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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车库(1 / 2)



“请在这稍等一下。”



约二、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事务员,将秀一带到入口附近的小房间。这个房间看来只是将地板的一部分立起板子隔开分出来的。六曡(注1)大的空间里,放着细长的夹板木桌,及六张铝管制的椅子。与其说是用来接见委托人,还不如说像是洽商用的会议室。



“加纳律师马上就过来。”



秀一行了礼之后,就坐了下来。带着无框眼镜的事务员,用镜片后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后,就行礼把门关上。



秀一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服装。今天是星期日,但他特意穿着由比滨高中的制服前来。因为他算计着学校制服是对大人社会恭顺的标志,也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



刚才的事务员对他似乎感到兴趣。毕竟高中生单独来拜访法律事务所,是相当罕见的。



秀一拿出裤子口袋里的手帕,擦掉肩膀及手腕上的水滴。鹄沼一早就下起阴郁的雨来,到了横滨也不见停。手帕一下子就湿透了。



“久等了。”敲门声响起后,一位约四十多岁的男性走进房间。秀一将湿透的手帕塞进口袋,站起身来。



“你好,敝姓加纳。”他递出的名片上写着“律师加纳雅志”。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櫛森秀一。”



“嗯,你是櫛森青藏的孙子吧?”



“是的,祖父在四年前去世了。”



“是这样啊。你祖父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呢,是十年前左右的事了吧!接受他委托的时候,我才刚来这个事务所不久。”加纳律师示意要秀一坐着,然后他便在秀一的对面坐下。



他的身高可能比秀一还矮一些吧,有着浓密的眉毛及宽阔下颚的硬汉脸形,声音也沉稳有力。不过由他土灰的脸色及充满血丝的眼睛来看,就知道他工作上的慢性疲劳相当严重。油油的灰色头发,盖到了额头的部分,西装的领子散落着头皮屑。看来他忙得连注意仪容的时间都没有。



律师的事务想必相当繁重吧!今天事务所原本放假,但却为了配合别的委托人而特地开张。



秀一在祖父所遗留下的通讯录中看到了加纳律师的名字,于是立刻拨了电话。恰巧得知今天事务所上班一事,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幸运。因为平时要上课,光往返横滨花费的时间就够长了,根本无法前来。



“那你今天有什么法律上的问题要询问的?”



“希望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有不相干的人任意赖在别人家不走,那要如何赶他出去?”



加纳律师的表情动了一下。“不相干的人?”



“我母亲离婚的前夫……以前再婚的对象。”



加纳律师点了点头,他似乎已预想到答案。“曾根隆司?”



“没错。”光听到都觉得反胃的名字,从律师的口中说出来,倒令人松了口气。这也许是烦恼为对方所理解,和专家同步的某种安心感使然吧。



不过反过来想,时间都已过了十年,他却能立刻报出对方的姓名,可见这个人有多难搞。



“果然没错。”



加纳律师将胳膊抱在胸前。秀一突然感到不安。



“在法律上那是叫违法入侵吗?反正就是非法占据我家的房间,应该可以把他赶出去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现在你家有你妈妈在吧?”



“对,包括我还有母亲、妹妹,共一家三口。”



“这么说,你母亲就是户长了。所以只要你母亲向法院提出控诉,就有可能要求对方离开家里。”



理所当然的回答。但目前就是因为这条路行不通,事情才无法解决。不过知道在危急的时候至少有法律可以当后盾这件事,至少让秀一心宽了点。



不过,为什么会让曾根隆司进到你家呢?只要一开始斩钉截铁拒绝,之后要应付他应该也不难才是啊?”



“如果我在的时候,是绝不可能让他自玄关踏进屋里来的。遥香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不讲道理、强行进入……”



“遥香是你的妹妹吗?”



“对,现在是中学二年级。平常她有社团活动,所以回来得比我晚,但是那天碰巧提早回家。”



“真的是碰巧而已吗?”加纳律师以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您是指什么?”



“曾根可能早料到那天你妹妹会提早回家吧!比如说,去学校观察个几次,那就能掌握住她的行踪了。”



秀一直觉全身快冒出冷汗了。到目前为止,他居然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实在是太不够谨慎了。那个男人在来到这个家之前,极可能在学校窥探遥香的一举一动,而且是好几次。



那么,他的行动只是想找到乘虚而入的机会而已吗?还是另有别的理由……难道那头猪对遥香有不轨的欲念?



“曾根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听到加纳律师的声音,秀一恢复了自我。



“十天前。”



“也就是四月初啰!那他自此之后就一直在你家?”



“是的。”



“你母亲为什么不叫曾根出去呢?”



“这个嘛……”秀一也不懂。为什么母亲不用更坚决的态度拒绝曾根呢?



“不过,母亲的确也很不愉快。从旁观察也知道她希望那个男人离开……”



秀一不知道如何说明,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理解呢?他现在的说辞,听起来就像小孩反对夫妇破镜重圆,而找各种借口来加以破坏一样。



“这我可以想象得到。”



“什么?”



“为了调停你母亲和曾根的离婚问题,我也见过他几次。他的人格我很清楚,也不认为你母亲会想和他恢复夫妻关系。”



秀一认为来找加纳律师商谈是对的。对不知来龙去脉的人,得从头开始说明曾根的为人,也不会一开始就站在他的立场支持他。



“不论如何,这件事的关键在你母亲身上。必须有你母亲的委托,我才能有所行动。”



加纳律师已完全了解状况。



“我看还是叫你母亲亲自来一趟比较好,虽然你比实际年龄还成熟,但毕竟还是未成年的少年。也许我没有立场这么说,但是让那样的男人住在你家,对你或是你妹妹都不好。”



秀一点了点头。



“律师先生。今天来访的目的,其实还另有一件事想问您。”



“律师先生”虽然是对律师表示敬意的称法,但现在听起来却有些不协调的感觉。



“什么事?”



“十年前,我母亲和那男人离婚的来龙去脉,您可以告诉我吗?在那之前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是否也可以告诉我呢……”



“嗯,这个嘛。”



“当时我只有七岁。母亲也不太愿意提起以前的事。”



加纳律师抱起了胳膊。“不过你听这个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一听也许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秀一从制服的口袋拿出学生手册,让对方看过有贴着照片的学生证。“也许这个无法完全证明我的身份,但请您过目一下。”



加纳律师不禁苦笑一番。他一笑起来,眼尾便出现许多皱纹,出乎意料地给人一种老好人的印象。



“不用了,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好吧,我就告诉你大致的经过吧!”



有人敲了敲门,接着门被打开。刚才的事务员拿着托盘走了进来,把茶杯放在桌上后,举止优雅地行个礼,又安静地退出房间。秀一觉得她似乎在对着自己微笑示意,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套句纪子的说法,就是“被爱妄想症”在作祟吧!



“我知道的大概是这样吧……你的父亲是因为交通事故而去世的,对吗?”加纳律师边喝茶边说着。



“是的。”



“所以,你的母亲独自抚养着年幼的孩子。在友人的介绍下,她认识了曾根隆司这个人。他是不动产公司的营业员,一开始看来像是个和蔼可亲的好男人。”



秀一的脑海里朦胧地浮现出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西装笔挺,梳着三七分的整齐发型,不论何时都以笑脸迎人。四角形的大脸,配上好人的正字商标——八字眉,笑的时候也从不失礼地张开大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不张嘴笑也许是为了隐藏他齿列不整的牙齿也说不定。



那个男人弯下腰伸手要抱自己时,年幼的他立刻躲到母亲背后,当时在本能上便察觉到这个男人无法信任。他笑容满面,但眼神却令人不寒而栗。现在他的外形和从前毫无相似之处,但眼神依然不变。



“总之,离婚的交涉进展困难,我和你母亲谈了很多。我曾经问她为什么会和曾根这样的男人结婚。她那时的回答让人印象深刻,到现在我还记得。”



加纳律师似乎也想起了从前的事。“你母亲和曾根结婚的最大理由,就是因为和你的祖父櫛森清藏处得不好。他是大正时代出生的人,为人处事相当严格,是连小地方也吹毛求疵的人。才刚结婚没多久,你母亲就觉得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想尽早离开櫛森家。但是清藏夫妻相当疼爱你这个孙子,要脱离户籍必须有理由。正好在那时,遇到看似会疼爱女性的曾根,也因此受骗上当。你母亲还说过:真是遭天谴了。”



秀一不好意思地把视线往下移。



“结婚生活当然惨不忍睹。曾根隆司这个男人,表面上看来温柔体贴,实际上是个懒鬼,除了常喝醉发酒疯外,还沉迷于赌博兼好女色,简直是无可救药。他常常翘班不工作,即使发了薪水也不贴补家用,反而盗用你母亲的存款。大白天就开始喝酒发酒疯,似乎也对你母亲及你使用过暴力。”



记忆又再度苏醒过来。这回比刚才还要鲜明清楚。



他从小学回到家时,看到曾根在六曡大的公寓小房间里喝酒,旁边倒着容量一公升的空酒瓶。那时的曾根像日本猴般满脸通红,两眼发直。



他虽然没看过发酒疯的人,但也灵敏的察觉到闪远点才是保身之道。于是秀一蹑手蹑脚的走进公寓,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桌上后,打算立刻出去。



但下一瞬间,他突然察觉到危险欺身而近。回头一看,发现曾根站在眼前。他用凶狠的表情往下瞧着秀一,大声地吼着“回来连打声招呼都不会吗?”接着便用力的挥出拳头。



秀一被打飞了出去。他滚倒在地上,额头撞上了柱角,顿时血流不止。鲜血不断自两手间滴落的恐怖景象,比受伤的疼痛所给予的打击更大。



之后的事他也不记得了,但额头上仍淡淡的留下当时受伤的伤痕。



“你母亲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的主要理由,也是担心你受伤害。她害怕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哪天你会被他杀死。”



在小的时候,对秀一而言,曾根是恐怖的代名词,也因此总对他保持距离。而曾根则因为小孩不肯亲近他而加以虐待,形成了恶性循环。



尘封多年的记忆开始苏醒的同时,肾上腺素也跟着开始分泌。秀一心脏的鼓动加快,掌心也渗出了汗水。



在脑中浮现的下一个影像是书包。书包上“曾根秀一”这个令人作呕的名字上,“曾根”两字被涂掉了,是秀一在冲动之下拿奇异笔涂的。不过好死不死,偏偏让曾根给发现了,于是觉察到危险的秀一,立刻冲了出去。



秀一光着脚,屏息躲在公园的时候,看到母亲带着遥香来找他。于是三个人就这样搭上计程车,一路直奔住在鹄沼的祖父家。他还记得,由于长时间车子不停的摇晃,中途还停车让不舒服的遥香下车去吐。



大概是从那之后到今天为止,就一直住在这个家……



“你母亲带着你和你妹妹逃到清藏先生的家,而清藏先生则委托我处理这件事,让你母亲可以顺利离婚。在这之前,我也曾接受过他的委托,办过几件民事诉讼。”



秀一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冷掉的茶一口气喝光。“那他们就立刻离婚了吗?”



“没有。刚才我也说过事情进展困难。不,应该说是相当棘手。”加纳律师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身为律师,我也许该更努力保护委托人。但在当时对付那样的人,我的手段实在有限。”



“他干了什么事吗?”



“是啊。但并不是明目张胆的使用暴力。他这人可狡猾了,绝不会做出让警察逮捕的犯罪行为。他不请自来的跑到你们在鹄沼的家,赖在玄关不断的恐吓怒骂。光这样就够吃不消了,他甚至还埋伏在你母亲必经的路上,因此她吓得几乎不敢出门。”



“是‘跟踪狂’。”



“这是现在的说法。”



“可是,最近不是常有在半径一百公尺内,禁止接近被害者的法院判决吗?”



“但是当时法律上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犯罪。不过,我方努力地向法院陈述受害状况后,获得了‘有意不为’的临时处分命令。……所谓的有意不为命令,是针对某个人限制他的某种行为。在这里当然是禁止他接近櫛森家。不过那男人实在太精明狡猾了,在事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招。在你们逃走之后,他也立刻搬离公寓,成了居无定所的状态,而他的工作也早就没了。”



“那是什么意思?”秀一听不懂这有何因果关系。



“意思就是说,法院的命令如果没送到对方手上,就无法产生效力。”



秀一花了点时间,才完全理解律师的说明。当他再次认识到自己想对抗的男人有多狡猾时,愕然无言以对。



“警察不介入民事事件,所以也不会干涉离婚调停中的夫妇问题。”



“那个男人对法律相当了解吗?”



“是啊!尤其是他特别清楚法律上的漏洞,有可能是接触到房地产的纠纷问题,而恰巧知道的吧!”加纳律师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性格刚毅的清藏先生在,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如何?”



“不过,离婚最后还是成立了啊?那家伙在最后关头死心了吗?”



“没有。”加纳律师摇了摇头。“在法院提起离婚诉讼的话,绝对能胜诉。但你的祖母櫛森春女士,非常担心他会加害你们家里的人。所以,很遗憾的,最后是用钱解决。清藏夫妇把为了晚年生活而存在金融机构的存款及保险解约,给了曾根一大笔的和解费。因此离婚手续好不容易才完成。”



真是毫无天理。原本是我们这边该向他要求赡养费才对的啊!



但是,祖父也许认为宁愿吃亏当冤大头,也要和那男人彻底断绝关系吧!祖父母年轻时的牺牲奋斗,就是希望能舒适快乐的安养天年……但却为了媳妇及孙子们的幸福而放弃了。



秀一忆起祖父母晚年时的简朴生活,他记得他们从不出远门旅行,散步是唯一的休闲活动,嘴上总说没有地方比得上鹄沼和镰仓。



一家的幸福,是祖父母默默的牺牲所换来的。秀一在心中双手合十感谢。



而那个瘟神还是厚颜无耻地出现了。完全不把和祖父母的约定当回事……



然,秀一注意到加纳律师正在看自己。可能是自己的表情相当恐怖吧!



秀一努力将绷紧的表情复原。



回到横滨车站时,雨仍然在下。这个时间,曾根隆司应该也来到了横滨“出差”。因此,秀一才敢让家里唱空城计。



一想到那个男人在离自己直线距离不远的地方走动,他的心情就立刻转坏。



从东海道本线换搭江之电回到家时,已接近黄昏时刻。厨房里,友子正在做白菜卷。这道菜完全不放有甜味的番茄酱,但也不放番茄泥,而是以番茄汁当汤底,加入大量的红酒焖煮,这是櫛森家的独特做法。不只是外观好看,连味道也堪称一绝。大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香味随着蒸汽四溢。



友子看到回来的是秀一后,表情放轻松下来。果不其然,曾根还没回来。而遥香好像去了朋友家玩。



“你去哪里了?”友子开口问道。



“横滨。”秀一若无其事的回答。



“和朋友一起吗?”



“不,自己一个人。”



“哦。”友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是去看电影了吗?”



“不,是和律师见面。”



秀一等待母亲的反应,但她并未感到讶异。



“是加纳律师。妈应该也很熟的吧?和那家伙离婚时你曾委托过他。”



友子默默地将一束香草叶放进锅里搅拌。



“我去问律师有什么对付他的方法。”



“……你有钱吗?咨询费很贵吧?”



“我准备了一些钱,但对方说不用,一毛钱也没拿。”



“为什么?”



“因为我还是高中生吧!”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是高中生就不用收费,那律师事务所早就撑不下去了吧?”



“那么,有可能是办之前的离婚调停时,觉得未尽全责才不收我钱吧!”



友子看着秀一。“什么意思?”



“最后是付钱了事的,不是吗?所以加纳律师可能有些内疚吧!”



友子在水槽洗了洗手,取下围裙。



“所以加纳律师说想和妈再谈一次。”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要赶他出去,一定要妈起诉他才行啊!”



“这样啊。”



秀一对母亲暧昧不明的态度感到不耐烦。“就‘这样啊’而已吗?主动地和加纳律师谈一谈啊,他说会帮忙的。”



“好吧,过一阵子我会考虑的。”



“过一阵子?”



“总之,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等一阵子吧!”



“为什么?加纳律师也说让他呆在家中,对遥香不好啊!”



“我知道。”



“知道又为什么不行动?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突然,肚子里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他知道不应该责备母亲,但话却自动地从嘴里闯了出来。“妈该不会是想和那家伙破镜重圆吧?”



话一出口,心想完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友子张大眼睛凝视着秀一。秀一心想这下铁定会被狠狠的刮一顿,但友子却不发一语地离开了厨房。



一股强烈的罪恶感袭向秀一。母亲的眼中并没有怒气,正因如此秀一才更后悔,因为在母亲的眼中,只有无限的悲伤及疲劳而已。



吃完晚饭后,秀一在书房里把一天该做的功课量完成后,就去了车库。



由于秀一的父亲就是因交通事故去世,所以友子没有买车的打算,去镰仓的店工作也一直是搭江之电的电车。



也因此,原本可以停放三辆小型车左右的大空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塞满杂物的巨大仓库。



国中一年级时,秀一试着挑战清理车库的艰辛任务。首先他花了一星期的时间,将还能使用的东西找出来,在车库办个小型的跳蚤市场,便宜的买给同学或住附近的人。然后再用这笔钱,请区公所处理剩下的巨型垃圾。收支也几近平衡。接下来,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清扫内部顽强的污垢。水泥地板因长年堆积的尘埃而一片漆黑,秀一一开始也对它束手无策。判断一般的打扫方法太耗时间后,秀一决定采用稍稍大胆的手段。他把水管牵到车库,三个水龙头齐开、灌了一整天水。日积月累的大量灰尘,也渐渐地被冲走,在水泥地板重见天日之后,他把水流调整到约可淹过脚踝的流量,然后拿起刷子清洗地板。墙壁和天花板倒不算脏,最难对付的则属卷门的内侧。为了对付顽强的敌人,秀一也以大量的援军抗衡,在洗涤剂、刷子、及大水冲的连续攻击之下,终于也变得一干二净。



友子白天出去上班,所以无法看到秀一努力奋斗的模样。但是,在踏进焕然一新的车库时,也不禁发出赞叹之声。只是稍晚收到那个月的水费帐单后,倒是发了一顿脾气。



母亲在之前就答应他,只要将车库打扫干净,就可以自由使用。秀一在这之后的三年间,把许多东西搬进车库。像是无法放置在自己书房的巨大工作桌、躺椅、冰箱等等。这些东西大多是可回收的巨大垃圾,秀一捡回来在庭院清洗后,便拿进车库放。



也因此,现在即使在深夜里,他也可以毫无顾忌的拼装自行车、画画、改装电脑,自由的支配自己的时间。虽然可以自由到爱几点睡就几点睡,但熬夜的隔天早上为睡眠不足而苦的人还是自己。为了贯彻自己的行为自己负责的原则,他已尝过好几次苦果。



秀一把背靠在躺椅上,环视整个车库。



靠近卷门侧的天花板,用钩子悬吊着目前派不上用场的自行车骨架。在他正下方的空间放置的是现在在骑的国际牌变速车。



通向家中的出入口旁的墙壁上,挂着自己画的油画及水彩作品。他最擅长的是描绘以阴天及日落为主题的风景画。画架上也摆着一幅未完成的作品,主题是相模湾的落日,但觉得不甚满意而中途放弃。



秀一座位的里侧,排着两个长桌子。靠右侧的是电脑用的桌子。桌上放着三台主机(其中一个是空壳子)、两个荧幕、一台印表机及两个喇叭。



他把附近人家丢出来的餐桌的桌角切短10公分左右,然后在预定放置重物的桌面前侧放了厚约9公厘的垫子,靠外侧贴了软木塞的贴纸,当键盘的止滑垫兼猾鼠垫。



左侧则放置了厚实坚固的工作桌。除了有一整套的工具外,还有老虎钳、线锯及研磨机等,在桌子旁还有个小型的冰箱。



内侧的墙上用螺栓固定住三块长杉板,当作书棚兼CD架。上头除了交错放置著书及CD之外,还放上以前热衷一时的飞机模型及迷你怪兽当装饰。秀一启动电脑后,伸手拿下王菲的CD,放进光盘机内。



从电脑的喇叭里传出了清脆响亮的歌声。她悦耳美丽的高音,完全符合“亚洲歌姬”的称号。从粤语歌改为演唱北京语歌曲后,旋律中更添优雅与官能的余韵。虽然不论是粤语还是北京语歌词的内容他都不了解,唯一听得懂的只有重复出现的“我快乐”一句,他相当喜欢这句歌词。



把空的主机壳打开后,取出了偷藏在内的波本酒。黑灰色的标签是I.W.HARPER101的特征。101是酒精浓度50.5度乘以2后的数字。和酒精浓度40、最畅销的金色标签HARPER相比,还是101来得浓烈香醇。



将101倒进平底杯后,再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和冷水出来,另倒进一个较大的玻璃杯里。喝一口101让嘴里充分享受过浓郁的酒香后,在喝冰水一口气灌进食道。秀一感受着波本酒如火热团块般缓缓抵达胃底的特有触感。



抽烟对身体有害,所以没打算去碰它。但适度的饮酒,却可以舒缓过度紧张的神经。不要过度的话,对身体也不会产生伤害,只要能控制得宜,即使未成年也可以饮酒。这是秀一的自我主张。



他瞧著书架上并列着的书本书背。大部分都是海内外的推理小说,正统派的小说虽然也多,不过从以前起,就特别喜爱别称“倒叙派”、以犯人为视点撰写的小说。



随手拿了几本书翻阅,也没发现什么可以当参考的段落。如果真的要实行的话,需要的应该不是小说,而是专门书才对吧!虽然有这个念头,但是具体上该找哪种专门书来读,却一点点子也没有。街头巷尾以“杀人手册”为标题的书充斥泛滥,但是真正能够使用的杀人指南可是一本也没有。



他想到可以用网路来检索看看。很久以前,秀一就把电话线从家中牵到车库了。



透过搜寻引擎的检索,他一边看着一些网站一边思考,慢慢地思路也整理出来。



有系统体系的“杀人学”既然不存在于任何一所大学的课程之中,那自己所需的知识就得从各自的计划中分别取得。但只有一样是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具备的知识。那就是法医学。



就如围棋或象棋等动脑游戏,为了正确预测出对方的下步棋,必须组织自己的全盘战术一样,要进行完全犯罪,必须事先了解警察搜查的手法。想到这里,秀一便连接法医学相关的网站检索,但未获得预期的资料。看来,只有直接去书店或图书馆寻找相关书籍了。



……话说回来,自己到底有多认真在调查这些事呢?



第三杯的101也已见底了,酒意让头脑变得有点昏沉。



绝不让那个男人继续胡作非为这一点是不会动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