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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乙姬岛汤烟(2 / 2)


「只是因为我喜欢操纵潜水艇而在海底能做到。这能成为答案吗?」



「请告诉我更加符合世俗观念的。」



「这种环境容易集中精力是真的。毕竟没人前来打扰。而且,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土地租金也非常低。」



这回答就像是掀开裹尸布后发现没有皮肉一样,太过露骨。就像在问到企业理念的时候,用赚大钱来回答一样太过直截了当。虽然是这么个理,但话也太直白了吧……?还是说用不加掩饰的话语,在掩饰什么?毕竟租金再怎么便宜,运行成本也不会便宜到哪去……,不太懂啊。



这位校长是在隐瞒围绕在大学里的真实吗,还是说根本就没有真实。毕竟是第八代校长,也说不定是完全不知道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或者更之前的大学实情。



就像是我在不知道父亲正体的情况下,度过了幸福的童年时代一样……。



「也可以把在海底运营研究设施这件事自身说成是一种临床试验。就跟之前提到的一样,我们和其他大学也有这样的联合实验项目。」



即便是这种台词,用挑刺的眼光来看的话,也像是在暗示我们大学不是与世隔绝的秘密结社一样。记者的话,无论用什么来解释言语都说得通。如果我是不良记者的话,仅靠至今的采访,就能塑造出一个邪恶组织来。



正因为有这份自觉,才不得不慎重。



「假如也能在海底生活的话,人类的生活圈就能一口气增加三倍以上,真是有意义的实验呢。」



虽然我觉得自己说的话即便素人都知道,但总之我还是这样接话道。



「是的是的。人类会回到似母亲的海中。不觉得很不错吗?」



由于月面移居计划这种太脱离现实,反倒是这边的故事满载梦和浪漫。不过嘛,在实际进行研究的人们眼里,这也不过是现实中的现实吧。就像始终追逐梦与浪漫的怪盗的脚步的我,返还宝物也不过是单纯的工作而已。



「……话说回来。既然乙姬岛校长自己也是研究员中的一人的话,那能说一说属于哪边吗?」



「我是在A班。」



「A班的班长。」



「不对,班里的班长是其他人。尽管是如此少的人数,也要分散权力才行。」



虽说是为了避免不正当或互相勾结而制定的少人数制度,但连这部分都考虑到了啊……,该说成是警戒心格外强吗。虽然一方面是要唤起竞争意识,但却给人一种过剩讨厌闭锁空间里的关系失和或者派阀纷争的印象……,这也是我过于臆测了吗?



「那么,请在能说的范围内,告诉我关于A班的研究内容吧。稍后我也可以向B班的某位进行采访吗?」



「自然可以。现时点下A班和B班哪边的研究更为优先,把这个交给读者判断听上去会很有趣。」



校长提出了一个危险的企划。强行把癌症治疗娱乐化了该怎么办啊……,早点思考与病魔斗争或者尊严死之间该做何选择,这个设问自身并不算坏,但仅仅因为病名太正经太贴近实际,也许就会因此引来投诉。



果然这位校长不怎么老于世故。



「刚刚提到名字的波烈隶属B班,所以正巧呢。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但请听听年轻一代的意见。」



「谢谢。……土金波烈是最年少的老师吗?」



「是的,正是如此。」



「那么,最年长的又是哪位呢?毕竟这所大学的历史意外地很久远,我也想听听过去的往事。」



往事。进一步讲,十五年前的往事。



虽然身为优秀的研究者,又是复古狂热爱好者的波烈老师让我的记者之魂熊熊燃烧,但作为二代目怪盗,比起校长我理应更加重视详细了解这里的老学究。



嗯……,不对,好像不是复古狂热爱好者来着?



「最年长的是……,土金老师吧。他是刚刚提到的我们A班的班长。」



「诶?土金老师不是最年少的吗?而且应该属于B班才对。」



「最年少的是波烈老师。A班班长土金土块教授,是波烈的亲生父亲。由于是独裁团队,比起问我,从他那里听闻A班的研究内容更为妥当。」



波烈为了追逐身为研究者的伟大的父亲的脚步,踢开数个橄榄枝,前来尊敬的父亲工作的这所海底大学就职。



校长是这样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那就……,只能可喜呢。



3



在结束向乙姬岛校长取材之后,虽然有过踌躇,但我还是告诉了她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当然不会暴露怪盗真身。也肯定要隐藏身为怪盗的真正目的的返还宝物。不过,我不得不要将自由记者徒野道足前来取材的理由,不是为了让国立乙姬岛海底大学的研究内容举世皆知,而是这里被怪盗弗拉努尔盯上了这件事讲出来。



含蓄点来讲这个话题也并不太令人愉快,要是隐瞒能行得通的话继续瞒下去我也不会(跟父亲犯下的罪行比起来那样)内疚,但反正之后东寻坊叔叔会对乙姬岛校长进行问询,暴露是迟早的事。



所以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坦白吧。我有自负说有关大学的方针或者校舍的特征以及研究内容,已经不需要取材了,所以这时候即便坦白了也无伤大雅。就算是为了构筑信赖关系,也得在叔叔之前,我自己说明为好。



虽然我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



「说起来,您很在意为什么侦探会同行来取材对吧。而且,或许也在意为什么警察会来访。」



我按下随身听的录音停止按钮之后,这么开口道。这之后就不是取材了,而是缓和气氛的对话哟,我一边展示出这样的态度,一边说着相关话题。



「是的呢。既然没有来到这里,那她就不是您的助手吧。但实际上,警察一方来访的理由,我其实有头绪。」



「是这样的吗?」



我一边想着名侦探担任助手这种身份诈称的方法说不定很有意外性,同时也在思考如果校长心里有谱的话那我之前一番纠结不就是在自寻烦恼了吗,但,乙姬岛校长所说的头绪,是完全离题的东西。



虽然离题,但是重要的要素。



「在教师之中,有人过去在职场里犯了错。正因为犯错了,才被挖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肯定是与这位人物密切相关的调查吧。因为说是由于证据不充分而以不起诉的形式释放了。」



「请让我整理一下。在这样的闭锁空间里,还有犯罪者混入其中吗?」



除我以外的?



这可没听说过。



也许是停止了随身听之后成了非正式的谈话,她才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但在你这台词之前,我想要先听到那句台词啊。



那句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



「没有犯罪者。因为没被起诉。因为证据不足。至少是证据太少。」



一副相信疑案从无表情的乙姬岛校长说道。虽然是医生,但您是法学部毕业的吗?证据不充足这种话,一般而言比起证明无罪更像是司法的败北,但听上去这告发更加吓人了啊。



「……可以讲出来以作参考吗,是哪位,犯下了什么错?」



「这就很抱歉了。毕竟是个人情报。正因为生活在一起,所以才要尊重个人隐私。」



所以说这时候就该说你那口癖了呀。



一边说着东拉西扯的话,一边又通过欠缺荒唐无稽的极为正经的研究内容,让人稍微扫兴了之后,又投下了非常不得了的爆弹。但在另一方面,我也秉持着不会对以不起诉处分告终的人类戴上有色眼镜看待,这是新闻从业者的原则。



所以说就不再深究了吧。在这一场合下。



我就以装作没听到告一段落吧……。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的话,刚才的话题我就不会记下来了,还请放心。毕竟可不能助长先入为主的观念。虽然算不上让你看见我奇怪反应的歉意,但那几位刑事们前来的理由,并不是为了他。」



「可不能说成是他哟。也有她的可能。」



果然这个小伎俩骗不过校长。



我还想着能不能特定出性别来呢。



「是我失礼了。」



装傻混过去之后,「实际上现在,这所大学被小偷盯上了。」我带着依依不舍的情绪步入了正题。



「我因为其他事件追迹到了这个小偷。在取材的过程中,乙姬岛海底大学的存在也浮上了水面。借此机遇有了兴趣,我才像这样前来取材。而恐怕警察们,是为了逮捕小偷才来的这里。」



一边暗中强调自己是因为奇怪的大学的取材才来的这里,我一边「那位东寻坊警部,在警察厅里专门负责追踪盗窃犯。这是不会错的」装作不经意地挑明了我和叔叔打过交道。反正从在客人休息室里的反应来看,我们之间是熟识这件事怕是暴露了。



「被小偷盯上了……?为什么您会知道这种事?是已经说过了要在这样子的海底盗走什么吗?」



即便你这么茫然地问我,我也很难回答。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是我发出的预告函,但要把这话从嘴里说出来,也颇为荒谬。



会发送犯罪预告的小偷什么的。



正当我想说「关于这个请直接询问警部」,把麻烦事全部扔给值得信赖的恩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禁暗道搞砸了。我忘记叔叔想要看见乙姬岛校长听到消息的瞬间反应了……,但现在才想起已经晚了。要考虑关心各种各样的事,让我的脑子只顾自己了。虽然是警部们率先到达,但却是我先来谈话,所以是他们把采访(询问)的优先顺序让给了我,但这样一来,从形式来看我完全是恩将仇报了。



尽管因为立场的原因,让我挑明来这里取材的契机是因为怪盗弗拉努尔,但现在来看,有关这里被盯上的事件说明,本来还是应该交给警察为好。要扔麻烦事的话不把到现在为止的全部扔出去可不行。



但至少我得作为叔叔的代替,来观察乙姬岛校长的反应……,我知道这会被认为是我在明知故犯。



「虽然没有被公开发表,但出现了一封预告函。」



说的像是被情报管制了一样。但实际上是被各大新闻社无视。



「而且,在预告函上好像这么写着,要返还盗来的宝物。返还过去从这所大学盗走的珍宝……,虽然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



我一边在后面添上一句表达我所知有限的话,一边观察乙姬岛校长对这一事实作何反应。这里要是看不出来什么微表情的话,叔叔对我的信赖可要大幅度下降了。甚至还可能受到跟虎春花一样的出入禁止处分。



这可是很憋屈的处分。不是因为出入禁止,而是因为和虎春花一样。



拜托了,来个容易理解的反应吧……!给我碰巧想到十五年前被盗走的『玉手箱』吧!



「返还盗走的物件……?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真是个奇怪的小偷呢。」



但是乙姬岛校长的反应,非常的暧昧。



「是在过去,这所大学有被盗过什么东西吗?在我继任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类似的话题。不过能事先从您这里听说这件事真是帮大忙了。要是被巡警们突然询问的话,我说不定会失态呢。」



我对你无仇无怨,而且恐怕父亲给这所大学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我非常羞愧,但是乙姬岛校长,刚刚帮助了你的我现在可是十分无助。不过这也无可奈何,既然如此,我就把可能性赌在看似跟我相处得好的叔叔其实对我的信赖度没有多么深厚上吧。



「既然校长都没有听说过,那么果然是骗局呢。本来也有这封预告函是恶作剧的说法,实际上也没有这里被盯上的证据。只是文中指名『龙宫城』而已。」



「那说不定是其他地方呢。我不觉得被称为『龙宫城』的设施在日本里只有我校。而且,在采访中我也曾这么说过,谁会非法入侵这样子的海底呢。偷东西即是如此,更别提返还了。」



唯一称得上是好事的,恐怕也就是她完全把这场没有录音也没有拿出笔记记录的谈话当做是杂谈了吧。没有看破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也会让之后的工作变得容易。



虽本应如此,但她最后以「说到底」为开头,说出了仿佛要颠覆一切的话。包含采访在内,这是最能刻在我心头的一句话。



「我决不能容忍,现在以恩人自居把过去偷走的东西还回来的行为。此话我绝对要说在前面。」



4



通过墙壁上挂着的内线电话联络后,乙姬岛校长为我约好下一个采访对象是最年长的A班班长土金土块。她作为优秀的宣传担当,从头至尾都尽心尽力。取材一定会成功吧,从表面上看的话。虽然怪盗弗拉努尔(二代目)的活动意义,已经不剩多少了。



不……,别把自我肯定感降得这么低啊。



当父亲是犯罪者的事实暴露出来的时候我的自我肯定感就已经触底了,再往上也下不到哪儿去了。



「可以在设施内摄像吗?当然需要刊登的照片会在事前交给您检查。」



「请随意。虽然不知道十年前怎么样,但本校已经不是机密事项了。本校是开放的大学,虽然实际上开放了的话就会被水淹没。时间允许的话我还想给您带路到第二会议室但……」



「没关系的。您告诉我的路线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在采访过乙姬岛校长的这间第一会议室里,之后会有东寻坊叔叔和警察官结伴而来。所以说,我的下一场采访会在其他房间。



「真了不起。由于没有走廊,各个房间的形状也大体相同,所以很容易迷路。我都会偶尔迷路。不愧是记者。」



虽然掌握房间布局是怪盗而不是记者的能力,但这话就不会说出口了。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再给接下来要接受刑事询问的校长添负担。



以上都是借口,我其实是想赶快进行下一场采访,早一分一秒都好。除了想要听十五年前的事以外,我也有种难以和乙姬岛校长面对面的心情。尽管非常的任性,但只是移动时间的一瞬间也好,我想要一个人呆着。



总而言之,最后再次低头说一声「感谢您的配合」之后,我走出了第一会议室。明明是因为其他事才不得不真的把头低下来。



一边打开合上相连的门前往第二会议室,「不过她说的也没错」,我一边做着多余的思考。



多余?不对,这是与我的活动定义息息相关的事。



我并不是为了乞求原谅才到处返还宝物。即便如此,被那么干脆的从正面宣言「我决不能容忍,把东西还回来的行为」,还是让我觉得像是自己的全部存在被全盘否定了一样。虽说连怪盗弗拉努尔活动再开的消息都不知道的乙姬岛校长应该是没有这种意思的……。



虽然我把怪盗的浪漫这种笨蛋至极的东西当做生涯的父亲认为是愚笨的犯罪者贬得一文不值,但返却怪盗这种活动,说不定也是与浪漫相似的华而不实。在悄然夺走我的犯罪动机这一点上,比起雇佣大量的警卫,这位粉发校长发挥出了更加有效果的防卫效果。



干得不错。



这世上可没有简单的工作。



不过,跟知道了父亲犯罪者身份后出逃的弟弟或病倒的妹妹不同,我可是很大胆的。和年少组不同,遗憾地保持了精神正常。不对,即便被说了那样的话,我还在顽固坚持返还宝物,说不定这就是我不正常的证据,但还不能在这里放弃一切。



如果能整理完像不良债权一样的遗物,把盗品博物馆搬空,至少能拯救被任命为馆长的艳姐姐。但,也许结果我最想救的,其实是我自己。



(搬空……,空空如也的玉手箱。)



正当我成功地把思考拉回工作上的时候,我到达了第二会议室。是不是最短距离我就不知道了。尽管掌握房间布局不在话下,像这样的路径探索就不是我专长了……,毕竟没有走廊,如果选择的最短路径很奇怪,会经过没有关系的其他人的私室就麻烦了。



总而言之,切换到记者模式,我敲了门之后将其打开。既是这边区块的门,也是那边区块的门……,刻意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让对方知道我的来访。



「失礼了。我是之前介绍过的记者徒……徒野……」



报上名字的我刚一进门,我那类似年轻人的烦恼就被吹飞了。被眼前的光景吹飞了。



不,我是带着一定的觉悟才进来的。



在A班班长,大学最年长的土金土块先生是乙姬岛校长所说『不是犯罪者证据不充足的不起诉处分』的教师的可能性不为零的情况下,我还是提前带有一些即将对其采访的紧张感为好,所以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做好了比泪泽虎春花还要难搞的心里准备。



实际上,没有人在怪人程度上能胜过虎春花。



但这是单人的情形,组合技就不在这个限制下了……,在第二会议室等着我的,不仅是土块教授一人。在绅士气派的稍痩男性的膝盖上,坐着一位跟高中生差不多年龄的女子。



「你好,徒野。我从校长那里听说过了哦。以这种姿势来见你是我的失礼……,失礼之极的失礼,但正如你所见,也不能让她闪开。我是A班班长,土金土块。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看我的,但别看我这样,我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请多多指教。这位是我女儿波烈。」



「初次见面。我是父亲的爱女土金波烈。是B班职员里的乖宝宝哟。Happy-go-lucky。抱歉我任性地跟来了,因为我最喜欢父亲了。」



「……我是道足。二位如此客气地跟我打招呼,让我心生惶恐。」



别说相互勾结了,这二位简直是超乎形容地紧贴在一起。明明我那么注意,却还是像迷路到私室一样。而且还是那种非常私密的空间。想让我听听看A班和B班两边的意见,虽然乙姬岛校长是这么说的,但跟她希望的一样,看起来对海底大学最年长和最年幼的学者的采访,要合并到一起进行了。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