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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020(2 / 2)


现实上,或许她只是想先在体育馆会合,再换到其他地方。



为了再度好好谈。



为了和我好好谈。



「好吧……我到时就听听你怎么说。」



「嗯,我会说给你听。而且我也想听你说这条手臂的事。」



她说完接近过来,将左手伸到我面前。



将不久之前还是我左手臂的那条左手臂,伸到我面前。



如同要扔回给我。



「……?怎么回事?你无论如何,都想听我左手的事?」



「那当然。」



沼地缓慢露出笑容,以隐含偏执的语气这么说。



「宝贵得不得了的收藏品,肯定具备相应的来历吧?」



019



沼地一离开教室,班上同学如同在走廊等待已久般纷纷入内。



与其说「如同」,我更怀疑他们真的如此,如果是这样,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人物和我交谈时,他们居然只是在走廊远观,我认为这也太冷漠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大家凑巧都在今天晚出门,赶在迟到之前抵达教室。



说来离奇──说来奇妙。



如同预先安排的巧合。



这令我联想起一个耳熟能详的传闻:某间教会在举办弥撒的时间遭到雷击失火,平常总是严守时间的信徒们,当天却凑巧基于不同的原因迟到,因此无人受害。



不过,把这件事和教会事件相提并论,我会遭天谴。



因为如果这个巧合是预先安排的,主导者就不是神或天使,是「恶魔大人」。



这已经不是单纯招揽客人的招牌,至少她的左手已经化为恶魔之手。



而且,她的左脚或许也……



「骏河,看你一副阴沉的样子,怎么了?」



「日伞……」



好友一如往常充满活力现身,我终究不能告诉她,昔日交战的对手刚才来到这间教室。



何况这名对手如今判若两人,包括外表与内在都凄惨变貌,甚至不能称为人类。



「……没事。不提这个,昨天的大学招生活动,我逛得很开心。虽然目标不是那所大学,不过我现在很向往上大学。嗯,接下来得努力准备考试才行。」



我就像这样岔开话题,日伞应该觉得我这样强硬转移话题不对劲,但她基于友情发挥了无视技能。



然后,今天的课程在我的体感之下,眨眼结束。



放学后,我前往体育馆。



沼地蜡花在没有其他人,如同空洞的体育馆独自等我。



本应支撑伤腿的拐杖放在地面,正常以双脚站立,而且本应拄著拐杖的石膏绷带左手,以轻快的节奏运著篮球。



她在等我。



沼地蜡花在等待神原骏河。



「来场一对一好吗?」



沼地没打招呼就这么说。



原来如此。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沼地指定在放学后见面的地点不是别处,而是体育馆。



附近有篮球场的地方,只有学校体育馆。



而且她和早上一样让所有人回避,做好周全的准备。例如排球社、羽毛球社,当然也包括篮球社,所有人肯定会各自以不同理由迟到。



所以,我如此回答。



这时候不如此回答的人,不配当篮球员。



「好。」



020



我昔日被称为率领直江津高中女篮社打进全国大赛的最大功臣而闻名,所以我这么说应该会招致些许误解,像是扇学弟可能会失望,但是极端来说,我隐约认为篮球这种运动没有胜负可言。



这种论点不只极端,应该达到粗暴的程度。



或者不配成为论点。



但我并不是为了标新立异,为了假装自己是超越一般水准的选手而说这种话。这是我的真心话。



该怎么说,打得越久、打得越投入,我越觉得这种运动没完没了。



感觉没有胜负可言。



有比赛当然就会分出胜负,但我觉得这和真正的「胜负」不太相同。



我感觉到的,应该是一种现实。无论是男生或女生,没有任何选手的射篮命中率能达到百分百。



有人说,打篮球最重要的是抢篮板,这种说法尤其意味著没进的球何其多。



没有球员是刻意为了落空而射篮,相对的,防守球员会全力阻止进球。



这样导致射篮是否成功端靠机率,即使是相同方式的射篮也可能没进。



对,靠机率。



各球队当然确实有强弱之别,但是追根究柢,如果两队都超越某种水准,他们的比赛就是由命运左右胜负。



运气好的一队获胜、运气差的一队落败。



我不知何时开始这么认为。



我不认为有人愿意理解我这种意见,同样是篮球员的人(例如日伞)听我这么说或许会生气,不过实际上,我至今赢过实力明显高于己方的球队,反之亦然。



这就是所谓「比赛的流向」。



这种说法有点美化现实,所以我想形容为『误打误撞』,进一步来说,我想形容为『侥幸』。



这么一来,先不提观众看来如何,站在比赛球员的立场,胜负两方没有太大的差距。因为或许只要比赛流向稍微不同,就能轻易颠覆战局。



而且不只篮球,运动项目或许大多如此。用来锻炼技术的练习时间才是重头戏,比赛始终只是附属品,就像是用来试手气的活动。



把练习当比赛,把比赛当练习。这番话或许应该直接从字面解释。



所以我一年级在全国大赛败战的时候,老实说,我没有非常不甘心。



当时有学姊哭了,但我不认为我们球队不如对方,换句话说没感觉到「输了」。



如果是在比运气的游戏因为运气差而输,我就会不甘心(阿良良木学长曾经消遣这样的我),但是在比篮球功力的游戏因为运气差而输,我没道理懊悔或感到丢脸。



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价值观的根基,在于我原本以运动员身分锻炼体能的契机是「跑步」。



是田径项目。



该怎么说,这种比赛没有「流向」介入的余地。



不会出现误打误撞的状况,也没有侥幸。



快的一方获胜、慢的一方落败,这是完全靠实力的比赛,没有巧合的要素。



总之,我未曾加入田径社,之所以没这么做,在于我认为自己这种不服输的人,不应该进入这种「胜负」明确的世界。



因为我不晓得,落败的我会做出什么事。



到头来,我这种人不适合战斗。



冗长说了这么多个人观点,简单来说,我只把篮球当成纯粹享受乐趣的运动,这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完全不包含负面情绪,能够由衷享乐的运动。



若有人批判这是侮辱篮球运动,是不正经的态度,我也只能低头致歉。



如各位所见,我是不正经的人。



因为,我即使和感情绝对不算好的沼地一对一,我也会忘记一切。



忘记恶魔大人的事,忘记恶魔之手的事。



极为正常地沉迷其中。



我们目不暇给地反覆转换攻防专心打球,甚至懒得去翻计分牌。



总之,就算得分应该是沼地赢,计算内容是我赢。我们在最后达到这个共识。



沼地好歹也算是穿运动服,相对的,我身穿制服。即使存在著这种不利要素,实际上却等于没有影响,至少没有意义。



不晓得沼地是怎么做到的,她包上石膏绷带的左手与左脚,能够以正常方式驱动(依照我的经验,「恶魔」部位的力量远超过常人,所以「以正常方式」这种说法或许是错的),即使如此,包裹伤肢的石膏绷带实在碍事,使她的打球动作产生瑕疵。甚至我只要进攻她的左侧,或者是专心防守自己的右侧,就更容易战胜她。



但我经常在射篮的紧要关头被阻止,所以沼地的得分果然在我之上。



沼地蜡花即使经历一段空窗期,她的泥沼防守依然存在。



这么说来,沼地还在打球的时代,她的球队虽然强,却秉持「没输就是赢」的偏差价值观。



沼地看起来在队里很另类,但她或许出乎意料是这种价值观的产物。



到头来,她饰演「恶魔大人」搜集不幸的这种行径,或是认为烦恼会随著时间失效的纵向思考,也可以视为这种价值观的表徵。



说来无奇。



她这个人即使受伤退休,即使转学并自暴自弃,或许她现在依然是篮球员。



「灌篮不就好了?」



不顾一切地攻防约一小时,我终于精疲力尽,同样精疲力尽的沼地对我这么说。



「你在一对一的比赛用灌篮,现在的我就无从阻止。」



「……我其实不喜欢灌篮。」



「嗯?是吗?」



「在我心目中,那是犯规。」



形容成「犯规」或许太过火,形容成秘技或王牌比较合适吧。



不过,全日本能灌篮的女高中生大概只有我,这么一来,我实在无法不认为这是犯规,在比赛时很少用。



若是依照机率、流向的说法,灌篮是直接把球按进篮网,所以成功率百分百。



我舍不得使用灌篮,果然是因为我想避免所谓的「胜负」吧。



「总之,那是街头篮球风格。是比起比赛结果更重视取悦观众的打法。」



「是喔,不过我这种矮冬瓜很羡慕,觉得是很漂亮的技术。」



「我又不是什么长人。」



「是吗?但我觉得你身高比国中高……像我在国一就停止成长。」



这么说来,沼地的身高确实从国中就连一公分都没长高。



我只注意到她的发色,判若两人的印象很强烈,但要是她头发染回黑色,再穿上当时的队服,或许轻易就能恢复为现役时代的她。



……应该没这回事。



她这三年踏上的歧路,不足以令她回到那个时代。即使她本人没变,生活方式也改变过度。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但我至少没在搜集「恶魔」的部位。



未曾染指这种引人反感的收藏品。



左手、左脚。



以石膏绷带包覆的,应该不只是这种表面的东西。



「如果能向恶魔许愿……」



沼地这么说。



玩弄著相对于娇小身躯有点大的篮球这么说。



「我就许愿长高吧?」



「…………」



「不对,我要是许这种愿望,那个爱哭的恶魔,或许会杀光我身边比我高的人,藉以让自己的身高相对地变高。」



沼地语带玄机对我这么说。



「神原选手,你会许什么愿望?」



「……我不太想说。」



「喂喂喂,神原选手,我们不是以这个东西尽情交心了吗?」沼地将篮球滚过来给我。「事到如今还须隐瞒什么?」



「话是这么说……既然这样,沼地,你也要发誓对我毫不隐瞒。」



「好啊,但你要我说什么?」



「说你三年来做过的事。」



「我记得上次说过了。」



「包含上次没说的事。」我将球滚回去。「包含你的左脚,以及左手。」



「好啊。」



沼地乾脆地点头。



乾脆到扫兴。



「不过,你先说。」



「…………」



「你说完你的经历──我所接管这条左手的来历之后,我会按照有趣程度,说出我的经历……神原,你有喜欢的男生类型吗?」



「我很少想这种事。」



「啊……这么说来,听说你有点百合倾向。」



「我不会说这是空穴来风。但我也喜欢男生,喜欢个子小又温柔的男生。」



「这样啊。我到了这个年龄,也有喜欢的男生类型喔。」



沼地明明和我同年,却说出这种老人会说的开场白。



「不再重视外表与个性。对方至今度过的人生,对方的履历或来历,才会成为我区分好恶的分水岭。我希望这条左手的来历令我觉得有趣。」



「……别期待我说出多么有趣的事。」



沼地莫名拐弯抹角的说法,使我有些不耐烦地回应。



「总觉得他人经常误解,但我是极为乏味的一个人。」



是的。我的特徵不是有趣,是表里不一。