然说打击系被禁止的比较多,但寝技也有不少被禁止了嘛。比如说,如果被抓到脚关节的话,只要一扭就立刻决胜负了。但是扭转膝盖和脖子几乎都会被判犯规。”
“哦……挺了解嘛。莲实老师也有格斗技的经验吗?”
“怎么可能,我是喜欢看啦,但没有练的毅力。”
“是吗?我觉得你虽然看上去纤细,身体还是挺强壮的嘛。”
“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是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呢。”
莲实摊开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战斗的意思。
“这样啊……算了,我想说的是,空手道才是最强的格斗技,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无论是K1还是UFC,在注重选手身体安全的规则中,其技术的破坏力可能没法表现出来。但是,在杀人或被杀的极限情况下,空手道才会发挥其真正的力量。空手道这种武术不光能提高身体的技术,也能锻炼坚韧的精神。”
不知何时,兔子潘趣的店内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只有园田老师的话语在室内回响。格斗技讲座慢慢发展成为教育论。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也绝不气馁,绝不放弃。这才是我通过艰苦的训练,想要教给学生们的东西!”
周围听得入神的老师们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他的热忱,在几乎要为他的演讲鼓掌的气氛中,只有一个人,只有莲实,仍然清醒着。
所有的武术、格斗技,说到底都是用来杀死对手或者剥夺对手的战斗能力的技术。为什么在教育上总是能提换成人性的涵养呢?完全无法理解。
话虽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话当然不能说,也不想说。
“园田老师,能和您畅谈一番,真是受益匪浅。我确信老师是我们学校不可或缺的人才。”
园田老师把酒杯放下,大大的眼睛直视着莲实。
“莲实老师想说的事,我都了解。所以今天才接受你的邀请……但是,我没法违背自己的信念,为体罚的事去道歉!”
“这是当然。”
莲实一秒钟也没有犹豫,立刻回答。
“嗯?什么意思?”
园田老师露出狐疑的表情。
“就是说,老师完全没必要为打了鸣濑这件事而道歉的意思。确实,表面上体罚都禁止了,但是现在的孩子们,会听老师的话吗?如果不是由于一时失控,而是从心底为学生们好才动手的话,就是爱的鞭策。在他们要踏上歧途的时候,能用爱的鞭策将他们赶回正路的话,将来他们也一定会感谢老师的。”
园田老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原来莲实老师是这么想的……真是深得我心。”
对面,田浦老师惊讶地嘴都闭不上了。莲实老师平时和学生们说的话,和刚刚这番话可是正相反啊。
“我觉得,我们这些普通的老师,可能是把一部分必要的体罚推给了老师,然后自己还在一旁摆出一副反对体罚的嘴脸……我自己也觉得需要反省才行。”
“但似,那过……莲实老师……”
真田老师舌头打着结正要说什么,却被田浦老师一把捂住了嘴。
“好,我明白了。今天能了解莲实老师的想法,我也觉得很高兴。但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呢?副校长说鸣濑的父母相当强硬呢。”
“嗯,所以,还是要园田老师去道歉才行。”
“你说什么……?”
园田老师的目光瞬间带上了厉色。
“刚刚不是才说不用道歉吗?”
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愣住了。兔子潘趣的温度,似乎瞬间下降了十度。
“没错,老师不用为向鸣濑动手的事道歉……但是,如果说是让他受伤的事,那就不同了。”
莲实平静地回答。
“如果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为了冷静地引导学生而施加的体罚的话,应该有余力去留意不要让学生受伤吧……说句失礼的话,把学生的眼角打伤流血,作为职业教师来说,也太不专业了吧。而且园田老师这样的空手道能人,怎么能用这么白痴的方法打他呢?现在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咽了咽口水,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真没想到会被门外汉骂白痴,不过,因为是事实也没办法吧。”
园田老师终于出声,话语中喊着笑意,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本想拍他头顶一下,就在那时,不知鸣濑是不是想躲,他的头突然动了,才会打到他的眼角啦。不过,这种程度的动作也没预想到,还是要怪我不够成熟吧。”
“一般要是拍头顶的话,都会低头嘛。他居然会抬头,现在的孩子真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坐在旁边教古典文学的井原恒老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他上课的风格一样,那种如沐春风的口气,立刻缓和了店内的气氛。
“……嗯,我知道了,对于让鸣濑受伤这件事,我会道歉。”
园田老师的态度很有武术家的风格,干脆爽利。
“不过,关于体罚本身的对错,我是不会扭曲自己的信念的。”
“谢谢您!”
莲实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班的体育课,也想早点重新让园田老师来教呢。现在又出了一些问题……”
稍微透露了一点有关问题的事,园田老师就挑起了剑眉。
“是柴原吗?”
“哎,不过这件事不适合在这里说啦。”
“这样啊,那就要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才行呢。”
园田老师说着,大手握紧了酒杯。
莲实终于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总算有了和解的希望。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烧酒,饥饿感突然袭来。
第二天,莲实和酒井副校长以及园田老师三个人,一起去了位于丸之内的down town律师事务所,和鸣濑修平的父亲见了面。
鸣濑明男律师个子不高,身上穿着高级西装,有点像伍迪艾伦。在指责学校的错误的时候,口气也相当公事化,而且非常聪明,言语间没有任何废话。
莲实猜想他应该是最讨厌浪费时间的类型。跟老师的月薪相比,他的时薪高得无法想象,正应了那句时间就是金钱,所以他害怕因为无聊的问题而过多的浪费时间。也就是说,虽然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和恶意投诉者正相反,是希望能尽早解决问题的类型。
莲实省略了前面的废话,直接以班主任的身份道了歉。紧接着园田老师也对让鸣濑修平受伤的事,直率地道歉。然后酒井副校长重新表达了校方的歉意,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并提出赔偿医疗费。和事先商量好的一样,谁都没有分辩一句。
鸣濑律师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却似乎对这次的应对十分满意。至少是觉得就算再施加什么压力,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了。点了两、三次头之后,就说我知道了,以后还请多关照,见面会就到此结束。
走出事务所看了看表,整个过程只耗时15分钟。
如果像酒井副校长指示的那样去说服鸣濑本人,采用怀柔政策的话,事情估计就闹大了,莲实想,那样的话,可能真的会把那个手段高竿的律师给惹怒。
果然,去说服当初认为是难关的园田老师,才是正确答案。
酒井副校长轻轻敲了敲莲实的背,好像是干得好的意思。
园田老师也看着自己点了点头。本来是可能辞职的危机,却因为自己只是口头的严重警告就过去了,用眼神表达一下谢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莲实睁开眼睛。
乌鸦的叫声。
像猫一样轻柔地起身,轻轻走向院子。为了能看到外面,护窗板留了一条缝。
慢慢把眼睛靠上去,窥视窗外的情况。
来了。两只巨大的乌鸦停在晾衣杆上。
莲实做好特制的歇脚木之后,已经过了四天。乌鸦警戒心很强,所以有了新的东西,暂时就不会靠近。特别是福金和雾尼,智力很高,看穿这边的企图的能力也非比寻常。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能反过来利用。
莲实把灰喜鹊的尾羽插在歇脚木旁边。和乌鸦相比,灰喜鹊要小得多,但它的尾巴有20多厘米长,看上去很震撼。
尾羽也让福金和雾尼忌讳了两天,乌鸦对同类的尸体最为在意,也最警惕。但是,到了第三天,似乎就发觉了这边的企图。慢慢走到旁边,终于发现并不是同类的羽毛,直接把灰喜鹊的尾羽拔掉扔了,同时,也把自己的警戒心一起扔了。
福金现在正站在莲实做的歇脚木上。歇脚木用钢丝绑在晾衣杆上,比晾衣杆更高出一截,福金高傲地站在上面,仿佛在说这是我的指定座位一样。直径3.2厘米的不锈钢管,对于乌鸦来说,粗细正好吧。
歇脚木的中间,纵向的那根竹竿有点突出,所以福金两只脚分别站在左右两边的不锈钢管上。两根管子用橡胶胶布和竹子分开,互相绝缘。
从不锈钢管延伸出来的电线合并成一条,穿过护窗板的空隙延伸到屋内。接上将100伏升到200伏的升压器,最后连到墙壁上的插孔。电线中间加了一个开关。
莲实窥视着福金的样子,按下开关。
结果相当刺激。
福金张大嘴,支愣着全身的羽毛抽搐着。吓了一跳的雾尼大叫一声,立刻飞走了。
福金也想大叫,却似乎叫不出声。两只眼睛被瞬膜覆盖,乳白一片。
鸟类虽然站在一根电线上不会触电,并不代表它们就比人或动物的绝缘性更高。只要在两腿之间加上电压,也是不堪一击的。它大概是想要赶紧放开歇脚木逃跑,但一触电肌肉就会收缩,凭它的意志根本没法松开自己的脚吧。
终于,福金全身的羽毛倒立着不动了,像猫头鹰一样倒挂在歇脚木上。一眼就能看出它已经死了。
莲实关上开关,打开护窗板走出院子。
乌鸦的尸体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
哎哟哟,这么看来,确实是很大,灰喜鹊根本不能比。这么显眼的东西,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呢。就算当作可燃垃圾装在土黄色的垃圾袋里扔出去,肯定也马上就会被发现的吧。
网上查到了用乌鸦肉做的派和浓汤,实在是没有食欲。拿来当桃子的口粮的话,倒是能节省一笔开销,但一定要喂肉饼才行,那就要先做乌鸦肉糜,这也令人反胃。
莲实发觉自己下意识地吹起了口哨,习惯这种东西似乎相当难改。
曲调是,《三文钱的歌剧》的《杀人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