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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片的水稻田,纵横交错的水系,物产富饶,云越人食物充盈,从未挨饿。

  越潜摘下竹筒的盖子,把竹筒里头的水哗哗灌入腹中,劳动后灌得一腹水,饥饿感越发强烈。

  他把竹筒递给常父,起身到水畔清洗身上的污泥,瞥见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身影,披头散发,穿陋衣的赤贫模样,早习以为常。

  两年前,越潜住在云水城里,他头发虽然披散,但有人帮他细心打理。耳边的两缕发编成辫,拢向耳后,与其余披散的发聚合,在发尾用发带束住。

  垂发是云越幼童的发式,年龄稍长些,会把头发束成发髻,发髻似椎,因此被称作椎发。

  椎发上插着簪笄,男女都有。

  往往贵族男子还会佩戴臂钏,有银有金。越潜被俘前有件蛇形金钏,就戴在他左手臂上。

  越潜身为云越王之子,发饰精美,衣着华贵,头有遮阳伞,脚不沾尘土。

  用力搓去脚趾缝里的黑泥,挽水拍打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脖颈与脸庞,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守囿士兵粗野的谈笑声,越潜抬起头。

  奴人居住地附近有一座军营,军营里头有数十名守囿士兵。

  渡过眼前这条名叫浍水的河,水域之外是群山密林,猛兽遍布。他们身处荒山野岭之中,犹如那些困在苑囿里的野兽,囿于其中。

  数日后的一个大清早,越潜在士兵的驱撵下前往浍水捕鱼,经过水稻田,越潜留意到水田里的禾苗翠绿挺拔,长势良好,欣欣向荣。

  在酷热的夏日里,太阳自打升起,就炙烤着世间万物。捕鱼的奴人满头大汗在船上拖拽渔网,在阳光曝晒下,士兵的催促下将鱼获装筐。

  奴隶两人一组,搬运沉重的竹筐,把竹筐抬上大船,这条大船将满载鲜鱼,前往融国国都的码头。

  每日天不亮就得下河捕鱼,艰苦劳作,直到午后才得停歇。

  一个十分炎热的午后,阳光毒辣,士兵都待在军营里,营外一个巡视的人影也不见。河岸居住的奴人纷纷出来活动,他们采摘野果,拾取枯枝,钻进草木茂盛的地方,偷偷下河捞鱼拾贝螺。

  越潜独自一人,待在屋后的竹林丛中,他用石刀削竹篾,编制竹笼。他还是会用竹笼捕抓小动物,只是放置竹笼的地方越发隐蔽,行踪也越发谨慎,不教士兵发现。

  编好一只竹笼,竹材还剩余不少,越潜着手编制一只鸟笼。

  越潜还是第一次编鸟笼,他脑中构思鸟笼的结构,手中不停地削竹篾,一不留神,把右手食指拉出一条口子,鲜血直流。

  疼痛,却也不似那么疼,这点疼,跟挨鞭子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越潜捂住血口子,待血液凝固后,他仍继续干活。

  竹篾沾染上他的血,使得竹篾编就的鸟笼有着斑斑血迹。

  黄昏,怀兜着一只竹笼,一只鸟笼返回自家草屋,越潜经过屋后那棵梧桐树,有鸟儿在枝头啼叫,抬头一看,还是那只山雀。

  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不见凤鸟到来,它似乎再也不会出现。

  第8章

  月光下,昭灵身子飞得很低,他穿梭在树林间,乘风掠过一面湖,湖畔有一群饮水的野鹿,它们的身形影影绰绰,鹿角灵动而优美。

  夜风拂弄羽毛,清凉而舒畅,昭灵欢快地啼叫,惊得鹿群四处奔逃。

  自打太子昭禖从苑囿返回,昭灵天天跟随在兄长身边,像条小尾巴。他白日里欢欢喜喜,夜里倒头就睡,好一段时间没做变成鸟儿的梦。

  今夜,他又变成只鸟儿,在风中翱翔,有种久违的奇妙感。

  许久不见恩人,恩人身上的伤好了吗?

  昭灵飞往河流的北岸,在空中盘旋,他找到恩人住的草屋,飞落在窗上。

  屋中昏暗,能听见屋里人沉睡的鼾声,听声低沉,有些年龄,是屋中男子在打鼾。恩人显然也睡着了,他平躺在床上,无声无息,手臂上包扎的草叶子已经拆掉,一只手臂正搭在腹部,睡姿舒适。

  屋内没有草药和血腥的气味,恩人的伤已经好啦!

  昭灵轻轻拍打翅膀,悄悄落在恩人枕边,因为欢喜,下落时,昭灵不由自主地发出两声啾唧声。

  他想不到恩人和他一样,神识也在梦境里,恩人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耳边的两声鸟叫使越潜醒来,他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瞥见枕边一个模模糊糊的小身影,正是凤鸟。

  身处林中,房子附近日夜都有鸟叫声,但越潜立即就辨认出凤鸟略显独特的鸣音。

  五彩的羽冠微微泛光,它正仰起鸟头往上看,像在端详枕上的人。说它是鸟,有时举止确实挺像人。

  越潜垂下眼帘,假装仍在睡,暗地里观察。

  鸟儿跳上越潜的肩膀,再从肩膀跳到他头上,动作轻盈,两只小爪子踩住越潜的眉毛,发出雀跃的叫声。

  昭灵不只发出叫声,还在人家脸上蹦跳,用鸟语激动道:啾啾啾唧啾啾啾啾

  说得是:恩人,快醒醒,是我来啦!

  越潜的手掌落在鸟儿身上,一把抓住鸟儿不放,昭灵停止骚扰,欢喜地想:恩人终于醒来了。

  恩人的手劲有点大,捏得自己翅膀疼,昭灵低头啄恩人的手,越潜稍稍松开,保持不捏伤鸟儿,又不让鸟儿挣脱的力道。

  凤鸟在手,越潜从床上坐起,把鸟儿抓到跟前,他低头打量鸟儿,多日不见,再见时恍惚如梦。

  摸着它柔暖的身子,触碰它发光的五彩羽冠。

  真是凤鸟,它还真来了。

  越潜在梦境里刚刚撕碎一只山雀,连血带肉吞噬,填饱饥饿的肚皮,此时见到这只投怀送抱的凤鸟,竟有种不真实感。

  本以为它再不会出现,却在多日后又回来。

  在失踪的那些日子里它去往何处?

  时隔多日,又是为什么突然来到他这间草屋,来到他身边?

  凤鸟不喜欢被人抓住不放,再次轻啄越潜的手指,啼叫抗议,越潜用下巴蹭了蹭鸟头,仍没有将鸟放开的意思。

  亲昵的举动,使得鸟儿不再挣扎。

  鸟儿啾唧不停,像似在说话,昭灵确实是在说话,只是越潜听不懂鸟语。

  昭灵说了一堆鸟语,表示再次见到恩人很开心,还有他好几天没来,是因为夜里睡太沉,没能做变成鸟儿的梦。

  他今晚变成鸟儿,就来找恩人了。

  鸟语越潜一句也听不懂,他抚摸鸟儿的羽冠,听它絮叨。

  阿潜,是不是有只鸟闯进屋里来?吵闹不休,你把门打开放它出去。听到越潜的动静与及不绝于耳的鸟叫声,卧在角落里的常父醒来,他睡意正浓,困乏不想动弹。

  越潜爬下床,回道:是有只鸟,我去开门。

  他手中抓着昭灵不放,把鸟儿按在胸口,用另一只手开房屋的后门。

  听到同屋男子说话的声音,昭灵立马闭嘴,他光顾跟恩人说话,没意识到自己会将男子吵醒。听不懂恩人和同屋男子的对话,昭灵猜想屋中男子大概是讨厌自己啾啾叫,恼人清梦。

  昭灵以为越潜是要开门带他出去,毫无察觉,温顺地贴住越潜的胸口。

  恩人的心脏在有序跳动,年轻而有力。

  此时已经是半夜,昭灵也想回家了,他想下次再来拜访。

  越潜打开后门,带着鸟儿出屋,又随手将门关上,借着月色,他弯身从屋后的柴草堆里头取出一只鸟笼。

  他不动声色地把鸟儿塞进笼中,笼门拉下,立即落闩。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般,越潜手不颤气不喘,冷静到可怕。

  昭灵还没能反应过来,已经身处鸟笼,它被恩人做出的这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越潜提着鸟笼,不慌不忙朝屋后的梧桐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